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壓著沉寂的黑云,  仿佛暴雨隨時(shí)要傾落下來，沒有一絲的風(fēng)壓抑的令人窒息。

        府中下人各個(gè)誠惶誠恐，連大氣都不敢吭一聲,  處處透著陰郁悲切。

        謝老夫人急火攻心，臥病不起,  顧氏抹淚伺候在床前，“母親,  現(xiàn)在一切還沒有定數(shù)，您萬不能倒下了。”

        謝老夫人躺在床上,  原本富態(tài)精神的臉頰變得病態(tài)蠟黃，就連鬢邊的白發(fā)仿佛也一瞬間多了不少。

        她抬抬手，有氣無力道：“老二回來了沒有？”

        顧氏還在悲切地哭著，“……應(yīng)該就快回來了。”

        謝予安疾步從外面走了進(jìn)來,  儀容凌亂。

        “祖母,  母親。”

        顧氏搖晃著起身，緊抓住他的手神色緊張，“……如何？”

        謝予安眉頭擰緊，“我府衙問過了，父親被歹徒所傷，索性性命無憂,  我已經(jīng)起派人去接了……大哥……”他哽咽的斷了話頭,  強(qiáng)忍著悲痛,  聲線不穩(wěn)道：“大哥他……”

        謝老夫人撐著從床上坐起來,  雙目睜大,  緊盯著他，“你大哥怎么了？”

        謝予安重重闔眼，搖了搖頭。

        謝老夫人一時(shí)接氣不上,  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幾欲暈厥，屋內(nèi)亂做一鍋粥。

        “母親，母親！”顧氏掐住她的人中，“快去把參茶端來！”

        謝老夫人閉著眼痛哭出聲，“我苦命的孫兒啊！這是造的什么孽……我們謝家究竟造了什么孽！”

        屋內(nèi)的下人也一個(gè)個(gè)哭了起來。

        蘇菀煙聽了春茵的話猛地坐直了身體，半晌才回過神來，“你說……謝蘊(yùn)清死了？”

        她笑了笑，對春茵道：“你開玩笑的。”那個(gè)處處克她的禍害怎么那么容易死。

        春茵白著臉道：“奴婢就是有十個(gè)膽子也不敢開這個(gè)玩笑，老夫人都哭暈過去好幾次了。”

        “真的死了？”蘇菀煙放下碗，一時(shí)心亂如麻，良久才道：“死了就死了吧，和我也沒什么關(guān)系。”

        春茵問道：“老夫人現(xiàn)

        在臥病不起，夫人要不要看看？”

        蘇菀煙往羅漢床上靠了靠，手撫著肚子，“郎中說了，我現(xiàn)在不宜走動(dòng)。你就替我去慰問祖母，讓她好好休息。”

        消息很快傳到蘇府，饒是蘇諭齊也震驚的失手打翻了茶盞。

        葉柔眼前一黑，死死抓著椅子的扶手，“……你再說一遍。”

        下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姑爺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恐怕是兇多吉少了。”

        葉柔不敢置信地?fù)u頭，“怎么會(huì)這樣……”她只覺得渾身冰涼，悲從中來，淚水奪眶而出，“妧妧還在等他回來，怎么會(huì)這樣……”

        葉柔捂著臉泣不成聲，“映寧已經(jīng)去了，就留下蘊(yùn)清這么一個(gè)孩子……他和妧妧成親不過一年……”

        妧妧今早還在跟她算日子，她滿眼期盼地說還有七日謝蘊(yùn)清就回來，她要是知道了怎么能承受的住！

        葉柔再也扛不住，崩潰大哭。

        蘇諭齊沉著臉道：“交待下去，這件事絕不能讓小姐知道，給我瞞嚴(yán)實(shí)了！”

        他摟住葉柔的肩頭，“找不到人就說明還有希望。”

        葉柔捂著心口，戚然點(diǎn)頭，“你也讓人去找，一定不能有事！”

        蘇諭齊壓下心中的駭然，“我知道。”

        ……

        蘇府的園子里也種著兩顆山桃花，這個(gè)時(shí)節(jié)正巧是花蕊爭相綻放的時(shí)候。

        蘇語凝折了一枝最好看的，放在鼻尖下嗅了嗅，沖月兒甜甜笑道：“小桃園里的花一定也開了。”

