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晚上七點。

        在繁華喧鬧的步行街仰起頭，可以看到絢爛霓虹燈透過玻璃窗，灑落進窗明幾凈的霞光大廈。

        這座作為本市的標志性建筑之一的高聳大樓，矗立在渝秋市市中心，俯瞰著整個渝秋市區。

        霞光大廈13層內，是與樓外繽紛多彩的夜生活不符的寂靜。

        十三層是一家廣告設計公司，偌大的辦公室內坐著幾個對著顯示屏加班的打工人。有人一邊敲字，一邊囫圇往嘴里塞著外賣，有人揉著太陽穴，一個勁兒地往嘴里送咖啡。

        這其中，戴著眼鏡的女孩兒打了個哈欠，站起身，準備去飲水機接杯熱水。

        這是她新入職這個星期以來，加的第六次班，無神的眼睛透過厚厚的鏡片望了一眼墻上的掛鐘，她嘆口氣：才7點，今晚又是個持久戰……

        接過水，才想起來要沖咖啡，女孩兒從抽屜里抽出一條速溶咖啡撕開包裝，卻在往杯子里倒的時候一不留神撒了一身。

        煩躁地抓了抓頭發，女孩拖著衣服去衛生間做清理，等從洗手池邊抬起頭，卻發現廁所隔間都緊閉著。

        “這大半夜的，怎么這么多人上廁所……”女孩咕噥了一句，等了一會兒。

        這層樓不止他們一家公司，還有一家據說是個教育機構，白天上班時很容易搶不到廁所，就只好跟同事一起去樓上解決。

        等了半天，仍不見有人出來，女孩兒無奈地轉身走向通往十四層的樓梯間。

        她不知道的是，樓道的另一端那個在白天人多又熱鬧的教育機構，夜晚并不營業，此時的屋子里一片漆黑，連一絲光源也沒有。

        樓道里空曠又陰暗，女孩兒咳嗽一聲，聲控燈才幽幽亮起，光線也有些昏黃。

        順著樓梯一路走上十四層盡頭的廁所間，女孩兒下意識環住雙臂。

        這層樓本來有一家傳媒公司，但是半年前不知道因為什么事搬走清空了，玻璃門內黑洞洞的，還有些看不真切的雜物四處散落，在斷電的十四層內，只有盡頭廁所的聲控燈兀自亮著。

        靠近廁所間，昏黃的燈光卻在踏進門時突然熄滅，女孩嚇得心中一窒，壯著膽子快步走進其中一個隔間。

        片刻過后，燈光突然又亮起，廁所間內緊接著傳出一聲女人的尖叫：

        “啊——”

        -

        與此同時，霞光大廈一街之隔的商業區中。

        兩人一鬼，人手一只冰淇淋，在人來人往的步行街道上穿梭。

        小饅頭躺在周莘野的帽子里抱著冰淇淋盒子吃得不亦樂乎，圓溜溜的眼珠還四處張望著街邊擺出各種美味小吃的店鋪。

        周莘野抬手將解決完的甜筒紙殼丟進垃圾桶，而后拉起在身后吃得專心的秦三思。

        被牽住手的人一愣，隨即笑瞇瞇地跟上步子，與周莘野肩并肩踱步向前。

        這次的任務來得突然，原本打算去吃大餐的兩人只好來這里匆匆解決。

        小饅頭心滿意足地打個飽嗝，慢悠悠地問：“哥哥，我們的任務地點在哪兒啊？”

        周莘野聞言一揚下巴，示意了一下不遠處高聳入云的大樓。

        “走吧，時間差不多了。”

        臨進大廈大門的時候，周莘野根據方宴提供的號碼打給物業管理部門過去，那頭是個大嗓門的中年男人，一聽人到了，不多時就從某個房間里奔出來迎接。

        “哎呀！”他緊緊握住周莘野的手，熱情洋溢地開口，“來來來，小兄弟進來坐！”

        說著還回頭咕噥一句：“沒想到大師們這么年輕哈……”

        秦三思忍住笑，默默低頭跟在他們身后。

        走進門，旁邊的小哥已經倒了兩杯水放在他們面前的茶幾上，秦三思端起喝了一口，瞧見迎他們進門的大哥開始唉聲嘆氣。

        “哎呀！不是哥不相信你們啊……這事說來復雜了。半年前呢，十四層那家傳媒公司出了一樁丑聞，據說是一個色膽包天的部門經理，趁著女員工獨自加班就把人家欺負了，結果女孩恨不過，過程中抓起一根水筆戳在那男人脖子上，誒！正好戳動脈上，死了！”

        “他死了吧也活該，那女孩嚇得不輕，精神也出現點問題，家屬來鬧得厲害，好在是正當防衛判了無罪。但是這公司名聲壞了，老板一氣之下遣散員工，回老家做生意去了。你說這公司不干了，走了就完事兒了唄！可偏偏從那之后啊，老出現怪事兒！”

        他眼睛一瞪，表情生動得像個街邊擺攤的說書人：“一開始是那層樓的燈老是在半夜里時暗時滅，但是沒人動開關啊！所以白天的時候我們物業就派電工去看，您猜怎么著，電路一點問題沒有！后來就想著，反正那層也沒人用，就讓電工把整層的電給斷了。這斷了之后本以為能消停了，誰知道后來時不時有半夜加班的小姑娘去十四層上廁所，結果第二天發現暈倒在樓上。”

