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照搖槳長湖上，背后仍然背著那支靈蓮。

        趙夫人清靈既已丟失，這靈蓮若留在那靈船中也是無甚用處了。隨著眾村民漸散，施照將自己的小船搖到靈船邊，又把自己帶來那支蕖塘的靈蓮取了回來。

        小船行于縱橫交錯的細窄水路上，左彎右曲地駛入了蕖塘水域。

        蕖塘是長湖和寬江之間濕地地帶的一個村落，村民傍水而生，水渠繁多，養蓮養魚。施照回來之時，塘主爺爺正帶領一眾村民乘船在大塘中砍草。

        砍草砍的是墨蓮草。墨蓮草在寬江水域十分普遍，它并不是普通水中植物，而是水中邪怨聚集后仿著荷蓮而生。

        墨蓮草也會生莖展葉開花，但是通體色黑，散發腥臭之味。一旦成形，便需人力拔出或者砍斷，與水隔離掩埋于土中，邪氣方能自行散去。

        施照將小船劃到塘主身邊，一邊挽起袖子，加入鄉親一齊拔草，一邊講述今天在長湖上趙夫人清靈被奪的奇事。

        “我見夫人清靈珠被搶走了，就沒舍得把靈蓮留在那兒，又拿了回來。”施照天真清脆的聲音說著，“回頭我把這只靈蓮放在爺爺屋前的水塘里�！�

        塘主爺爺幫著施照把一支墨蓮草連根拔起，呵呵地笑著，又將那墨蓮草縷著放到船上。

        “爺爺，您說什么人會來搶這趙夫人的清靈呢？”施照問道，腦海里回憶著那個藍衣蒙面御水師幫她瞬間瀝干濕衣的情景。

        “不知道啊。這高門世家的事咱們哪里懂得，咱們啊，就養好這方蓮魚就好啦�！碧林鳡敔敶鸬�。

        “爺爺說的對！”一個外姓嫁來蕖塘的大嬸一邊用砍刀砍著墨蓮草，一邊說道，“不過話說回來，那趙夫人也是命苦。她嫁給湖主之前啊，是嫁過人的，她丈夫是咱們長湖的一個漁夫。后來她那漁夫丈夫和小兒子都死了，哎，成了寡婦，可不知道怎么就被這魏湖主看上了，竟把她娶了過去當夫人，與龍鱗潭秦夫人平起平坐�！�

        “怎么就看上了？”另一名少婦說道，“你莫不是沒見過那趙夫人吧？那一雙眼睛，水汪汪的，看著無辜吧，又像那小狐貍般靈動動的，我要是男人，我也看得上啊�！�

        “看得上又如何，這趙夫人也沒過幾年富貴日子，不就死了。這死就死了吧，也不得消停，還鬧出這樣的事兒�！�

        “可不是嘛！”另一個大嬸將一根砍斷了的墨蓮草拉出塘面，說道，“真是命苦。這趙夫人也就是苦出身，才會對咱們也和和氣氣的，經常到咱們各塘各村看看。除了她，湖心島那幫人哪個不是鼻子眼兒朝天啊，尤其是那個秦夫人！”

        “管他們湖心島那些貴人之事做什么？我們還是管管自己的死活吧！”另外一人說道，“上個月一個尖牙魚妖游到我們家前的水渠里了，我家珠兒差點被拖去。”

        “哎喲喲，那個不得了。沒咬到吧？”一個大叔忙問道。

        “咬到啦！咬到了衣服，沒咬到肉！”那人回答。

        “謝天謝地喲。被水里的妖怪咬到了可不得了，疼都不說了，染了邪氣的傷口長不好的，多半要死的！”那個大叔說道。

        “誰說不是��！我家大施特地找個巡視的魏家侍衛匯報了，左求右求，愣是沒人管。好在那魚妖不知怎地游走了，八成是去了寬江那邊�！蹦侨私又�答。

        “哎。我們這些平頭村民，死活哪有人管啊。說是湖主護佑長湖水系什么的，都是瞎扯，就知道每月派人來搜刮！”一個年輕婦人說道。

        “哎喲，你小點聲兒！最近那湖心島那幫人來的可勤了，別聽到一耳朵把你抓了去！”外姓大嬸提醒。

        “對，對！”那年輕婦人停下手中活計，左望望，右瞧瞧，沒見有船影過來，這才松了口氣，接著說，“咱們塘主爺爺家的步閑啊，說來去寬江上游也有兩三年了吧，不知道學的怎么樣了。咱們也就指望他了，早點兒學成御水師回來，咱們就再也不用受湖心島那些人的欺負了。”

        施照聽到這兒，馬上來了精神頭，用手腕抿了一把額頭的汗珠，問道，“塘主爺爺，步閑哥最近又來信了嗎？有沒有說在青玄門又學到什么新招式了呀？”

        這人說的施步閑，是蕖塘最杰出的青年。他從小和施照玩大，精明能干，開朗灑脫，是施照心中最崇拜的本家哥哥。蕖塘本村人都姓施，這施步閑長施照三歲，雖說都姓施，卻沒有什么說得明白的親戚關系。

        三年前，整個蕖塘聚集了一袋子上好蚌珠，供施步閑沿寬江而上，去到上游凌溪旁的青玄門學習水術。眾人只盼著他能學成個御水師，回到蕖塘后繼任塘主。以后有了自家人驅邪凈水，蕖塘養蓮養魚，也不再用受長湖湖衛的欺壓搜刮了。

        那施步閑也是爭氣，去了沒幾個月，便來信說自己已經成功拜入青玄門。但他也說水術難習，得要好些個年頭，才能學出點模樣，回來才能用得上。

        施步閑還在信中告知蕖塘鄉眾，青玄門是清修圣地，弟子的一應用度都是提供的，不再需要蕖塘給捎去任何錢帛了。之后便每幾個月來信一次，匯報自己的近況和進益，塘主爺爺便會給全蕖塘的人讀信中內容。

        而每到這時，都是施照最興奮的時候，她每每聽著信中描寫青玄門的新鮮事兒，就想象著自己也在那兒，在那傳說中的凌溪旁、青麓山上，拂袖彈水，似仙似靈。

        “步閑啊，元宵節之后來了一次信，之后還沒哪！”塘主爺爺答道。

        “還是元宵節那封信嗎？”施照有些失望。

        那封信，施照已經聽塘主爺爺讀了不下十次了。如今荷蓮正盛，已是仲夏季節，施步閑竟這許久都沒有再來過信。

        “照兒，也不用著急。步閑修習水術辛苦，偶爾來信晚了也正常。”之前外姓大嬸說道。

        眼看日照西下，蕖塘村民這一日砍草也告一段落了，他們急著回家洗個澡，再吃一口香噴噴的魚米茶飯。

        各村民的船載著砍斷拔出的墨蓮草都各自散去了，今日天色已晚，于是約定明日一同載去離水較遠的地方掩埋。

        施照的小船上也載著厚厚一疊腥臭難聞的墨蓮草。她劃著小船沿水渠歸家，忽然想起自己背著的那根靈蓮，還要放回塘主爺爺屋前頭的水塘里，便掉轉船頭往塘主爺爺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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