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城離村里也不遠，等下工后，項穗穗隨便找了個借口，就自己一個人溜到了縣城。

        在國營飯店買了一個肉包子，咬上一口，豬肉和蔥段都切得細細的，滿嘴都是它們交織在一起的香味。

        一個吃完以后，項穗穗還有點回味，低頭數了數項爸給她的票和錢，突然發現里面還夾著一張點心票，可能是項爸沒有數清楚，不小心混了進去。

        項穗穗本準備回家的步子，一轉彎，就又去了旁邊的供銷社。

        一進供銷社，就看見柜臺上放著的雪花膏，地上擺著的是暖水壺，搪瓷杯，帶大團紅花的搪瓷盆。

        項穗穗探身子，往里面的柜臺里看了看，想喊人拿幾塊點心，連喊了幾聲都沒有人應答，一轉身就看見一個穿著時興的男子走進了柜臺里面，頭也不抬就問：“買什么？”

        項穗穗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點心票和錢能買些什么，只好把口袋里的東西都掏出來，問道：“這能買幾個黃蛋糕啊？”

        男子一臉不耐煩地抬起頭：“兩個——”

        項穗穗剛想喊他拿兩個，男子又轉了口風：“不過今天的雞蛋糕有幾個殘次品，你來得也巧，我就多幫你裝一個。”

        項穗穗自然是開心的，看著男子夾了兩個雞蛋糕后，又把一個有缺口的放進去。

        男子一邊給項穗穗打包，一邊閑聊：“你是哪個村子的，我怎么沒有見過你？”

        “我是五谷村項家的。”

        男子還要再問，只是項穗穗拿著包好的雞蛋糕就跑遠了。

        項穗穗吃掉一個黃澄澄的雞蛋糕，把剩下的兩個包好，準備拿回家。

        “是項小妹嗎？”

        聽著好像是村里人的聲音，項穗穗慌忙地把剩下的點心塞進口袋里。

        轉身一瞧，才發現是大隊長，耳邊別著一只煙，招呼著項穗穗。

        “那正好，我在這接插隊知青呢，趁著送你回村，也不用走回去了。”

        “謝謝叔。”

        項穗穗就陪著大隊長趙長順一起等新來的知青。

        可兩人和開卡車的師傅等到天都快黑了，知青還沒來。

        項穗穗心里煩躁極了，口袋里的雞蛋糕都要涼透了。

        趙大隊長也把耳朵上的煙取了下來，瞧著臉色，也是有點不耐煩。

        卡車師傅探出頭：“老趙，我這還有事呢，這知青來還是不來啊？”

        趙大隊長吐出長長的煙霧：“再等一會兒，再不來你就先回去。”

        只是等到天都完全黑了，還是沒見知青的人影。

        項穗穗還沒來得及在心里埋怨，趙大隊長就已經將不知道第幾支煙踩滅。

        “你先忙你的去吧，我再在這等會兒。”

        卡車司機應了一聲，就開著車揚長而去。

        趙大隊長剛想讓項穗穗回去，又想著這大晚上的，小姑娘在路上可別出了什么事。

        正在猶豫，身后忽然傳來幾個年輕人的聲音。

        趙大隊長走到他們面前，等確認了面前的幾人就是自己要接的知青，就要帶著他們往村里走。

        鄰村的王老頭正好架著驢車經過，見是趙大隊長，就閑聊了幾句，兩人便商定，讓知青們坐驢車回去。

        扎著高馬尾的姑娘抱怨：“怎么坐驢車啊，坐卡車就夠顛簸的了。”

        旁邊個子稍矮的姑娘看了她兩眼：“我們是過來鍛煉的，不是來享樂的。而且要不是因為你，我們也不至于讓別人等這么久。”

        “岳蘭你什么意思，我也不是故意的。”

        個子稍矮的岳蘭也不想和她爭執，抬腳就要上車，只是被高馬尾姑娘扯住了袖子。

        “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就別上去了！”

        旁邊的男知青都不好摻和這事，只有另一位齊耳短發的姑娘勸架：“玲玲，你別鬧了。岳蘭你也是，給玲玲道個歉，咱們趕緊回去吧，天都這么晚了。”

        “我給沙玲玲道歉也行，她先給我們道歉，一下車就是一會兒腳疼，一會兒口渴的。孫娟你要想勸架，也得公正點吧。”

        “行了！反正位子也不夠，不想坐的就先待在縣城，其他的先回村子里。”

        趙大隊長一句話鎮住了正吵鬧的知青。

        岳蘭三兩下扯開了沙玲玲的手，坐在了驢車最里面。

        其他的幾個男知青也先后上去了，項穗穗反應過來的時候，只剩下旁邊的一個位子，便趕緊坐了上去。

        沙玲玲還在被孫娟哄著，這會兒好像也不再置氣，但車上已經坐滿了。

        孫娟有些尷尬，小跑到坐在外側的項穗穗身邊。

        “同志，玲玲身體不舒服，你能不能把位子讓出來，讓我們先回去。”