        “等醒了吧呆呆傻傻的，不記得發生了什么，回去一連發了好幾天的高燒，后來就借口請假離職了。本來這事我也不知道，可是前些天，那家老板找我說了這事兒，我一聽就不對勁兒啊！立馬就找了風水大師，結果收了我九百八，給我個符，一點屁用沒有！”

        正說得義憤填膺，意識到對面兩位是來干什么的，他嘿嘿一笑，將二郎腿放下，很為兩人著想地說：“你看你們這兩位，小姑娘小伙子，看著也就十八九歲，我怕你們是讓誰給坑了，別上去送人頭哇……”

        沒想到大哥看起豪放心思還挺細膩，周莘野禮貌一笑：“謝謝您的關心，既然我們都來了，不妨讓我們試一下。”

        秦三思也放下水點頭：“我們自己上去就好了，不用帶路的。”

        大哥遲疑間，一旁小哥的對講機突然嗡了一聲，緊接著傳來一聲大喊——

        “呼叫物業總部，呼叫物業總部，十三層出事了！”

        周莘野聞言立即站起：“王經理，事態緊急，讓我們先上去！”

        “好好好！”大哥忙不迭站起身，跟前臺交代了一聲，便慌慌張張從人工通道帶秦三思和周莘野上去。

        電梯到達十三層。

        一出門，原本安靜有序的辦公室此刻已是亂成一片，五六個員工圍成一圈，中間跌坐著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孩，衣裝狼狽，身上套了一件外套，從頭頂到膝蓋到腳踝都是斑駁的血跡。

        她不停地發抖，神色呆滯而驚恐。

        “怎么回事？”王經理率先拉住站在一旁身穿保安制服的男人。

        男人卻是搖頭：“我在十二層巡樓的時候，突然聽見一聲尖叫，結果剛剛沖到十三層，就看到這個姑娘從十四層臺階上滾了下來……不過我已經播了救護車電話了，應該很快就會過來！”

        六個員工中還有一位女士，她一聽這話，神色驚慌地咬住指甲，口里喃喃著：“又是這樣，又是這樣……”

        秦三思迅速捕捉到她的反常，快步走過去詢問：“您說什么？什么樣？”

        “這個月已經是第二起了，上個女孩也是深夜去十四層，第二天遲遲沒見到人上班，家里人也聯系不上她，第三天去找，才在樓道口躺著，問什么也不知道，到現在還在醫院住著……”

        地上的女孩兒突然抱住身上的外套站起來，發了瘋地喊著：“我要走，我要離開這里！有鬼！樓上有鬼！”

        說著，她撲過來不管不顧地抓住女孩的胳膊搖晃：“這里有鬼，要不是我常年喜歡跑步，逃得快，我現在就死了！你們還待在這做什么！走，都走！”

        秦三思和周莘野對視一眼。

        思索間，已經有醫護人員帶著醫療用品上樓，女同事跟著受傷的女孩去醫院看傷，其余的人也膽戰心驚，沒了心情繼續加班，相繼收拾東西打卡下班。

        不多時，偌大的辦公室只剩下周莘野、秦三思以及物業經理三人。

        “這……”物業經理見著女孩滿身的鮮血也嚇得不輕，遲疑著提議：“這件事不算小事了，你們兩個小年輕……怎么樣？要不先回去吧。”

        說話間，秦三思已經從包中掏出陰陽鏡帶上，款式是普普通通的近視眼鏡，卻能敏感地捕捉到魂魄殘片的氣息。視線落在女孩剛剛待過的地方，就看到一縷似有似無的黑氣直至此刻才幽幽散盡。

        “不用了，經理，我們先看看。”周莘野將視線放到通往十四層的樓梯口，陰暗的空間沒有絲毫動靜，他回頭，對著經理大哥微笑，“您先下去吧，不用擔心。”

        “這……”

        周莘野見他遲遲不敢動作，猜測他應該是怕承擔不必要的責任，于是妥協道：“這樣吧經理，要不您把對講機留下，有什么情況我會第一時間聯系你們。”

        “好，好！”經理忙不迭把對講機塞進他手里，戳開電梯一溜煙兒下樓去了。

        頃刻間，安靜的電梯口只剩下兩人一鬼。

        當然，這個鬼是可憐巴巴地窩在周莘野帽子里的小饅頭。

        “好黑，小饅頭好怕！”

        “我早說不讓你跟來，你自己非要來的。”

        “人家就是想跟著你們嘛！”

        周莘野無奈：“那你就在哥哥的帽子里待好，哥哥保護你。”

        小饅頭滿足地嘿嘿一笑，看著她沒心沒肺的樣子，使得秦三思原本有些緊張的情緒消散了不少。

        說話間，周莘野轉頭向秦三思示意了一下，見她點頭，便率先邁步走向樓梯口。

        樓道內的光源昏黃，一路沿著臺階來到第十四層。

        因為已經斷電許久，整層都是黑洞洞的，只有走廊盡頭的衛生間亮著燈。

        他向前走了兩步，想將各個房間都查看一遍，邁步間，卻被身后的人一把抓住。

        回頭，見秦三思的雙眼正透過鏡片警惕地盯著那間廁所。

        她說：“等等，我們上來的時候幾乎沒有發出聲音，聲控燈卻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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