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公子不見客
冬至之后便是小寒。
今年樂安風雪大,日子過到這會兒反而覺不出冷了,姜染砸縣官的事在街頭巷尾鬧出不小動靜。縣令大人連夜差遣衙役追刺客,人都進了樂安街了,能沒風聲傳出來?
不過這風一吹就是吹兩道,一道是從衙役嘴里傳出來的,說這事兒確實就是瘋子干的,人也是她砸的,就是因為那九副棺材鬧的。二道就是瞎猜,因為付瑤和林執(zhí)當夜去了付記,也有傳聞?wù)f,是付瑤和林大人之間吵了嘴,付錦衾作為親弟看不下去,打了林執(zhí)。
老百姓愛拿閑話吃茶咽飯,總期待后續(xù)再有什么動靜傳出來。付記卻一如既往,該做生意做生意,該不賺錢還不賺錢。
姜染反而有些變化,她最近不大省心,常在夢里夢見一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她喜歡打橫躺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上,哼不成調(diào)的小曲兒,擦拭鋒利尖銳的三尺劍。翹起的小腳打在椅柱上,像小曲兒的鼓點,聲氣兒是江南生脆的一場細雨,輕俏落地,有凝珠點水的爛漫,唱得卻是雕欄玉徹少年俏,紅塵浪里霧生歌。
“原來你也貪戀美人!苯韭犚娮约簩λf。
她從座上乜下一道視線,有雙邪氣桀驁的眼睛,比起同好美人的話題,更好奇的是,“為什么不問問這把劍叫什么名字。”
姜染說,“我是做棺材的,喜歡用刻刀,尖頭開刃,橫平豎直,可使朽木成畫。你這個能做什么!
她掀手翻了個劍花,“劍身兩邊開刃,劍脊舔血,蝕骨吞肉,生而為殺!
“太血腥。”姜染搖頭。
“你過去最愛就是這個味兒。”她嫌棄她不識貨,收劍入鞘,好整以暇看她,“打算瘋到什么時候!
姜染沒想到自己的瘋名已經(jīng)傳到了夢里,想了一會兒才道,“我不是瘋,我只是喜歡簡單的生活。”
“多簡單?”她問。
“就是扔掉玲瓏心,掏走冤仇肺,去掉易怒肝,摘除一身臟腑,得一個空空如也,暢快坦蕩。想說什么就去說,想做什么就去做,不必在嘴邊掛一把大鎖,更不必緊閉心門!
座上人懶懶一笑,這不是她第一次要拋掉五腹六臟,也不是第一次只打算給自己留一副腔子,可那些操心的,易怒的,重傷的過往,都是她身體的一部分,沒有那些便不成活,她說,“你早晚得撿進去縫起來,沒人能用一個腔子生活!
姜染問:“縫進來我會變成什么樣。”
她指自己,“我這樣。”
“那算了,我不喜歡你!
“為什么不喜歡!
“你活得不開心。”還一身疲憊,這殿宇太大,她坐得太高,離地太遠,甚至沒了人氣兒。
姜染說,“你像只鬼!
那人累了一般仰頭看著頭頂大殿,幽幽嘆息,“你像個沒用的廢物... ...”
“你罵誰呢?!”
姜染擼胳膊卷袖,不記得這是第幾次被氣醒了,每次跟她對話,都會以這種不愉快的對白收場,坐在床上緊握雙拳,她想跟那人打一架,可她似乎對她無計可施。躁動的經(jīng)脈每夢見對方一次,便要在周身奔涌一個周天,那種蟄伏在平靜之下的詭異力量讓她心慌,好像再這么下去,她就要變成另外一個人一樣,好像長此以往,很多事情都會面目全非。
天色已近晌午,太陽極大,照得直欞窗上的木欞子都有一種熟透的暖意。
平靈循聲進來,問她怎么了,她說沒什么,“就是夢見其忍把廚房炸了,菜湯飛上天,落了一場難喝的雨!
