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不吉
所謂“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琚”,姞璜果然是個聰慧的女子,她這輕飄飄的一言,便讓羋夫人感到了意外的欣喜。
公室畢竟是隨國的地頭蛇。羋夫人身為外姓人,一方面投鼠忌器,不敢妄動;另一方面,楚國近來情勢難明,不論是通過血緣親族亦或是利益交換,羋夫人所儲備的力量都還不夠。
而姞璜提供的這個消息,是可以光明正大削弱公室力量的重要理由。若能借公子湛之力打壓這部分人,再借這部分人的力量對抗公子湛,對羋夫人而言,這便毫無疑問是一份大禮。
公子湛并非是一個惡人,他擁有那些傳統士大夫的高尚品格,愛憎分明,喜惡皆出于普遍性的道德標準,但同時卻也顯得不近人情,專橫獨斷。這樣的人在如今這禮崩樂壞的時代,勢必會惹人厭煩。
就如昔日楚王商臣為羋夫人兄妹二人回顧城濮之戰時所說的一樣,分明是晉國奪去了曹、衛兩國的土地,楚國主將子玉提出還地即退軍,結果晉國反倒引誘曹、衛,以背叛楚國作為歸還土地的條件。
若這個計策能成,事態便如同城濮之時。
羋夫人提供打壓氏族的借口,公子湛只是做正確的事情,清理門戶,偶爾牽扯無辜者也并非稀奇,但這難免不會引得人人自危。而羋夫人卻正好向氏族許諾支持她所能提供的庇佑,最終便會導致反對公子湛的聲浪迭起。
至于許諾的庇佑本身……如今公子湛之權勢如日中天,想要反對他的人便只能抬出未來的隨侯,投向羋夫人一側。但是想要在公子湛合情合理的處置下庇護這些“遺患”,若是無權,可著實很難辦哪。
正好,此事便交由季怡去做罷,想向她表忠心,總該帶點誠意來。只是陳述事實,以及小小的挑撥罷了,他甚至還是被厲湛欣賞的小輩。若是被厲湛知道此事有她在背后指使,那便不是他的誠心不足,便是他的能力不足。
不過,羋夫人其實也并不打算放過這些人。
她恐怕還需要一些實績來為她的權位做鋪墊,完成先君未竟的遺業應當是個好方法。
接下來要做的便是等待,等待楚國傳來的消息。故國終究是她的底氣所在,若她非楚國的王女,從一開始,一切怕是都會有所不同。
首先等來的是民間愈發傳開的妖妃之言。
盡管沒有得到羋夫人的首肯,季怡還是推動了這件事的發展,并在一切都按他的計劃進行后才又來見了羋夫人一面。他胸有成竹地認為羋夫人會接受他的建議,事實也的確如此,之后便欣然接受了羋夫人安排給他的第一個任務。
這個傳言的內容則是由羋陵帶回的。師照不知是敗于對她的真心,還是看好羋夫人一方的未來,主動向她求了和。
羋陵本不是什么多疑之人,師照的地位也沒有重要到被羋夫人格外在意,便很快與他重歸于好。兩人雖稱不上同進同出,但也時常出門共游,便是因此聽到了那些關于姞璜的閑言。
既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自然沒有人放在心上,反而是另一件事……
盡管羋陵并非正妻亦非妾,丈夫死后得以重獲自由,羋夫人還是警告道:“他們周人和我們不一樣,若是弄出孩子,莫管你身份如何,只要與他一道,都只能為妾。”
“我堂堂楚王女怎么可能給他做妾,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配。”羋陵滿不在乎地道,“若是他不愿娶我為妻,我亦可以不嫁,有孩子了自己養著便是。”
她說著,挽住羋夫人的臂彎搖了搖:“到時候你可要幫幫我,不然我恐怕只能回楚國去了,那些周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我。”
羋夫人被她這副嬌憨的樣子逗笑了:“無礙無礙,我不過是借機提醒你一番。當年諸兒為了讓他淫/亂姐妹之事看似尋常,令國民家中長女不嫁而主祀,致使齊女常有不嫁而多子者。師照亦是姜姓子,拿來應付他正是合適。”
“當初委屈你為我這個妹妹做陪媵,這世上哪有這個道理呢?如今便算是補償,你想如何便如何罷。”羋夫人往旁邊靠了靠,將腦袋擱在羋陵的肩上,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羋陵也學著她深吸一口氣又吐出,突然笑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情。”
“什么?”
