小野沒什么勁的，不想去診室，便趴在藥柜上，教牛嬸和安吉拉識藥。待天黑，散了工，珍妮熬了些綠豆粥，牛嬸又幫著烙了幾張餅，主仆幾個湊在一塊吃了晚飯，小野也不回天長觀，便拉著牛嬸在小院里歇下了。
  剛睡下不一會，又被喊起來。東巷一戶姓莫的，媳婦兒難產了，一個丫鬟跑過來喊人。小野帶著牛嬸和安吉拉趕了過去，發現是個逆生，就是胎兒不是頭先出來，而是一條腿先出來的。幸虧她來得還算及時，最終母子平安。莫家卻不見當家的男人，只有一個老婆婆和兒媳婦在家，老婆婆帶著兩個丫鬟千恩萬謝的，待幾人從莫府出來，天已快亮了。
  小野趴在牛嬸懷里，問安吉拉：“你剛才怕不怕？”
  “小姐不怕，奴婢便也不怕了。”安吉拉小聲地回道。
  “你沒想吐，或者頭暈，或者手抖？”小野又問。
  “我看你臉色都不對了，沒見過這么多血吧。”牛嬸說道。
  安吉拉有點不好意思，說道：“我是害怕，但我想到小姐是在救人，不是害人，便不那么怕了。”
  “你已經很勇敢了。”小野夸道。
  安吉拉第一次跟診便是接生，能撐完全程，確實讓小野比較滿意。
  回到小院，小野癱坐在椅子上，半點力氣都沒有的樣子，卻還是要先洗澡才肯睡。牛嬸有點無奈，只得又備好沐桶，將她抱過去，讓安吉拉服侍著她洗了澡，再撈出來給她擦干身子，放到床上。
  珍妮起來，接過了給小野擦頭發的任務，牛嬸和安吉拉才去補覺。
  小野打著呵欠，問珍妮：“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
  珍妮微微一笑：“小姐比我們更辛苦，伺候好小姐是我們的本分。再說，小姐從不苛待我們，我們都覺得能在小姐跟前，是我們的福分呢。”
  確實，小院里沒有別的主子，小姐又經常不在，別處的那些個規矩，在這里都用不上。平日里，增德主外，艾米管著前堂，珍妮管著后院，分工明確，各司其職。雖然很忙，忙得也很開心。
  珍妮最開心的時候，便是每日收工時，將后院做出來的藥拿到前堂交給艾米的時候。她跟著小姐學會了制藥，跟著艾米學會了些算術，還認識了不少字。她現在不只覺得艾米好能干，也時常覺得自己也變能干了。
  可惜她嘴笨，不知道如何跟小姐講自己的這份開心，只能說些以前學過的場面話。
  珍妮仔細地給小姐擦著頭發，小野則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不知道上睡了多久，前堂有人大嗓門地說話，小野睜開眼看了看窗外，估摸已過了晌午。
  她打著呵欠剛坐起來，安吉拉便進來了，一邊幫著她穿衣，一邊說道：“街上百草堂的掌柜過來，說是要找小姐您談買賣，增德哥跟他說了一會，好像兩個人生氣了。”
  小野見過百草堂。就在太白街上悅泉居的隔壁，一字排開四扇雕花朱紅大門，上下兩層，在一眾鋪子里也是相當顯眼。
  小野收拾好，又慢慢悠悠地喝了一碗粥，才打著飽嗝去了前堂。
  百草堂的掌柜個子矮胖，說起話來語速極快，又手舞足蹈，增德站在柜臺后面，皺著眉頭，時不時還抬一下袖子遮臉。
  看到小野過來，增德趕緊將她拉進柜臺里面，一邊拉還一邊小聲說：“口沫橫飛，離遠一點。”
  看樣子原本兩人是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談的，桌幾上還擺上兩只茶盞，增德逃到柜臺里，那掌柜便也跟著過來站到了柜臺外。
  小野問道：“不知道掌柜的貴姓？找我又有何事？”
  “敝人姓周，百草堂的周東家是我大伯。久聞女神醫大名，今日我特地過來拜訪，順便也想和您談樁買賣。”
  “周掌柜想談什么買賣？”小野一邊把玩著算盤，一邊問道。
  周掌柜看她有點不太當回事的樣子，說道：“曹大夫您來太白的時間不長，我倒是可以跟您說說，我家百草堂已經營上百年，是鳳翔、秦州地界內最大的藥行，匯集東南西北各地藥材數千種，平常在別處買不到的，只要叫得出名兒，我們都有，平常在別處常見的，我們的質量是最上乘的……”
  “話好多。”小野也跟增德說了句悄悄話，又脆生生地問道：“那您想談什么買賣？”
  “您這邊的保濟丸的配方，我們愿意出一千兩銀子買斷。”見小野有點不耐煩，周掌柜倒也不氣惱，馬上就接下了話頭。
  “哦？買斷以后，你們想怎么用？”小野一挑眉，又問。
  “那便是我們百草堂的事了。”周掌柜看著這小小的曹氏藥鋪，全部家當置辦下來也用不了一千兩銀子，這曹大夫看起來年紀又是那樣小，他今日親自前來，確實是誠心想買方子，又開了這個天價，曹大夫不可能不心動。
  小野卻轉過頭來問增德：“百草堂藥價如何？”
  “百草堂藥價比尋常藥鋪貴約三成。”增德如實回答。他在悅泉居干了好幾年，對百草堂也相當熟悉。

  “藥價不論貴賤，自有它適合的人來買。”周掌柜說道。“我百草堂開設之初便以質為本，若不是如此，怎能經營百年？買藥之人，所求的是藥效，我們賣藥之人，要保證這藥效，自然得多耗些本錢……”
  “你可知道我為何取名‘保濟丸’？”小野懶得聽他長篇大論，又打斷道。
  “我自是不知道，不過保濟丸這個名字，確實取得極好。”周掌柜回道。
  “  我保的是什么，濟的是什么，您應該知道。我師父是天長觀秋道長，我隨師父義診多時，才開了此方，做了此藥。保全信眾，濟世救民。我這做的可是一味救治百姓的藥。”
  “周掌柜覺得我是為了銀錢做的這藥？那我不妨給您交個底兒，我這小院兒里的人手，約莫有一半的精力耗在這味藥上，但此藥所賺的銀兩，卻是連十之一二都不到。”
  這倒是實話，架不住這藥便宜又好用，買的人忒多，珍妮她們做得最熟的，便是這個方子。
  “倘若這保濟丸為百草堂所有，價格上漲三成，那豈不是有違我研制這藥的初衷？”
  小野似笑非笑地反問道。增德在一旁滿眼崇拜地望著東家，東家果真是人美心善啊！就是因為他手里的保濟丸從不斷貨，悅泉居那幫老伙計都跟他親近了許多。
  小野摸了片甘草放嘴里嚼著，看向周掌柜。雖說這方子根本不是她研制的，是她小時候背下來的，但別人不知道哇，她想怎么用便怎么用。
  合作可以，買斷不行。
  周掌柜面色冷了下來，百草堂庫房中買回來的藥方成百上千個，若不是曹氏藥鋪離得近又順路，他都不用自己出面。哪知親自跑一趟，又開了高價，居然還碰了釘子。
  “曹大夫果然仁心濟世。周某慚愧，叨擾了！”他不再多話，起身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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