平靈說,“那可真夠嚇人的。”
“誰說不是呢。”她從不說謊,所以平靈信以為真,她騙過了她,就像騙過了自己,平靈給她梳妝,換衣,她對著鏡子打量。
里面的人神色略顯呆滯,不及夢中人濃烈鮮艷,可她艷得像血,她寧愿素面朝天。
她抬起一根手指,指著鏡子里的人說,“這才是人間該有的顏色!
平靈笑了,她也笑了。
她是棺材鋪掌柜,活人來了,她迎,死人來了,她送。
這生意是沾著人氣兒的,白花花的銀子換做漫天紙錢,樸樸素素的木頭,伴枯骨長眠。除此之外她還有一面更鑼和一只更鼓,是樂安小城里腳踏實地的報更人。起手抓住掛在胸前的荷包,那里面裝著她報更的銀子,昨天剛拿到,包在荷包里捂得正熱。她為這點踏實竊喜,也被這種踏實焐熱。
她對平靈說,“中午不用等我吃飯了。”
她要請付錦衾到燕歸樓吃飯,有肉有酒的那種,不論那些經(jīng)脈如何跳動,她都只想留在安定里。
可惜今日來得不巧,剛到付記門口就趕上付錦衾出門。
碳色氅衣在石階上掀云而下,無論何時都有金石般端正舒朗的氣勢,光色燙暖,有人率先走上馬車為他掀了簾子,褐色筒靴在衣闕前一閃而逝。
姜染沒來得及跟他說話,圍著馬車繞了半圈,不死心地掀開一側(cè)車簾。
“你要往哪兒去,什么時候回來,我剛領(lǐng)了銀子,請你吃好的去!
車窗里探進她的腦袋,無論什么時候都這么無法無天。
他抬起眼看她,早在余光里見了這個小人兒,他有意視而不見,她卻一門心思橫沖直撞。
心里匯進一點澀意,面上反而淺淡平常,靠在引枕里懶倦一笑。
“姜掌柜的盛情,付某心領(lǐng)了,今日外出有事,吃飯的事下次再說吧!
姜染眉尖狠狠一皺,帶著疑問打量他的臉,他從沒跟她說過這種客套話。
她抓著窗子說,“我剛領(lǐng)了銀子,你看看,這是我打了兩個月更拿著的,你若是要出去,就告訴我何時回來,你這么跟我客套,我心里怪不舒服的!
她給他看她的荷包,像個特意跑來邀功的孩子,他捻著佛頭珠子看她,每一顆都在手下輕輕地用力。他淡垂下眼,暗暗自嘲,他這樣的人竟然也有這樣的一天,卻終究要硬起心腸。
“說不準,可能三五十天,也可能十天半月!
所以你別等,也用不著等。
馬車隨后被牽動,她的手漸漸攀不住窗沿,依舊傻傻跟了幾步。
“那我就等你十天半月,這錢我不花,能買壺好酒,三四樣好菜!
他沒回話,珠串在他手里遭了難,捏緊一顆硌在手里,兩廂都疼。
車轅在地上滾過幾個來回,姜染一路目送它消失在街角,踮起腳尖張望,像丟了同伴的小孩子。
“他這是怎么了,病了,急著尋醫(yī)問藥,還是遇上了什么難事!
