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名傲胡思亂想了許久，又倔強地昂著頭，他絕不認命。
  父皇苛待他，他就要自己闖出一番天地來。
  旁人說他六親緣淺，他就要娶笑笑為妻，生兒育女，開枝散葉。
  他甚至覺得，自己以前不把任何人放在心上，對骨血親情都無法信任，更不要說對男女之情有什么想法，屬實像是少有親緣的天命。
  但如今他不一樣了，他知道什么是心悅的感覺，看到笑笑與厚樸之間深切無私的牽掛，也更理解了自己和舅舅、外祖之間的感情。
  他甚至開始重新審視王瑞陽對笑笑的態度，笑笑如此優秀耀眼，王瑞陽又不瞎。只要他沒有出格的行為，洛名傲都覺得這些確實是人之常情。
  若是換在以前，他大概已經把王瑞陽殺了。
  他天生命格中的諸多桎梏，都被笑笑打破了。
  她必是他的命定之人，也是司天監沒有算出來的變數。
  他現在好怕厚樸出事。擅自安排厚樸去大西國已經讓笑笑很生氣了，如果再有不測，她會不會離他而去？
  不，他絕不能讓這樣的事情發生。不只是因為自己心里有她，還因為他只有跟笑笑在一起時，才會真正開懷的笑。
  他一定要把她娶回家。不管是要黃金萬兩，還是良田萬畝，她要什么，他給什么就是了。
  洛名傲派了腳程最快的下屬去取藥，又吩咐張宗明安排人照看大西國的流民。
  張宗明已經派人給大西國的流民發藥。他想不明白，如今這藥是最值錢的東西，大西國的流民又不是自己的子民，為何殿下還要救他們？
  還有孫立，也令人費解，說是陪厚樸去大慶府拿回醫館，如今厚樸回來了，他卻不見蹤影，他要做甚？
  孫立打了個噴嚏。
  他正看著曹氏醫館，有些破敗的鋪子了無生氣，積了灰的門匾黯淡無光。
  大慶府近來城門緊閉，但瘟疫沿著水路，還是傳進了城內。
  這兩日，連宮內都有人開始出現腹瀉與呼吸困難，太醫們不眠不休，也應對不了越來越嚴重的疫情。
  而城外，焚尸的土坑日以繼夜地燒著，惡臭伴著濃煙遮天蔽日，如同末日降臨。
  有謠傳說大西國氣數將盡，能否轉機，得看南方會不會出現救世天兵。
  大西國皇帝奄奄一息，太子與二皇子徹夜不離地守在寢宮內。朝臣們幾乎家家有人染上疫情，眾人無心理政，全國上下已經亂成一鍋粥。
  西平府的一位不起眼的小縣令，全家上下在這次疫情中毫發無損。據說是府中無意間得了高人相助，高人所贈藥物對這疫病有奇效所致。
  小縣令帶著藥和幾名仆從，通過吏部侍郎牽線，已悄悄來到大慶府。他要覲見太子，要獻上奇藥。
  肖十一跟在小縣令身后，堂而皇之地進了大西國的皇宮，見到了大西國太子。
  太子面色憔悴，連日來的嚴防死守，還是沒能防住疫情的擴散，他也有些喘不上來氣。
  縣令跪在前頭，不敢抬頭看。由吏部侍郎將用錦盒裝著的十二顆藥丸，交給了太子。
  十二顆，只夠救四個人。
  吏部侍郎是太子一派的忠臣，也沒敢給自己家中染病在床的嫡子留下半顆。
  太子看了看吏部侍郎面色白一陣紅一陣，身形佝僂，腹響如鼓，知道他也快要發病了，再看看跪在后頭的兩人，均面色如常，神態安穩，沒受半分影響。
  太子想起了那個傳言。西平府確實是在大西國的最南面，莫非真有救世天兵？他打開錦盒，取出一顆藥遞給吏部侍郎：“本宮感念大人的忠心，這顆藥，給大人服下吧。”
  “太子殿下，萬萬不可��！此藥極是難尋，用掉一顆，這世上便少了一顆，下官何德何能……”
  “既然有藥，自然能夠再做出來，待本宮尋到制藥之人，自是想要多少便有多少，大人不必推辭�！碧�子道。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這贈藥的高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此話怎講？”
  “贈藥之人，乃大慶府曹氏醫館的傳人，去年正月，因為未能醫好夏貴妃娘家的一位嫂嫂，已經被誅了。”
  “那曹家無人傳承？”
  吏部侍郎望了一眼小縣令：“聽說有一個流落在外的孩子，尚且年幼，未來得及繼承衣缽。”
  夏貴妃是大西國二皇子的生母。而二皇子，是太子最大的對頭。兩人為了皇位，已斗了數年。太子捏著手上的藥丸，冷哼一聲：“嗯，夏家權勢大到醫不好人便能誅大夫了么。這可是要斷咱大西百姓的活路了�！�
  縣令和肖十一，被留在東宮，吏部侍郎服了藥，陪著他們干坐。
  半日后，太子才回宮來召見他們。
  “大人可有感覺異樣？”太子問道。
  “下官覺得輕松了許多�！崩舨渴汤赡樕�大有好轉，答道。真是奇藥，早上進宮時他腹痛難忍，時時想著去茅房，忍得極為辛苦，服藥后不過半個時辰，腹中就不再咕咕作響，舒服多了。

  太子微微笑道：“看來確實有奇效�！彼�當即命人拿出藥來，自己也服了一顆。
  太子這半日已經跑了七八趟茅房，人都快要虛脫了，實在是可怕。宮中已經戒嚴，按太醫院的吩咐，所有人不得隨意走動，但也無濟于事，因為太醫們也快要倒得差不多了。
  次日，有朝臣聽聞太子尋得良藥，皇上服藥之后好轉許多，正想打聽個明白，又聽說皇帝突然下旨，將盛寵多年的夏貴妃送進了冷宮，二皇子也染病關了禁閉。
  遠志一路風塵，趕到了大慶府。
  他急著見到厚樸，見到孫立二人的當天晚上，便果斷用藥放倒了隨行的暗衛，自己則跑回了縣衙門外守著。
  結果還是錯過了，不過知道那二人去了大慶府，他便一路跟著過來，看到一個拉尸首出城焚燒的人倒下后，他牽過那人的馬車混進了城。
  孫立沒有進宮，他就住在曹氏醫院對面的客棧里�？蜅＠餂]有幾個客人，他一直待在房內，時不時留意窗外，老遠就看到遠志，腳步匆忙，失魂落魄般走到了曹氏醫館的門口。
  遠志推開了醫館的大門，灰塵簌簌落下。
  屋內看起來還是當時被抄家時的模樣，不曾被人收拾過。也沒有阿弟和笑笑的足跡。
  他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蹲下去失聲痛哭。
  腳步在身后輕輕響起，一個尖細又輕柔的嗓音：“想報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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