        項穗穗往里擠了擠，大腿碰到了身邊男知青的，他好像抬眼看了自己一眼。

        不過項穗穗也沒時間計較其他，心里窩著一肚子氣，將頭扭過去，硬氣地拒絕了：“我不要。”

        孫娟轉頭看沙玲玲，但對方也一臉不耐煩。

        孫娟無奈，只得開口求助項穗穗身邊的男知青。

        “路知青，你看——”

        路晏南沖著扭到自己這邊的項穗穗，張口：“你們確實辛苦……”

        項穗穗本來心里就不開心，剛才坐上來的時候，好像還忘記了口袋里的雞蛋糕，這會兒說不定都碎的不能吃了。

        她是越想越生氣，還要被身邊的這個男知青指責，不由得委屈起來。

        “我說了我不要！”

        路晏南看著身旁向自己抗議的小臉，嘴里的話頓時卡殼了，等孫娟催促，才繼續道：“既然沙知青這么勞累，還是多在縣城休息吧。”

        孫娟頓時咋舌，她看著路晏南斯斯文文，覺得肯定會為她們說話，才開口向他求助，沒想到他拒絕得干脆利落。

        趙大隊長這會兒帶著婦女主任回來，發現人還沒坐好，就趕緊催促著王老頭駕車，讓婦女主任帶兩個女知青先找地方住。

        驢車慢慢走了起來，雖說慢悠悠的，但好在平穩，幾個知青路途奔波，也很勞累，就閉上眼睛休息。

        項穗穗見身邊的男知青也閉上眼睛，這才大膽地看了起來。

        高鼻梁上架著一副金絲眼鏡，穿的衣服也整整齊齊的，沒有一絲褶皺，就是頭發有點長，把額頭遮擋的嚴嚴實實的。

        怪不得那個女知青不找其他人幫忙，項穗穗心中腹誹，看著就是好欺負的弱家伙，恐怕就是要和別人打架，都要先把眼鏡取下，袖子挽起來的那種人吧。

        不過瞧著比那個假斯文的許英杰好多了。

        路晏南放在膝蓋上的手指微動，旁邊女孩的目光實在是太過肆無忌憚，他想忽視都不成。

        怎么！

        她怎么靠了過來！

        路晏南最終還是忍受不住，現在這個距離他已經是極限了，最后還是睜開了眼睛，想要出聲勸誡。卻發現旁邊的女孩在口袋里摸索著什么，剛才靠近的只是她不斷動作的胳膊。

        因為車上的人多，幾個人都坐得很近，項穗穗半天才把口袋里的點心摸了出來。

        項穗穗翻開紙包，里面果然已經變成了碎屑。

        沒事，還能吃。

        察覺到身邊的視線，項穗穗抬眼望去，正好和路晏南對視。

        “你，你要吃嗎？”

        項穗穗特意掐著嗓子，擔心其他人聽到了，她這點碎面包可不夠分的。

        “不用。”

        聲音還蠻有質感的。

        項穗穗剛想再客氣客氣，駕車的王老頭一個踉蹌，驢車上的人就猛地向前撲去。

        “哎呀——”

        “王叔你這——”

        “對不住各位了，路上不知道哪來的石頭。”

        項穗穗也猛地撲向前方，只是不小心倒在路晏南腿上，不過她的注意力全在自己手里的紙包上。

        里面怎么什么都沒了！

        項穗穗剛想開口，借著月光就看見了路知青的鞋子上面都是雞蛋糕的碎屑。

        “對不起——”

        項穗穗嘴里說著抱歉，心里都快委屈壞了，早知道就早點回去了。

        “沒——事——”

        路晏南幾乎咬牙切齒道。

        看著仍舊趴在自己腿上，盯著自己腳上不停嘆氣的項穗穗，絲毫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路晏南終于按耐不住，一只手將項穗穗提了起來。

        見項穗穗看向他，勉強扯了扯嘴角。

        “坐好。”

        “哦，好。”

        項穗穗心想：這個路知青還挺不錯的。

        到了項家，趙大隊長親自解釋回來晚的原因，因此項爸項媽也沒怎么怪罪她。

        趙大隊長送幾個知青到了知青點，安排了一系列事項之后，就讓他們新知青和老知青彼此熟悉。

        待了幾年的羅松給他們講了怎么上工、吃飯，最后問他們還有什么疑問。

        見路晏南舉起手，羅松有點詫異。

        “路知青，有什么想問的嗎？”

        “請問，哪里可以洗澡？”

        羅松愣了一下，而后看路晏南穿著整齊的樣子，頓時理解了。

        “洗澡要自己去村頭或者村尾挑水，然后去灶房那邊燒水，現在天晚了，你們早點休息，明天再洗漱吧。”

        路晏南點點頭，只是等晚上眾人都睡著了以后，才自己一個人在村子里走動，偶爾聽見幾聲狗叫。

        等找到村里洗澡的那條河，將自己的腿上，腳上洗的仔仔細細，直到皮膚發紅才勉強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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