她這么想就這么問了,被她問到頭上的折玉也自糊涂,付姑奶奶來過之后,他們閣主就不怎么過問酆記的事了,私下想來,許是要收心?覺得長此以往有失體統(tǒng)?也許是——誒,不交往的原因太多,他們本來就不是一條道上的人,一個是天機閣主,一個是混世魔王,他們雖然不知道姜染的來歷,但她絕對不是正道一類,這樣的兩個人,怎么想都不會有以后。
天涯知己,亦或是紅塵一雙?瘋子現(xiàn)在瘋,好了以后會是怎樣一番模樣,兩人現(xiàn)在處的好,往后變天了是不是得翻臉。
這些話他哪句都不能跟姜染說。
姜染沒從他嘴里要到結(jié)果,猶自站了一會兒,便回酆記去了。
到底是怎么了。
明白人有明白人的顧慮,糊涂人有糊涂人的難受,她那一腔子血是熱的,吃什么,點什么酒都想好了,他卻不領(lǐng)這份情。難受從心縫兒里絲絲縷縷地漫延,漸漸便發(fā)展成了堵得慌,她坐在后宅里嘆氣,無人可訴,便拉著平靈念叨,“付錦衾不肯見我,你知道是為什么嗎?”
沒承想平靈竟然真的知道,一臉篤定地說,“肯定是生您氣了。”
“生我氣了?”姜染摸不著頭腦,“他生我什么氣?”
她沒惹過他啊,她對底下人吆五喝六,從沒對他甩過臉子,他脾氣不好,她哄他,她得了銀子還想請他。她心心念念除了生意就是他。
“我就差掏我的心肝給他下酒了!彼闹目谡f。
這里邊委屈,還堵,越拍越委屈越堵。
平靈正在院子里曬被,剛抖落開就被焦與搶了活。她也沒跟他搶,轉(zhuǎn)過臉對姜染說,“您不知道您砸了林大人之后,林大人的夫人就找到付記去了?那動靜鬧的,就差動手了。您說您砸人干嘛非得叫上付公子,那可是正經(jīng)八百的親屬關(guān)系,林執(zhí)的內(nèi)弟,您讓他砸他,往后還怎么處。”
平靈很早就跟焦與調(diào)查過付記,付錦衾與付瑤、林執(zhí)這層關(guān)系,他們比姜染知道的早。除此之外,他們還知道他們過去是做鏢局買賣的,付家上至付錦衾、付瑤,下至伙計都會些功夫。付錦衾想讓他們知道都簡單明了的擺在了明面上,酆記的人入世不深,頭一遭進市井,能查探到的便只是這些了。
姜染壓根沒想過以付錦衾的身手會躲不開衙門的人,而且,“他是陪我去的,他又沒砸,他姐憑什么罵他?!”
平靈說,“他不是陪您去的嗎?”
“陪著去怎么了?衙門口砍死囚還有到菜市口看熱鬧的呢,看熱鬧的有罪嗎?她要是氣不過,應(yīng)該找我這個劊子手啊!”
這話要是讓付瑤聽見,能活活氣死,這不跟付錦衾不講理的時候一模一樣嗎?要么說這倆人能玩到一起去呢。
姜染一臉憤懣,這世間事在她這里沒那些九曲十八繞,砸林執(zhí)這事兒她跟付錦衾肯定都沒錯,“殺人犯”攪黃了她九樁生意,石頭子砸頭都算手下留情。但是她跟付錦衾之間,確實是她連累他挨得罵。這事兒她能想通,蹭蹭幾步回到對門,跟折玉說,“我知道他為什么生我的氣了,等他回來你記得傳話給你們公子,就說這次的事是我欠考慮,下次再有這檔子事,我自己去砸,決不拉他下水。我是個沒心眼的東西,錯了也不自知,他大人大量,別跟瘋子一般見識!
