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瀾起(三)
祝業安沉寂了許久,直到新年之前,都沒有任何動靜。
而眼看新年將至,朝廷馬上就要封印了,李哲遞上去的折子依然沒有批復,周智和朱駿都還押在牢中。
季子禾安排人想方設法地在皇上面前提了一下,卻被皇上隨意揭過。一時也找不到機會再次提起,只能暫時按下不表。
就在各位大人忙著置辦年貨準備過年時,祝業安一道折子,將朱駿結黨營私的罪證呈到了御前。
當日南康郡守曾治落網之后,因其身份貴重,需要押到京城交三司會審,這件事是沈鐸負責的。
他比祝業安更早到京城,曾治的事情忙完之后,沈鐸一顆心全鋪在了朱駿身上。
他查到兒子欽慕的姑娘于青青,確實入了朱家做侍妾。
沈鐸不用翻閱案卷,都清楚記得當時的涉案人員,然而,無一例外,全都死了。
時隔多年之后,當他突然出現在朱駿面前時,朱駿眼中的驚懼,讓他想要忽視都難。
大半年的時間,足夠他查到他想查的東西。
朱駿做事陰狠毒辣,這些年替梁王府做了不少事。只看他能成為梁王與安縣的中間人,就知道朱駿深得梁王信任。
但做的事越多,留下的把柄也就越多。
當與安縣的賬本公之于眾時,平日里看上去呼風喚雨的朱駿,立刻成了梁王府的棄子。
他知道沈鐸一直在虎視眈眈地盯著他,讓他始終如芒刺在背,即便跑了這一回,恐怕下一回也逃不掉,索性就用自己的命換了父母妻兒的平安。
但他沒想到,如今想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
祝業安遞上來有關朱駿結黨營私的證據,那是鐵證如山,連分辨的機會都沒有給他。
里面牽扯了六七位官員,幾乎是梁王一系的半壁江山。其中有一位比較奇怪,平日里和梁王并沒有什么來往,那人正是季子禾。
季子禾當然不是梁王一派的,梁王年老體衰,皇上如日中天,他即便是個傻子,也知道和梁王保持距離。只是現在形勢逼人,他不得不暫時拉攏一下梁王。
入冬之后,丞相又病了好多日子,眼看著就要撐不住,但在候選人員中,季子禾并不是最出色的一個。
尤其是李哲剛被懲戒,皇上不是蠢人,他雖然只罰了李哲一個,但不代表他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在這個關頭,季子禾只能繼續冒險,尋求更有力的支撐。從左遷處知道了周智和賬本的存在以后,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梁王。
只是這樁買賣被祝業安攪黃了,他自己還被拖入到梁王一派中。
新年封印之前,季子禾連同其他幾位大人一起被押入了天牢,要待年節過后,再行審理。
季子禾在牢房中度過了有生之年最安靜的一個新年。若此刻祝業安站在他面前,他恨不得生啖其肉、飲其血、抽其筋。
元宵節后,朝廷開印,皇上下令,由三司會審朱駿結黨營私一案。
各部官員自然慎之又慎,忙碌了一個多月,終于結案。
有兩位官員的罪證不夠充分,他們雖然與已經定罪的幾人有通家之好,但無結黨之確鑿證據,最后判了無罪。
其中一人便是季子禾。
一向冷靜淡定像如玉君子般的人,被放回去之后,砸了整間書房,才慢慢平靜下來。
——
皇上將結案的折子一把扔到了祝業安面前。
“你心中是不是也在算計著有朝一日,如何報復朕?”
季子禾準備了假的信件陷害祝業安,現在就有人做了無從查證的證據陷害季子禾。
季子禾進言提醒,讓祝業安住了五日天牢,祝業安就在封印前一日發難,將季子禾送了進去。
祝業安畢恭畢敬地俯身一拜,“陛下對微臣有知遇之恩,更有救命之恩,微臣的一切都是皇上給的,如果有一日,皇上想要拿去,微臣絕無半點遲疑。但若是別人想要拿走皇上給微臣的東西,微臣也不會手軟。”
季子禾想要借著周智討好梁王,在爭取丞相職位中增加籌碼,祝業安怎么會讓他如愿。不僅如此,還順便再送他一頂更大的帽子。
雖然季子禾現在沒有和梁王勾結,但照這個情勢發展下去,那是早晚的事情。
祝業安精心準備的那些證據,不過是讓季子禾深陷結黨案之中,被關一陣罷了。這一舉動,對季子禾沒有造成任何實質性的傷害,還斷了他和梁王勾連的可能。
除了祝業安的私心外,對朝政來說,百利而無一害,他覺得皇上心里會明白的,所以這一次,他是真的不擔心皇上會再狠狠罰他。
皇上氣得差點把硯臺丟出去。
這個膽大包天的人,這種話也敢說出口,他構陷別人,還這么理直氣壯?