        見月兒不理自己，她又叫了一聲，“月兒。”

        月兒陡然回過神來，“夫人說什么？”

        蘇語凝不高興地噘嘴，“你都不聽我說話。”她歪頭想了想，“母親這幾日也總是這樣。”好好的與她說著話，忽然就沒了聲音。

        “……夫人。”月兒張了張嘴，喉嚨里發(fā)著苦，怎么也答不出來，今日已經(jīng)是初六了，還是沒有消息，少爺恐怕是真的……

        夏云見她神色越發(fā)不對，趕忙道：“是我剛才惹月兒姐姐生氣了。”他暗暗拉了拉月兒的

        袖子，“回頭我?guī)湍愀苫钏闶琴r罪，總成了吧。”

        月兒魂不守舍地點(diǎn)頭，“夫人，時(shí)候也不早了，該回去用晚膳了。”

        這回蘇語凝一點(diǎn)也沒有貪玩，乖巧的吃飯，洗漱，早早就上了上床歇息。

        月兒替她掖好被子，“夫人早些睡吧。”

        蘇語凝聽話地閉上眼睛，隔了一瞬又睜開眼看她，雀躍地問，“等我醒來清清是不是就回來了？”

        月兒避開她的目光，哽咽著點(diǎn)頭。

        蘇語凝心滿意足地抱緊了衾被的一角，“月兒快將燈滅了。”

        剪滅燭芯，月兒捂住嘴，強(qiáng)忍著淚水走了出去。

        ……

        陰沉了足有六七日的天，終于初七這日清早下起了雨，隨著稀稀落落的雨聲，在躁郁里砸進(jìn)了一絲涼風(fēng)，但僅一瞬，暴雨就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

        清早的時(shí)候蘇語凝還是歡歡喜喜的，等過了正午還不見謝蘊(yùn)清來接她，她就焦躁了起來，開始坐立不安，也不說話，就往屋子外張望。

        蘇老夫人朝她招手，“妧妧來陪祖母說說話。”

        屋內(nèi)眾人都是正襟危坐，謝家出事在江寧根本就瞞不住，這里除了蘇語凝所有人都已經(jīng)知道了，蘇老夫人和蘇諭齊下了死命令，誰也不準(zhǔn)讓她知道，可是能瞞多久，總不能瞞一輩子。

        蘇語凝坐到蘇老夫人身邊，心不在焉的喚了聲“祖母”。

        “唉。”蘇老夫人顫著應(yīng)聲，“祖母的好妧妧。”她眼中閃著淚光，滿目都是不舍與心疼，她以為孫女尋到了良人，卻不料是這樣的局面。

        蘇語凝此刻的心思都飄在了外頭，沒有察覺老夫人的神色不對，熨貼地抱住她的手臂，將頭靠在她肩上，祖孫倆額頭相抵。

        葉柔咽下喉中的酸澀，不忍心看。

        看到蘇諭齊從外面回來，眾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蘇諭齊看了女兒一眼，幾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無人再發(fā)一語，氣氛已經(jīng)繃緊壓抑到了極點(diǎn)，就連夏云心里都開始打起了鼓。

        蘇語凝松開抱著老夫人的手，幾

        步跑到了蘇諭齊面前，“爹爹，你來時(shí)有見著清清嗎？”

        她眼里的亮如星光的期盼隨著蘇諭齊的沉默暗了下去，她扁下唇角，細(xì)小的聲音里滿是失落，“怎的還不來。”

        蘇諭齊按住她的肩頭，“……妧妧，你聽爹爹說。”

        “老爺！”葉柔扶著椅子站起身，眸中盈著淚光朝他搖頭。

        蘇語凝困惑不解地來回看著兩人，她不明白大家都怎么，她忽然推開蘇諭齊的手，“我去外頭等，一定馬上就來了。”

        她急匆匆地就往府外跑去。

        “還不快跟著！”蘇老夫人急聲道：“打傘上，別淋著了。”

