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春風化雨夜成仇
與此同時,引來一眾懷疑的嚴辭唳正在江北分舵神色認真地涮著一片肉,他筷子用得好,左右翻轉,微微松開再夾住,被筷子掐住的部分就由紅轉白,漸漸在在銅爐里飛成一片均勻成熟的熟肉。
他吃肉很挑剔,嫩一點,老一點都不肯下口,非要自己一片片的下,一片片的吃。
伺候他多年的丫鬟流素偷懶打了個呵欠,知道今天這頓火鍋,沒有兩個時辰是吃不完了。
“長老,探子剛才來報,顧念成已經乘船抵達樂安,住進了酆記棺材鋪。”
站在他對面復命的人叫鵲疑,是他身邊最得力的親信。
可惜這話在嚴辭唳面前并未擊起漣漪,肉片熟了,撈起來,吃進嘴里。
鵲疑沒能等到他的下文,反而等到了另一片肉下鍋。
“吃嗎?”音色清越中混雜沙啞,像正處換聲期的少年。
鵲疑沒說話,嚴辭唳便抬著他細長的丹鳳眼看了過去。冒著熱氣的銅鍋前現出一張陰翳青澀的臉來,年紀不過十三、四歲,神態卻有老成之勢,實際這人已經三十有五了。
江湖中有一功法名為嬰壽,便是將練功之人縮骨還童,實際是以自身為爐鼎,育生內力,待到對敵之時可將本身功力發揮到最大。
鵲疑說,“姜梨失蹤,顧念成第一個跳出來帶人搜尋下落,您與他同為門中執事長老,一點反應沒有,難免引人生疑,現今他已進入樂安,您是不是也該...”
該什么,該去找她回來?
嚴辭唳一眼瞪向鵲疑,逼著他將剩余的話咽了下去。
嬰壽功并不能真的讓人返老還童,反而極傷身體,練成之人壽數都不長,活到五十就算高壽,并且容顏自練成之日起便不再發生任何變化。嚴辭唳不畏死,最大的樂趣就是收集頭顱,為自己殉葬。
姜梨沒出現之前,他攢了三十多顆腦袋堆在后院,后來姜梨嫌臭,全給他扔了!
他跟她的仇怨不止這一件,認真算來十樁九件,罄竹難書!
嚴辭唳想到這些事便異常激動,“顧念成要當狗,我就要學他當狗?你要是閑著沒事兒,就去把藏在地窖里那些人頭拿出來擦擦,她要是回來,我還能留得住嗎?!”
他要集齊至少一百顆大骷髏給自己殉葬,必須白亮!至于姜梨,自然是越晚回來越好!
鵲疑說,“昨兒擦過了。”
心里裝著事兒,還是忍不住勸,“探子說,顧念成步履匆匆,恐是出了什么大事。屬下記得姜梨是在小酆山遇襲的,雖然暗襲之人死在山腳,她的人也折了大半,有沒有可能,她也受了重傷。”
“受傷?”嚴辭唳夾肉的手一頓,隨即從眼中跳出不符于年紀的陰狠喜悅。
“她也會受傷?去給我買三千響爆竹回來!我要放鞭炮!”
他舉高長袖,放下筷子就走。
細看身量,竟比十三、四歲又還不如,比丫鬟流素還要矮上半頭,簡直像個癲狂的半大孩子。
“長老,屬下不是這個意思。”
鵲疑截下“孩子”,斟酌用詞,“屬下的意思是,您若是...不想當狗。想沒想過趁機做一匹狼,趁姜梨重傷之時,殺人奪權,取而代之。”
這話簡直是在嚴辭唳心上插了一把刀!
“我取你個腦袋!”被攔住的嚴辭唳差點氣跳起來,一把薅住鵲疑故意留在兩側裝帥的頭發,“什么叫取而代之?囂奇門本來就是我的!我用取而代之嗎?若非是她鳩占鵲巢,我能屈為長老嗎?!”
囂奇門的前身本為馭奇門,此門之主便是此刻暴跳如雷的嚴辭唳。他有親手培養刺客的怪癖,經常用包子果點騙進一些流浪在外的孩子,抓進一處名為馭龍池的生死籠里。
籠中每隔三日便要舉行一場廝殺,十個孩子一組,只留一個。
這一個,便是馭奇門接下來會培養的刺客。姜梨是他親手騙來的孩子,他覺得她眼里有股狠
勁,沒想到吃飽喝足以后,狠到直接掀了他的老巢!
嚴辭唳至今忘不了,自己被她扼住喉嚨那一刻的驚愕和恐懼。她有雙極滲人的眼睛,看人時
喜歡微微偏頭,欣賞自己的杰作。
“你到底是誰!”
“姜梨。”她很早就告訴過他。
手指微微用力,幾乎要刺穿他的喉嚨,她其實對他也略感稀奇,不知這人為何前一刻是十三、
四歲,后一刻卻能爆發出那么強悍的內力。但不管是大是小,在她面前都是廢物。
她問他,“想死還是想活。”
他當然不會蠢到選一條死路,她滿意了,有人送上紙筆,她蘸著他吐出來的血,在紙上寫下
一個囂張的“囂”字。
“認識嗎?”她舉到他面前。
“囂。”
“記住它。”
紙頁落地,馭奇門從此易姓,一夜之間歸入姜梨門下,是為囂奇。門中弟子不服,打到服,
打不服的,棄尸荒野,雷霆手段鎮壓,沒有一點商量的余地。八十多人的刺客門,只用了三
日,便盡數臣服。
“你是要我反她?”嚴辭唳放下回憶問。
鵲疑點頭,差點被嚴辭唳一巴掌拍暈過去。
“我打得過嗎?!”
