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017
劉獨峰出劍牽制住霍綾這稍縱即逝的時機,被這位藏匿在暗中的名捕把握得清楚。
縱然他從不在暗器上淬毒,這兩枚先后出手的暗器也夠讓人喝一壺的了。
而無情為何會在此,在這電光火石之間霍綾已經有了猜測。
他恐怕與狄飛驚做出了相同的判斷,又恰到好處地搶先一步與劉獨峰會合!
這兩人此刻的目標確實不同,但當他們同時面對九幽神君這個老怪物的時候,卻未必沒有聯手的契機。
怪不得她之前并未從狄飛驚口中得知廖六重傷至此的消息,因為那就不是廖六!
能讓無情總捕從他那頂轎子里出來,以竹管機關發難,本應該被他和劉獨峰聯手針對的九幽神君倒是好大的排面!
可惜九幽神君已經埋尸曠野,而現在在這里的是她。
無情的暗器雖快,霍綾的身法卻早非常人所能及。
美人名劍,月下山神廟,這本就是一副充斥著奇詭與空濛之美的畫面。
更不必說此時她此時人隨劍動,有如白鶴掠空,劍上寒芒也如亂羽斜飛。
在她身形縹緲之動中,三角飛棱和沒羽箭已與她擦身而過。
而這一劍卷挾著零落劍氣,居中一點寒星,正中碧苔紅花雙劍劍氣交纏之處。
以劍氣破劍氣,劉獨峰還差了她太多火候!
分明面對的是劉獨峰與手下的張五,四大名捕中的無情,以及連云寨大當家戚少商的聯手攻擊,霍綾那雙月光下更顯得清淡縹緲的眼眸中卻沒有一絲半縷的情緒波動,只有一種讓人覺得心驚的躍躍欲試。
她要試什么?
戚少商尚未來得及發出第四支箭,倏爾看到一把劍朝著自己凌空摜來。
但那其實不是一把劍,而是霍綾在此時拋出了自己手中冰雕玉琢的劍鞘。
她對唐晚詞手下留情,對戚少商卻沒這個必要。
劍鞘狠狠擊中了戚少商的肩頭,這一記重擊將他手中的后羿射陽箭給打脫了手,更是讓這位已經失去了一條臂膀的戚大寨主暫時失去了作戰的能力。
在霍綾原本握住劍鞘的手中,已經多了一樣東西。
張五往背上一摸,神情大變。
被戚少商拿了弓箭出手,是讓劉獨峰有拿到青紅雙劍的機會,可捕神六寶中的秋魚刀落在了這位白衣劍君手中,卻絕不是個好消息。
秋魚刀不是刀,而是一條魚。
這出自天竺天池中通體透明的魚,吞了一把名刀后刀嵌脊背,最后形成了一把秋魚刀,也依然保留了秋魚本身的特性。
它不能傷人卻能制人,但凡是觸及這把“刀”的,便要通身麻痹上三日。
而現在這把刀落到了這劍術通神的劍客手中。
但秋魚刀不是她用來對付劉獨峰的。
在刀柄握在手中的瞬間,搖光劍輕點紅花劍身,借力將人輕送而出。
她所指方向,正是無情!
劉獨峰壓力一減,手中風雷一劍的劍氣卻不曾有半刻的停歇。
他這“先發為虛,后發殺人”的劍氣本就是在追擊之時,發揮的效力要遠勝過先前應招之時,現在正隨劍中風雷涌動之聲而起,急追而來。
無情若非與他達成協定,又如何會丟下劍童和他那頂機關奇巧的轎子。
他怎能看到對方身陷險境!