        蘇語凝跑到府外，手搭在門環(huán)上，往之前馬車離開的方向看著。雨水映著她的眼睛仿佛也在下雨。

        月兒紅著眼道：“夫人，我們快進(jìn)去吧。”

        蘇語凝不解地看著她，“月兒你怎么哭了？”

        月兒捂著嘴，眼淚越調(diào)越兇，蘇語凝急了起來，“你別哭呀，夏云又欺負(fù)你了嗎？”

        葉柔在采薇的攙扶下也追了出來，她喝斥道：“哭什么！”

        “妧妧先跟母親回去。”她哽咽了一下，“蘊(yùn)清許是路上耽擱了，晚兩日就回來了。”

        “不會(huì)的。”蘇語凝認(rèn)真地看著她，“清清不會(huì)騙我的，他說好了今天回來就一定會(huì)回來的。”

        葉柔眼中蓄起了淚，握緊了雙手讓自己不要顫抖，“妧妧聽母親的話。”

        蘇語凝少見的固執(zhí)的不肯聽話，她低下頭看著腳尖，“我要等清清。”

        她忽然抬起頭，眼睛又亮了起來，“清清會(huì)不會(huì)以為我在謝府，所以就先回去了。”

        “妧妧。”葉柔微厲了聲音，“跟母親回去。”

        “我要找清清。”蘇語凝眨了眨眼睛，眼眶忽然就紅了。

        葉柔怔愣在了原地，他們都瞞著妧妧不讓她知道，但她一定也是有感覺的。

        蘇語凝搶過月兒手里的油紙傘跑進(jìn)了雨里。

        “夫人！”

        “妧妧！”

        夏云和汪殳最先反應(yīng)過來緊追了上去。

        門房看到蘇

        語凝驚了一下，“夫人，您怎么回來了？”

        蘇語凝推開他往傾云軒跑去，院子里空空落落的，謝蘊(yùn)清不在。

        她站在屋子里，腳下的水漬蘊(yùn)出了一個(gè)圈，蘇語凝緊抿著唇，吸了吸鼻子，“怎么也不在……”

        汪殳緊跟著進(jìn)來，“夫人請跟屬下回去。”

        “不要！”蘇語凝眼眶通紅，像只發(fā)怒的小獸。

        謝蘊(yùn)清交待過不能讓蘇語凝回來，但汪殳又不敢對她動(dòng)粗，猶豫的功夫蘇語凝又轉(zhuǎn)身跑了出去。

        謝予安聞?dòng)嵹s來，就看到蘇語凝撐著把油紙傘，站在石階外的青石路上。

        他快步上前，“妧妧。”

        蘇語凝回頭看了他一眼，又移開了目光。

        謝予安問她：“妧妧在看什么，怎么不進(jìn)去？下雨了。”

        “我在等清清。”

        謝予安呵了聲，眸光冷了下來，他藏起眼底的慍怒，柔聲道：“妧妧別等了。”

        蘇語凝充耳不聞，雨越下越長，天邊砸下了悶雷。

        蘇語凝顫著眼睫抖了抖，緊抿著唇，握著傘柄的手用力收緊，細(xì)白的手指失了血色。

        謝予安知道她害怕打雷，見她這樣了還不肯走，眸光已經(jīng)沉了下來，“跟我進(jìn)去。”

        蘇語凝固執(zhí)地?fù)u頭。

        “他不會(huì)回來了。”謝予安緊盯著他。

        “二少爺！”月兒失聲喊住他卻已經(jīng)晚了。

        蘇語凝好像聽不懂他的話，只是眼睫顫得更厲害了。

        顧氏也走了出來，她看了一圈，嚴(yán)厲的目光落在蘇語凝身上，不滿道：  “站在外面像什么樣子，都進(jìn)來。”

        謝予安等的沒有了耐心，“他不會(huì)回來了你聽不懂嗎？他死了。”

        蘇語凝呆愣地看著遠(yuǎn)處，只是重復(fù)道：“清清說會(huì)回來的。”

        謝予安不想逼她，但是聽不得她滿嘴都是謝蘊(yùn)清，一把捏住她的手腕，“跟我進(jìn)去。”

        汪殳閃身上前，手里的劍刃已經(jīng)抵在了謝予安的脖子上，“放手。”

