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007
方應看這話聽起來實在很像是挑釁。
雷損的夫人、女兒和手下是這汴京城里幫會風云之中的傳說,他這一句“不遑多讓”,便將狄飛驚和他身邊的霍綾推到了風口浪尖。
即便他看起來笑容溫和,神情里更有幾分讓人覺得他不過是無心之言的天真,但這實在無法改變他這話中的兩層挑撥。
第一層自然是誰都想試一試的挑撥狄飛驚和雷損之間的關系。
第二層便是希望試一試,能不能因為這句令人聽起來不大舒坦的關系揣測,讓霍綾離開狄飛驚的身邊。
畢竟大凡高手,多少都有些與常人不同的傲氣。
狄飛驚聽出了他的意思,面上卻沒有露出分毫的波瀾。
方應看是個什么脾氣,他心知肚明。
何況對方說這話也確實有他的資本在。
霍綾可以當街擊殺莫北神,卻絕不可能當街擊殺方應看,一來是方應看的身份擺在那里,二來——
她畢竟和方巨俠有些交情。
所以他縱然將人惹惱了,也大可以用小輩不懂事來解釋過去。
在車中正襟危坐的青年低垂著頭顱,只微微抬起了眼簾,卻自有一種分毫不弱于對面高手簇擁中的小侯爺、令人折服的氣勢。
也讓在一旁先看著他如何應對的霍綾覺得他那張臉上的神情都鮮活了起來。
比之昨夜她靠近之時心如擂鼓、面色羞赧的模樣更有一派秀色可餐之態。
“方小侯爺,您這話置天家于何處?”狄飛驚開口問道,“六分半堂絕無此等說辭為招牌之意。”
這與雷損有關的三個女人的說法,放在江湖勢力內部這般傳聞倒也罷了,被方應看這么當街說出來,倒是有了雷總堂主有不臣之心,要與天家叫板之感。
何況,狄飛驚對方應看口中的調笑之言有些不快。
這短短數日間,從再見霍綾到昨夜六分半堂的臥底被她擊殺身死,他心神之變不足為外人說道,但起碼有一點他可以確定。
如若說雷總堂主是他的逆鱗,勢必要以性命相護,霍綾亦然。
方應看的笑容一頓。
他自然看得見,在狄飛驚說出那句話的時候,從那位霍綾姑娘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縷看戲一般的笑容。
這已足夠讓他知道,他的小算盤都落了個空。
不過這也無妨,京城里多得是讓他覺得意外且不可掌控的事情。
也無怪乎米公公會提出讓他韜光養晦的計劃。
“大堂主多慮了,江湖傳聞不過是句玩笑話而已,便是你我之間打招呼說上兩句而已。”
方應看的唇角又重新上揚,在那張俊俏的臉上浮動的笑意,讓他雖非王室貴胄,卻自有一種輕狂風流之態。
而打招呼委實是個好借口。
“那么方小侯爺的意思是,打招呼的時候,就算方式特別一點,也是可以當做玩笑來看待的?”
方應看朝著說話之人看去。
這位他此前從義父義母口中知道,也早被叮囑過絕不可對她不敬的劍客,因為那異于常人的發色,在面色微沉的神情中,透出幾分不可親近的意味。
他尚未來得及分辨她話中的意思,她先前枕靠的位置已經不見了她的身影。
糟糕!
方應看的直覺敲響了警鐘。
幾乎在同時,他身邊的四把刀拔了出來。
這四把刀指向的,是一抹朱紅色的劍光。
與這劍光同來的,是一片洶涌的劍勢,以及一種令他后背不由發涼的殺意。
八大刀王跟在方應看身邊拱衛左右,給人做侍衛的自然要拔刀在主人前頭,但霍綾發難得太快,快到也只有最當先的幾個還來得及做出一點應對。
“驚魂刀”習煉天的驚夢刀,孟空空的相見寶刀,彭尖的五虎彭門刀,以及女刀王兆蘭容的陣雨廿八。
這四人的出刀隱約形成了一種特殊的刀陣。
即便還達不到當年被方巨俠盛贊的八人合力,卻也已經稱得上是這京城里數一數二的刀法名家。
但他們對上的那道劍光,卻出招得輕而亂,讓人絲毫都沒有捕捉到其軌跡的機會。
只讓人聞聽到幾聲刀上輕擊,他們四人的刀陣便已經被左右撥亂。
更因為一時之間失去了攻擊的目標,而仿佛被點中了穴道一般停在了那里。
又或者讓他們頓住的,其實是刀上傳來的幾乎脫手的反震。
這須臾間,劍光已如白虹流影倏忽而過。
這一劍對上了兩只手。
那是緊隨在四位刀王之后出手的鐵樹開花。
這兩只手,一只手掌粗厚敦實,除了拇指之外的手指都幾乎萎縮進了手掌中,讓這只厚重的手掌宛若鐵板。
另一只手卻與之截然相反,這只手軟若無骨,五指修長而尖細。
而這絕非是留了指甲才會有的此種觀感,分明就是練了幾十年的素心指柔功以及落鳳爪的陰功才有的結果。
但這兩只一見便知造詣不低的手,同樣沒能攔得住那道劍光。
這劍風刁鉆得驚人,以清風拂柳的姿態撥開了張烈心的蘭花手,本應該糾纏上來的陰柔指力被她輕描淡寫地撥開到了一邊。
張鐵樹厚重的一掌則仿佛錘上的是一塊銅墻鐵壁,細密的劍影在他的面前交織成了一道破不開的屏障,又讓他的拇指遭到了一記重創。
這種仿佛下一刻就要將他的手指削去的劍勢,讓他不得不在電光火石之間的度量中,選擇撤離后退。
小侯爺確實要緊,可他總不能成了個廢人!