從無情的竹管中打出了第三件暗器。
小小一支竹管中本就藏不了多少暗器,所以這也是這支竹管中的最后一記暗器。
細碎的銀針流光朝著霍綾襲來,然而在她朝著無情襲來之時,好像她的劍氣已不復從搖光劍上發作,而分明是以身化劍氣。
在這片掠空劍氣云集之中,銀針仿佛是身受層層覆壓,不得寸進。
銀針斷折落地的瞬間,秋魚刀已經點在了無情的身上。
這麻痹之毒竄入經脈,讓這本還能以破氣神功反擊的青年不得不退出了戰場。
而霍綾當即將秋魚刀甩出了山神廟,劍氣折沖而回,分明目標還是劉獨峰。
張五已經意識到劉獨峰此時的助力只剩下了自己一個。
可此時整座山神廟都仿佛陷入了一團劍氣漩渦之中,讓他腳下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只能眼看著這把銳氣正盛的長劍,以分明不帶殺氣,卻無絲毫轉圜余地的姿態,直取劉獨峰的頭顱。
這是何等驚才絕艷的一劍——
倘若不是沖著他的主人來的。
霍綾面色沉靜,劍勢卻比對上九幽神君那日還要鋒芒畢露。
她已經猜到了狄飛驚名義上說了該殺,實則沒覺得該死,甚至本身也不該死的人,恐怕不但得不到計數的累加,反而會得到一種庇護。
可她好不容易見到一次此種情況,自然要挖掘得更清楚一些。
無人能攔得住她這一劍,除了那道特殊的屏障。
這一次她劍出劍起,并非被屏障完全攔截在外,而是陷入了其中半寸后,仿佛被團團圍剿,受困其中。
劉獨峰卻看到她在此時揚起了唇角。
她掌中劍成明月流光之勢,緊跟上了這又一次出現的片刻停頓。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聽到了什么屏障碎裂的聲音。
但這或許不是錯覺,在宛如玉碎之聲傳來的時候,這白衣劍君的面色白了一分,他也聞到了一縷微不可聞的血腥味。
但他此時根本無暇細究這么多,那把寒雪凝冰的長劍來勢無減,讓他本能地抬劍擋在了額前。
若非他棄碧苔劍,雙手執紅花劍,他一定擋不下來這一招。
饒是如此,在劍尖與劍身撞擊的輕鳴中,紅花劍上還是出現了一道道斑駁的裂痕,仿佛當即就要斷裂開來。
劍上的兩個篆體字也幾乎要居中分成兩半,正在月光映照下清晰地落入了霍綾的眼中。
那是“留情”二字。
這本是劉獨峰為了警醒自己在公事公辦的時候也莫要忘記了人性,卻仿佛在此時成了他的護身符。
霍綾的劍又頓住了片刻,那雙不知道何時浮現出了一縷縷交錯血絲的眼眸中閃過了了然。
她忽然收劍而退,掠出了山神廟。
但在離開之前,她也沒忘記帶走了戚少商。
她此前是以何種馮虛御風之態從山崖上落下的,現在便是以何種讓人覺得輕如飄羽的方式上了高崖。
“走!”
狄飛驚還未見到她的語速語調如此刻一般急促,但念及劉獨峰尚有一戰之力,他還是帶上了雷卷和唐晚詞,緊隨著霍綾從山崖亂石之間撤離了此地。
只是,當他們與方才的山崖已經相距極遠,劉獨峰與無情絕無可能追上來后,狄飛驚根本沒這個多余的心神關注戚少商落到了他們手中該當如何處理,也來不及關注霍綾對他的武功有何反應——
他眼看著她將戚少商丟在了地上,忽然扶著山壁嘔出了一口鮮血。
這從來只見劍氣凌霄的姑娘,面色也忽然慘白了下去。
霍綾指尖緊扣的山石幾乎在她的發力間化為粉末,從指縫間飄落了下來。
而她的另一只手握著已經在帶上戚少商之時收劍入鞘的搖光劍,仿佛是她此時身形的支撐。
在她手背上清晰可見的青筋在這手心緊握的動作中,在這月色中近乎透明的肌膚下宛如攀援的魔魅。
狄飛驚呼吸一滯。
“霍姑娘!”
他倉皇上前扶住她的時候,根本來不及分辨自己是按照雷損所言尊稱一句劍君,還是按照在湖北重逢之時開口的第一句稱呼。
他只能感覺到,在他握住了她的手肘托住對方,她松開山石反手握住他的手臂之時,那似乎是因為疼痛而加重了力道的手握住的可能不是他的上臂,而是他的咽喉。
在他對上了她那雙泛紅的眼睛的時候,這種心神大亂的情緒,更是讓他無論如何也無法忽視。
他即便看不見她在出招之時受到的阻礙,卻也知道這絕不是個尋常的狀況。
以他的頭腦如何不能在此時推斷出個大概來。
所以當他聽到霍綾的唇齒間發出模糊的“你騙我”三個字的時候,更是心頭一痛。
霍綾抬眸看向了面前的青年。
他那雙明利秀美的眼睛里,積蓄著一片憂慮與在此時難以掩蓋的情愫。
唐晚詞所言不錯。
好得很。
霍綾沉著面色,壓制著方才嘗試破除屏障,胸腔內翻江倒海的真氣,一字一頓地問道,“這附近,有何人當殺?”
殺個人當然不能讓她的傷勢好轉,這是規則被破除的反噬,也是她絕不愿意讓自己為什么東西所牽絆做出的反抗。
但殺個人,卻可以在此時讓狄飛驚做個對比,他說真話和假話之間的區別。
他的目光定定地望向了霍綾唇角的一抹血痕。
這讓他幾乎忘記了此地還有被挾制而來的幾人在場。
他眼中只有她而已,在她發色與面色的映襯之下,這點血色實在是太過分明,分明到幾乎刺傷了他的眼睛。
“顧惜朝。”狄飛驚牙關緊咬地說出了這個名字。
“殺顧惜朝。”
他眼前那張姝麗清艷的臉上,一種有別于往日的虛弱之色,讓他幾乎不敢與她的目光對視。
只有他手臂上緊握的力道和溫度讓他有了說下去的動力。
“五年前肅州知府滿門被殺,聲稱死于賊寇之手,平賊之功盡落入顧惜朝之手,是他動手殺的人。他平生惡事做盡,卻仗著身為相爺的義子,有人在頭上庇護,任性妄為,而這只不過是他在這多年間為惡的其中一樁而已。”
“所以他當殺。”
狄飛驚將最后一個字說完,終于心神一松。
這一次他沒有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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