        顧氏驚叫，“誰給你膽子！來人，給我抓起來。”

        護(hù)衛(wèi)一擁而上。

        “他死了，不會(huì)回來了，你聽見了嗎？”謝予安一字一句將最殘忍的話全都講給了她聽。

        蘇語凝忽然抬起手，一口咬在了他的手背上，牙齒死死的咬進(jìn)他的肉里，通紅的眼眸里噙滿了淚水。

        謝予安踉蹌了半步，恍惚地看著她。她恨他，他看出來，她恨他！

        手背上的痛他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他僵直著目光試圖從蘇語凝眼中看到其他的情緒。

        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滾落，砸在謝予安的手背上，灼燙讓他猛然收手。

        青幃馬車從街角拐出，看著從馬車上下來的人。顧氏驚駭抽氣，后退了一步，眼中布上恐懼，瞳孔收縮緊如同看到了鬼魅。

        雨霧朦朧中，謝蘊(yùn)清打著傘走來。

        謝予安臉一白，動(dòng)了動(dòng)嘴唇，“怎么會(huì)！”

        只有蘇語凝笑了起來，她一邊笑著，一邊抬手擦眼淚，可是怎么也擦不干凈。

        謝蘊(yùn)清輕抬傘沿，看到蘇語凝微皺起眉，加快了腳步。

        蘇語凝扔掉手里的傘，用盡全力朝他奔去，不管不顧的撞入他懷里。

        “不是在蘇府等我……”嗚咽的哭泣變做了嚎啕大哭，肩頭隨著抽動(dòng)，好像隨時(shí)要暈厥過去。謝蘊(yùn)清不舍地收緊手臂，“是我來晚了。”

        馬車上的布簾再一次被挑開，是謝承。

        對上他冷峻的目光，顧氏嚇得后退半步，“老……爺。”

        謝蘊(yùn)清沒有死，他怎么會(huì)沒有死！顧氏心里升起不好的預(yù)感。

        謝承一步步走到她面前，顧氏撲倒他身上，泣不成聲：“老爺你沒事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你。”

        謝承一言不發(fā)地看著她，像是從來沒有認(rèn)識(shí)過她，他忽然暴怒起來，一把掐住她的脖子，“毒婦，是你害死映寧！你還要?dú)⑽遥　?

        顧氏被掐地漲紅了臉，她艱難的搖頭，“不是我……老爺……你相信我……”

        謝予安臉色大變，跨步上前道：“父親，這里是不是有什么誤會(huì)。”

        謝承一把將顧氏推到門上，門釘撞在背脊上，骨頭碎裂的劇痛讓她連站都站不起來。

        她手

        腳并用的爬過去抓住他的衣擺，“老爺，我沒有……你相信我……”

        謝承看著她這張臉?gòu)扇峥蓱z的心頭的怒氣越甚，這張皮囊下是蛇蝎的心腸，他抬腳踢翻她，怒道：“帶走！”

        幾個(gè)官差沖上前來，顧氏心跌到了谷底，謝承竟然連一點(diǎn)情意也不顧。

        許嬤嬤被著翻天覆地的變故嚇得神魂俱裂，驚慌失措地跪了下來，砰砰的朝地上磕頭：“老爺，夫人對您一心一意，您不能冤枉了她啊，一定是有人陷害！”

        她一下一下磕著頭，額頭皮開肉綻，鮮血直流。

        謝予安也跪了下來，他勉勵(lì)穩(wěn)下心神，“父親，什么事不能在家中處理，不至于招來官府……祖母還臥病在床，受不了這樣的刺激。”

        謝承面無表情，“帶走。”

        顧氏伏地大哭，發(fā)髻松散，衣冠不整，哪里還有平日里謝家宗婦的儀態(tài)，官差拖著她和許嬤嬤往外走。

        經(jīng)過謝蘊(yùn)清身旁時(shí)，他淡淡開口，“母親放心，郡守大人一定會(huì)秉公辦理，一一嘗過刑罰才會(huì)定罪。”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送出營養(yǎng)液的小天使：“十七”1瓶，“我改名了。”10瓶，“31108036”1瓶，“47766213”5瓶，“倏顏”8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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