她一連解釋了好幾次,折玉都說會將話帶給公子,但他一直沒回樂安,據(jù)說是北寄一帶的生意出了問題。她覺得這話像托詞,又找不出確鑿的證據(jù),日子一天接一天的過,她等不到他回來,心里就像扎了根刺,幾乎要生出氣來,但這氣跟當初氣林執(zhí)還不是一個氣法,林執(zhí)她能咬牙切齒,這個她說不出來,細品下來倒像是委屈更多。
與此同時,身處官宅大院的付瑤也在琢磨付錦衾,兩人雖說同門十載,她仍不敢說完全了解他,他的心思太密,這次卻為一個瘋子護短。感情這種事瞞不住自己,也瞞不住身邊的人,他沒拿她當外人,付瑤認定這個苗頭不對,第一次在沒請示付錦衾的情況,獨自做出了一個決定。
子夜夢回之時,付瑤披衣下床,越過身側(cè)睡熟的林執(zhí),提起了一身墨色長衣,。街上方才已經(jīng)報過一次更了,報更人肯定已經(jīng)回了酆記,付瑤輕車熟路地攏手將頭發(fā)束成一束,在臉上覆上一張月白面具,一路飛檐走壁,輕巧落進酆記大宅之中。
天機閣弟子最俊的就是輕功,跟刺客門一樣,都是殺人不露聲色一流。腳下無聲,落地時連片樹葉都沒晃動,地上落下一道窈窕纖瘦的影兒,緩步走到一扇門前。
主宅之中只有西屋房門虛掩,門內(nèi)沒掌燈,付瑤切近門縫,看到一雙打在羅漢床上的小腳。
姜染一個人仰躺在床上,半邊身子在外面,另半邊在紗賬里,她本來夜里就沒困意,過去睡不著是守著沙漏打更,現(xiàn)在睡不著,是難得有了所謂的心事。
她看問題只能看到皮毛,付錦衾那氣生得太莫名,她不服之余又殫精竭慮地想讓他消氣。
今天她問平靈,男人生氣了要怎么哄。平靈從看話本子得出的經(jīng)驗上告訴她,非常簡單,你只要先示弱,讓他感覺到你的委屈,他一心疼就什么都過去了。
床上擺著一只蜜餞罐子,她抱過來開了蓋子,邊吃邊想。
她連他的面都碰不著,怎么讓他知道她委屈,再者,她也不是裝得出這種狀態(tài)的人。晚晌時候,她倒是翻了一本話本子,里面也有男女生氣的橋段,好像是親了之后和好的。
“這招也不知道靈不靈。”她自顧自地念叨,沒提防帳子外頭的門開了。
付瑤無聲走進屋內(nèi),壓上門的同時,好整以暇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上的峨眉刺。
她要親自試試這個姜染是不是瘋子,老馮說她走火入魔,老馮就沒有探錯脈的時候?是不是真瘋,看拼命時的反應(yīng)就知道了!
親一口要往哪兒親,臉還是嘴,直接親還是拐著彎親,親完他更生氣怎么辦,他總說我沒規(guī)矩。
姜掌柜的還在合計怎么哄“付老爺”消氣,腦子里烏七八糟一堆設(shè)計,不知該用哪個是好。
蕩在腿上的紗賬忽然被一股勁風推開,姜染卷著舌頭,將含在嘴里的蜜餞換了個個兒,她一直都知道有人進了這院子,可她懶于細思是賊還是旁的什么不相干。
她的身體每一天都在發(fā)生著變化,無論耳里,還是內(nèi)力。
付瑤的峨眉刺已經(jīng)穿破紗賬攻到了近前,危險臨近,身體自然而然做出了反應(yīng),迎著破空而來的氣浪,半坐而起。
付瑤的刺被一只纖細的手扣住了,紗賬蕩在兩人中間,阻礙了彼此的視線。下一瞬,刺尖不受控制地近了一寸!付瑤驚詫抬眼,竟是姜染拖著她的手將刺抓到了眉心處。
兩人切近,月光照在她臉上,狼目微彎,紅唇輕撬,那種眼神甚至可稱玩味,仿佛這樣的暗襲于她而言是習以為常,仿佛她對所有不請自來的人,都是恭候多時。
她看到她輕輕挑眉,左手忽然使力,右腿同時一記側(cè)踢,速度之快,幾乎讓付瑤避閃不及。付瑤抬臂相接,兩人迅速拉開距離,又迅速起掌。
姜染的招式全是劍走偏鋒的邪路,雖無銳器,卻出掌如刃,若非內(nèi)力尚顯不足,付瑤甚至懷疑自己接不下她五招!