這么多年了,這么多年了!他沒試過嗎?他那么努力練習內功心法,努力研究招式套路,他連別的門派的功夫都學了!最后呢?哪次跟她叫板不被拍扁,哪次不是站著進去拖著出來。
他不肯再做無謂的掙扎,便是生了這種心思的鵲疑也被他罵的不敢抬頭。
“可是您,不是一直對外聲稱,早晚奪回馭奇門嗎?”
“吹牛*礙著誰的事了?我慫還不能占點兒嘴上便宜了?!”
鵲疑被趕出來了,覺得自己窩囊的連條狗都不如嚴辭唳也沒了繼續吃火鍋的心。
一鍋濃湯被他一手掀翻在地,燙滾的銅盆連肉帶菜傾巢而出。
流素看著一片狼藉,心說真好,不用傻站兩個時辰,現在就能收拾了。
鵲疑帶他走后呼出一口長氣,一邊幫流素收拾,一邊道,“我明白長老的意思了,他要當一條與眾不同的狗,嘴再硬也還是認主,既然他是這種打算,我還是得去樂安一趟,不管姜梨受沒受傷,咱們這邊都該有個動靜。屆時若是真傷了,還是勸長老親自去一趟的好。”
流素奇道,“跟我說這些做什么。”
鵲疑沒說話。
嚴辭唳從小身子骨就不好,有老道算說要找個陽時陽月的姑娘沖八字,他娘就買了流素做他童養媳。他覺得自己活不長,不肯娶人家,娘去以后流素不走,他拿她沒轍,就養在身邊當了丫頭使喚。
鵲疑說,“他肯聽你的勸。”
流素沒應鵲疑的話,收拾的差不多時,方問了一句。
“杜歡去哪兒了,這幾日怎么沒見。”
江北掀翻了一盆火鍋,山神廟這里更是馬仰人翻,不比銅鍋潑地清凈。
皂靴,官刀,棗色公服。
平靈等人迎來的不是另一場暗襲,而是樂安衙門奉命巡街的衙役。這些人原本是奔山神廟旁幺二胡同的偷盜案而來,剛從胡同出來就接到山神廟老道路半仙的報案,說廟里出人命了!
這話說起來趕巧,老道本來是要給那七個人上茶的,進去一看,打起來了,就撤了一步。
顧念成蹲在暗處觀察姜梨時,老道就在他身邊端著茶壺打哆嗦呢,顧念成知道旁邊有人,但是他沒在意,飛身數掌打死一堆人后,路半仙跑了。
這是個講王法的地兒啊,光天化日殺人,這是重大血案吶!
“官爺!就是這幾個人,您快看看吧!打死了整整十七個!”路半仙驚魂未定的指認,說完還直往衙役身后鉆。
平靈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十七個,多么?
常年做人頭買賣的刺客們稍微有點莫名其妙。您說囂奇門是什么地方,吞金蝕骨,喂血飲刀。這些人在外頭是些什么主兒,出門必須見血,人頭擋道兒都得一腳踢開。
但現今這事兒確實有些棘手,明面上都是有正經身份的人,一個掌柜,三個伙計,棺材鋪里還有老人孩子,你說怎么搞。
張眼再看領頭差官,還是個老熟人,柳捕快。姜染打更的活就是從他那兒領的,童換幫衙門畫通緝令,也是他給送的銀子。
柳捕快率先邁開一步,探了探十七個人的鼻息,非常齊整,沒有一個活口。
“怎么會有如此喪心病狂之人,這些人是誰殺的?”
柳捕快問案,路半仙膽兒小,未敢出聲,平靈童換二人未動,姜染坐著吃茶,唯獨顧念成忽然不受控制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幾個人同時指認。
顧念成驚愕回頭,剛好看到姜染落回膝蓋上的另一只手。
他是被她用掌風推出來的!
她也不是不信任顧念成,而是相比平靈童換等人,這老小子終究是個外人。她不是對誰都疼的性子,心里只有自己人和外人。
“是他,就是他!”路半仙隨波逐流的叫起來,“是我親眼看見他用手拍死十七個人的!”
“憑他?”柳捕快將信將疑,“就憑這個老頭兒,能殺死十七個年輕力壯的小伙子?”
柳捕頭覺得不對,甚至懷疑顧念成是頭可憐的替罪羊,大手一揮直接下令,“把他們都帶回衙門,交由大人處置!”
顧念成這個氣啊!管誰叫老頭呢,他才四十來歲!而且他也不老,須發斑白是因為練乾元八卦掌練的,他跟嚴辭唳的功法剛好背道而馳,一個顯小一個顯老。當年姜梨立他為大長老,立嚴辭唳為二長老時,姓嚴的就為此與她爭執過,畢竟按入門先后排名,也該是他嚴辭唳在先,顧念成在后。
結果姜梨說,長老,長老,誰長的老誰排第一,你有他老嗎?
門里按“老”排名,嚴辭唳不爭了,關鍵顧念成也不想要啊!硬得了一個大長老的名頭。
如今大長老鋃鐺入獄,還是被門主出賣的,說出去他還有臉嗎?沒臉了!都丟透了!
他坐在重犯牢里看著對面的女囚牢。
堂堂囂奇門兩大刺客,一位門主一個長老,誰也沒跑掉,全被逮回來了。
又說不上誰更丟臉了。
“你說你殺他們干什么?”平靈給童換、姜染一人鋪了一層稻草,轉過頭來罵老顧。
這話就有點過河拆橋了嗷!
顧念成委屈道,“我不動手你們不也得殺嗎?”
他是為了表衷心,另一方面,他不親自動手,萬一平靈留下一兩個活口,問出是他叫他們上來的,他還能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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