皇上看著不卑不亢跪在那里的人,好半晌,才咬牙切齒地說:“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多謝陛下。”祝業安輕舒一口氣。
祝業安剛下馬車,就看到顧南風朝他奔來。
雖然接到皇上傳召時,祝業安說“不會有事”,但想到他上一次說“不會有事”的慘淡經歷,顧南風實在不太能放下心來。
從祝業安出門開始,她已經來看了三回,好在這一次是真的“不會有事”。
知道皇上對他的所為高高舉起,輕輕落下時,她竟有些不大敢相信。
祝業安輕聲解釋道:“起碼現在皇上不會跟我算賬,他還等著我去攀咬梁王呢。”
梁王是皇上的親叔父,這些年梁王的一些小打小鬧,皇上都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只是梁王的野心越來越大,插手朝政越來越多,皇上應該是不想忍了。
想要干凈利落地解決梁王,不給別人留下話柄,沒有人比祝業安更適合做這件事。
“皇上知道你和梁王府有關系?”
祝業安揚唇一笑:“皇上知道的,起碼不會比我知道的少。咱們這位陛下,是極厲害的人物。”
顧南風微微頷首。
“對了,這是剛剛沈公送來的謝禮。”顧南風將桌上的匣子推到了祝業安面前。
害死沈鐸兒子的朱駿,他的判罰定了,結黨營私、收受賄賂,被判了杖刑百棍。
在祝業安的爭取下,沈鐸親自去辦的。
如今朱駿已經在城外亂葬崗了。
沈鐸已經當面向祝業安道過謝了,只是覺得誠意不夠,又特意尋了禮物來。
祝業安一手按住匣子,卻沒有打開,而是看向顧南風,“你似乎還欠我一個新年禮物,記得嗎?”
祝業安被禁軍帶走之前,他們倆就是在討論這件事,顧南風自然記得。祝業安從天牢出來之后,情緒很不好,便也沒再提。
新年的時候,顧南風直接替他準備了一頂新的發冠,換了之前那頂浸染了血色的,就將這件事拋諸腦后了。
沒想到祝業安居然還會跟她討要禮物,不過無所謂,他想要什么,只要自己有,給他便是了。
她從前只看過祝業安游刃有余的樣子,強大到無所畏懼,經過天牢一事,她才發現,祝業安其實也只是個脆弱的小孩,盡管已經離開祝家快兩年了,他的心卻一直被困在那里。
祝家帶給他的陰影,不知道需要多久才能治愈。但無論多久,總會有那么一天的。
自己認定的小家伙,寵著便是。
顧南風粲然一笑,“嗯,你說,想要什么?”
祝業安目光灼灼地盯著顧南風,神色嚴正地一字一頓道:“我想要個家。”
顧南風愣住。
顧南風的遲疑讓祝業安晃了神,剛才面對皇上他都不曾慌張,這會兒卻緊張得不得了,心都要跳出來了。
安靜的書房中,顧南風聽到祝業安如擂鼓一般的心跳聲,滿是不可思議。
顧南風抿著唇,彎彎的眼眸里閃爍著寵溺的光芒。
“好!那我們成親吧,你定日子就好。”顧南風頓了下,“爹娘他們都在漁陽,我現在的身份也不太方便,我們就一切從簡。我寫封信過去,提前征得他們的同意。等將來他們回京,我們再去給他們磕頭就好。你看這樣行嗎?”
祝業安眼中一片如水的溫柔,“我會對你好的,會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對你好。”
眼看祝業安又快要哭出來了,顧南風親昵地擁著他,“嗯,我相信。”
尾聲
李哲進了繡衣直指辦的頭一件案子,就被祝業安打了臉。
皇上將他的折子退了回去,讓人傳話給他,既然做了繡衣使者,還是應該更加謹慎仔細些,多向祝業安學學,不要只看出表面上的那點東西。周智的案子,還是交還給祝業安重新審,他在一旁多學著點才好。
皇上身邊的內侍親自傳話,李哲有再多的不高興也只能忍著。
周智落在李哲手中,吃了許多苦頭。
進京以前,祝業安就交代過他,若是到了京城,他不能將他保在繡衣直指中,那么不管到了哪里,實話實說就是,沒有什么需要隱瞞的。
所以他落到李哲那兒,交代得很痛快,沒給李哲多少發揮的余地。
但李哲的目的是想要通過他將祝業安拉下水,周智卻不肯如他的愿,所以沒少吃苦頭。
看著周智遍體鱗傷的模樣,祝業安問他:“還想做繡衣直指嗎?”
周智堅定地點點頭:“想!而且我還會做一個不濫用私刑的繡衣使者,我想成為沈大人那樣的人。”
“勇氣可嘉,很快,就有機會了。”
祝業安眸光一閃,聽說有人砸了自家書房,他以為事情到這就完了嗎,怎么可能。
成親在即,總要給未來的老丈人送份大禮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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