若這人走火入魔還有這樣的功底,將是多大的禍患。
付瑤眸色一寒,試探之心逆轉(zhuǎn),直接下了殺招。
峨眉刺在她掌下翻花一般,穿過姜染格擋的手,直逼頸部而去。姜染一個后仰,錯身的同時迅速去切她的腕口,兩人手腕相抵,接翻數(shù)掌,付瑤步步緊逼,姜染氣力漸漸不敵,付瑤抵著她的手再次將峨眉刺推到近前。
這一招下得太狠,刺尖只要再近兩指就能劃破她的脖子,可惜還沒來得及到近前,就被一股內(nèi)力彈開了。
這一招警告意味極重,付瑤被他震得倒退,剎住腳的同時,眼里盡是不可置信!
這世間僅用一指就能彈開她的還能有誰,拂云摘星手,荒骨入黃泉,好一個天機閣主!
他居然跟她動手?!就為一個瘋子?
付瑤的視線在兩人之間穿梭,最終落到姜染身上。
姜染不明所以。
看我干什么,我剛才差點被你殺了你忘了?
她是在清醒的狀態(tài)下與付瑤對掌的,那些反應(yīng)全部來源于她的本能,她身體里有一個人睜開了眼睛,這雙眼睛有時會跟她重合,有時又彼此相厭的不肯相見。便如此時,那“人”便似倦了,留下她應(yīng)付后續(xù),頭也不回地揚長而去。
付瑤不知道她這些奇奇怪怪的重合和分離,她只知道她明明可以解決掉這個麻煩,卻被付錦衾攔下了。
房內(nèi)兩道人影再次斗到一處,兩人臉上都覆著面具,姜染只能根據(jù)身形分辨出是一男一女。男的武功明顯在女的之上,姜染看得出來,他沒有殺她之意,但是她逼著她震響了門頁。
誰?!
平靈焦與等人迅速翻身下床,心里俱是一驚。他們幾個不說武功絕佳,也都是極度警醒之人,家里進了人竟然完全沒有察覺?!
“掌柜的!”平靈等人破門而出,迅速朝西屋聚攏,疾步而至的步伐卻在中途被截下,天機暗影無聲落地,雪亮長刀在月下露出猙獰顏色,盡數(shù)覆著月白面具。
雙方人馬對列,眼中均是一觸即發(fā)的冷冽,令人意外的是,酆記竟然是童換站在最前面,其余四人稍退,童換反手從身后抽出一支長如煙桿的筆,目色灼灼擺出格擋之勢,身著黑色暗影常服的折玉歪了歪腦袋,于面具之下露出一個玩味的笑。
這個兵器倒是特別,他還沒試過小結(jié)巴的功夫,今日剛好切磋一番。
還不走?
與此同時,屋內(nèi)付錦衾正在無聲看著付瑤。
你是故意的!北寄的事不用你忙了?!
付瑤眼中怒意大盛。深知自己著了付錦衾的道!人的樣貌身份能隱藏,功法路數(shù)卻不能,他早就做好了讓暗影來探酆記伙計的準備,她陰差陽錯進來,他便干脆順水推舟,讓她試試姜染的功底,只是終究還是擔心瘋子安危,親自來了!
付錦衾這次去北寄并非托詞,而是手持第三張假圖的人在北寄一帶動作,重傷了閣中護法。付錦衾此去就是處理這件事的,原本計劃是一個月,沒想到這么快就回來了。
她過去怎么不知道他是這么憐香惜玉的人呢!