“昔日帝乙歸妹,明明是嫁與已有正妻的周文王為媵,偏偏諸般禮制都超過了正夫人,被稱作娣為姐嫁,實在不吉,為商朝覆滅埋下了禍根。如今你我堪稱姐為娣嫁,同樣不吉,反倒是給夫家帶來了災禍。”
羋夫人聞言哼笑了一聲,對此不屑一顧:“若是這種小事的‘不吉’便能覆滅一個王朝,未免也太輕易了。遠的不說,就諸兒和文姜的事,兄妹相/奸,足為千夫所指,然而其后沒多久公子小白便稱霸中原,顯赫一時。”
“兄妹相/奸,同姓相婚,這都是周人才有的禁忌。”羋陵指出了羋夫人話語中的邏輯錯誤,“商人可是沒這些忌諱的,占卜也不關注這些,都稱不上是商人的‘不吉’,當然不會招致大禍。”
說到這里,羋陵的話語頓了頓,突然小聲了些:“不過話雖如此,公子忽當年的‘先配而后祖’,好像也是只有周人才忌諱啊?他不還是遭了橫禍,若我沒記錯,鄭昭分明早早就被其父立為世子,卻好像兩次當政都并沒有多久。”
“他招致那個下場根本不是因為什么‘先配而后祖’。”羋夫人冷笑,“我們當初不也用過這個借口?終究不過是借口罷了,旁人這么說,你便這么信?就好像如今人人都說姞璜謀害我,辱沒隨侯寶的聲名,可我們都知曉那不過只是搪塞眾人的理由。”
“這世上根本沒有什么‘不吉’,無論是商人口中的亦或是周人口中的,我皆不信。”羋夫人握住羋陵摟在她肩上的手,言語中不自覺的用力,“我只信我自己。”
羋陵沉默許久,當羋夫人以為她無法認同自己時,她終于笑了起來:“當然。”
“無論是子文還是旅,都是惡日所生之子,然并未克殺父母。而你我皆為明媒正娶之妻,雖無失禮之處,卻均行殺夫之舉。”
“你是對的,加。我們一路走到這里,便是因為只信自己。”
姐妹兩人相依相偎,她們互相扶持走過了最困難的一段時日,雖然往后也未見得一帆風順,但總歸不會比之前更糟糕。
過了許久,羋陵冷不丁地再次開口:“你和廬怎么樣了?”
“互相利用罷了。”羋夫人有些莫名其妙,但還是回答了她,“待斗般答應或是拒絕我的要求,我便準備給他自由。”
難掩的失望在羋陵眼中彌漫:“這樣啊,我還以為你能找到一個貼心人……等等!你的意思是他是斗般的人?那你還敢信他用他?”
羋夫人把玩著掌中修長的手指,全然不顧手指主人震驚之下的顫動:“為什么不?我們身在隨國,與他并無利益沖突。我們之前的處境下,當然是要物盡其用。”
“可是斗般他不一樣!”羋陵的反應異常激烈,猛地抽回手站起了身,“他狼子野心!”
羋夫人歪著頭看著羋陵,形容是難得的可愛,羋陵此時卻完全顧不上這一點:“我甚至懷疑父王離世都與他有關!”
“這你便太瞧得起他了。”羋夫人雙手抱膝,側臉靠在其上,漫不經心道,“我不知你與他發生過什么,但是他絕不是楚王商臣的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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