只需要這點余地,對霍綾來說已經足夠了。
朱紅色的劍光再無遮攔地直取方應看。
方應看的面色發苦。
他怎么也沒想到,在這說話做事都多少要給彼此留下三分余地的京城里,居然會有人因為打招呼的只言片語不合心意,便暴起傷人。
但現在顯然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在這一瞬間,他腰間的血河神劍出了鞘。
然而在他成功迎擊攔截之前,他的額前突然一涼。
幾乎在同時,仿佛籠罩在這片天地中,肆意游走的劍勢突然消失無蹤,就連方才讓他驚得差點沒干脆從馬車上跳下去的殺意,也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位劍君分明還坐在狄飛驚的身邊,就像是不曾挪動過一般。
方應看本能地伸手去摸自己的額前,收回手便看到指尖一點殷紅色。
這卻不是血。
霍綾單手托腮,笑容慵懶隨性。
在她的另一只手上拿著,甚至在此時在指尖輕轉的,可不是她的劍,而分明是一支并無什么殺傷力的朱筆。
為何剛才他看到的會是一道朱紅色的劍光在此時也得到了解釋。
方應看喉頭一哽。
這一點朱紅被她以劍勢畫出落在他的額頭上,已然是個明晃晃的警告。
倘若這不是一只朱筆,而是一把利器,會是什么結果,實在不言而喻。
而偏偏現在這玩笑一般的在人眉間一點,讓方應看連借勢發揮的機會都沒有。
放在外人看來那更不過是一道清風撲面,轉瞬即逝,又哪里是狄飛驚身邊的這位劍客對著神通侯出了手。
何況,上到方應看,下到給他牽馬駕車之人,并無一個受到了什么實質性的傷害,充其量也不過是朱筆風流的一點玩笑罷了,甚至還能說給方應看的臉上增添了些裝飾。
“打個招呼開個玩笑而已,小侯爺應當是不會見怪的?”霍綾漫不經心地問道,實在像是順著方應看的那個理由說了句下去。
方應看的臉色變了又變,最后只穩住了心緒沉聲說道:“自然,霍姑娘好劍法。”
“這不該是你對我的稱呼。”
霍綾語氣平淡,卻讓方應看在其中聽出了幾分咄咄逼人的味道。
“我與你父親平輩論交,你不在我面前自稱一句小侄便也罷了,既然是當侯爺的總得給你留點面子,但你稱我一句前輩不為過吧。”
“霍前輩說的是。”方應看改口改得倒是很快。
他一向很懂得明哲保身。
霍綾本還想問問他,按照他那一上來便來了句“不遑多讓”的說法,是不是還應當對狄飛驚以長輩相稱。
但方應看擺出了一副轉頭就要走的姿態,大概也不會給她說出口的機會,多少是有點遺憾。
這家伙丟下了一句“晚輩還有些事情,不打擾霍前輩雅興。”便放下了車簾,遮住了他那張玉面朱唇,貌若好女的面容。
只不過是幾個呼吸,那輛馬車就有已經消失在了長街的盡頭,很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起碼比起他來時的風光,走得就只剩下狼狽了。
“你方才看清了嗎?”霍綾將朱筆丟回了狄飛驚的車中筆架上,開口問道,眼中含著一縷冷意。
“看清了。”
狄飛驚如何能不知道霍綾問的看清是看清了什么東西。
他的武功師承霍綾或許不清楚,他的眼力卻是京城里人所共知的東西。
她以筆代劍對方應看出手之時,八大刀王和鐵樹開花的應招姑且不論,方應看用血河神劍發出的招式,狄飛驚看得分明。
——那其實不是劍招。
方應看自己都知道,他的劍拔得還不夠快,起碼在霍綾面前,他的劍沒有一點優勢可言。
所以他也不會蠢到用雞蛋撞石頭。
與其說那是劍招,不如說那是一招槍法更合適得多。
或許是因為他接觸這槍法的時間還不夠久,在招式中露出了幾分端倪,那分明是金國皇室的不傳之秘——
烏日神槍。
“那你覺得——”
霍綾語氣淡漠,狄飛驚卻不由臉色一變。
“不能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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