付瑤氣得半死,幾乎生出一種弟大不中留的惱意,門外已經(jīng)動起手來,雙方人馬都不是下手客氣的人,尤其酆記這邊掛念房內(nèi)姜染,已經(jīng)有人突破重圍沖了進來。
付瑤撒氣似的揮出一掌,懶得再在這里置氣,縱身一躍便飛了出去。
跟付瑤對掌的是小結(jié)巴,電火石光之間,她錯身看了眼房內(nèi),發(fā)現(xiàn)姜染安然無恙地看著她。
“沒,沒,沒,沒”
真是難為死結(jié)巴。
“沒事,去打吧!”姜染稀里糊涂,到現(xiàn)在也沒明白打哪兒來這么多人。
“注注注”
“我知道注意安全。”
“哦!边@話她不磕巴,確定門主沒事兒就去外面拼命了,暗影不戀戰(zhàn),幾番之后便躍墻而出,酆記不遑多讓,緊追不舍。
院內(nèi)瞬息之間歸入平靜。
付錦衾緩緩從角落走出來,看著大敞的門頁。月色淺淡,但是有星,身后瘋子動了一下,他半蹙過身,眉尖似緊還松地動了一下。
她方才明明有時間告訴童換房里有人卻什么也沒說,桌上茶葉罐子倒了,他若有所思地扶正。
“你——”瘋子張了張嘴。
他沒給她說話的機會,出手極快地扣住她的脖子。
這次怎么不躲了?先時不是還能跟付瑤對幾招。
他偏頭,精白面具上,是毫無感情的“臉”。
她臉上全無驚慌之色,只因為呼吸困難,呈現(xiàn)出艱難的紅色,再用一分力,她的脖子就會斷在他手里。
他忽然覺得無趣,松開手。
“你不是付錦衾嗎?你身上有點心味!
她大口喘氣,在他放手的同時一把摘下了他的面具。
她知道他是付錦衾,所以她斷定他不會殺她。
付錦衾看著她沒說話,但是姜染知道他動了氣,因為他反腳踢上門,破天荒地罵了句,“去你娘的點心味!”
這一刻的他跟任何時候的他都不同,毫不掩飾自己的壞脾氣,散去濃霧的眼睛清晰地印出他此刻的情緒。
荒唐,無耐,以及說不上惱她,還是惱恨自己的怒意。
他今日的裝束也與往日不同,素來是清風明月,竹青月白,今日卻是一襲涼薄的墨色長衣,像暗夜里一把風刀,眉眼都比平時鋒利。
“剛才不是挺厲害?”他拿眼皮掀她,明明一嗓子就能喊起身邊的人,偏要孤軍奮戰(zhàn),真要出什么事怎么辦?
她看他斜靠在她繡床上大爺似的坐姿,“這不是大伙都睡下了嗎?我以為我能打過她。我最近長了一點能耐,就是越到后面越使不上勁!
她跟他不隔心,就連身體出現(xiàn)什么變化都刨開給他看。
他沒言聲,很深地看了她一眼,調(diào)轉(zhuǎn)了視線。
窗子開著半扇,床頂紗帳遇風就起,沒完沒了地飄個不停,她起手將紗賬攏到銅環(huán)鉤上,坐到他對面。想起之前帶他砸姐夫的事,有心道歉,肚子卻不開眼的叫了一聲。她一個腦袋想不了兩件事,注意力很快被肚子吸引,傾身去床里摸蜜餞罐子,沒摸著,反倒摸到了裝點心的荷包。
那是他之前送給她吃的點心,她收下以后一直不愿意吃,點心里的桂花味兒很香,就裝起來拿來熏床。此時腹中饑餓,也沒管許多,拉開荷包撿了一塊,看著上面白白的一層絨毛跟他說話。
“好像長毛了!
他眼皮子都沒抬,曼聲道,“閉上眼吃就沒有了!
她真閉了眼往嘴里塞,他驚得坐起來,立即過來掰她的嘴,動作并不輕柔。她曾見過張進卿家的獒犬亂吃東西,張進卿就是這么掰狗嘴的。
“吐出來!”付閣主的眉頭就沒皺得這么緊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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