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南疆一脈嗜心蠱
“少主!”
“門主!”
很多人都在叫她的名字,可是姜梨已經(jīng)沒有力氣一一回應,她只是不停地吐血,一說話就要吐,好像這血淤堵在她腔子里很多天了,必須要在這時吐盡才能換回一個完整的呼吸。
姜梨感覺付錦衾抱住她的手是抖的,肯定不是因為她重,他那么好的身子骨,平時只要一只手就能把她拎到跟前。
他把她抱進付記,用白帕子接她吐出來的血,“叫老馮過來!”
付瑤也被嚇蒙了,慌忙再探姜梨的手,平順,依舊還是平順!
這到底是什么怪病!
不是她醫(yī)術不佳,而是這狀況天下罕見。
老馮很快背著藥匣子來了,片刻之后露出了與付瑤如出一轍的驚詫表情,付錦衾的手寒了,他看姜梨的臉,只看著她。
“別嚇我。”他對她說了三個字。
原來他擔心受怕的樣子是這樣的,她很想告訴他別怕,可惜剛把手抬到他臉側(cè),就昏死了過去。
“到底能不能治?!”付錦衾對老馮和付瑤發(fā)了火,老馮和付瑤給不出答案,付錦衾沒再遲疑,直接喚了近身暗影進門,“去玉寧把沈從愕叫來,還有袖手阿南和林賠笑,讓他們帶藥箱子過來,三日之內(nèi)必須進樂安!”
暗影連忙領命而去。
付錦衾口中的這三個人全部都是江湖上數(shù)一數(shù)二的名醫(yī),前兩位早兩年便已隱退,其中一位還是鬼醫(yī)圣手,顧念成和嚴辭唳臉上均有驚訝之色,暗嘆付錦衾來路的同時,又都憂心地看向姜梨。
她剛剛吐了足有半盆血,她會死嗎?
嚴辭唳緊張地攥拳,若他想她死,就不會帶人來救她了。
顧念成跟嚴辭唳有著同樣的緊張,甚至比嚴辭唳的心跳還要劇烈。
林賠笑到得最早,先行與付瑤老馮三人合力護住了姜梨心脈,沈從愕等人是隨后才來的,袖手阿南施針,以軟絲銀線做引,在姜梨胸口三寸處探了一根引針下去。阿南折手“聽”線,轉(zhuǎn)瞬收針,隱隱有一個猜測,但她未敢定論,繼而與沈從鄂等人一起,下了一記藥浴的方子。
這方子用了整整三日才算結(jié)出一個確鑿的癥結(jié)。
“是南疆一脈嗜心蠱。”
阿南說,“這蠱入身不痛,一旦進入身體就會轉(zhuǎn)為沉睡狀態(tài),直到對方內(nèi)力生沸才會有所行動。蠱蟲前期對內(nèi)力是有增益的,短暫增益,可擴充氣海,為中蠱者留存內(nèi)力。但對方一旦動用全力,又會被它反噬,所以又有一個名字叫禪心食蠱。食蠱吞心,會隨中蠱者流動的血脈鉆入心肺,你們前期看不出它的波動,是因它速度本就極緩,加上老馮的藥有護心靜氣之效,才壓制了它的行動。”
“中蠱?”焦與大駭,“我們少主的吃食一直由我們看顧,素常用度也是我們兩邊置辦,這蠱是何時中的,又是何時...”
“入心之后會如何。”付錦衾現(xiàn)在只關心結(jié)果。
“會死。”阿南嘆出兩個字。
守在房里的所有人臉色都白了,尤其五刺客和嚴辭唳等人,已經(jīng)亂得沒了章法,他們同時圍住阿南,“怎么可能會死,只是一只蠱蟲,你不是鬼醫(yī)圣手嗎?”
“引蠱啊!南疆蠱蟲皆有誘引之法,不能將蠱蟲從她身體里引出來嗎?”
阿南無耐搖頭,“這世間唯有食心蠱引不出來,我們現(xiàn)在只能用藥物暫時控制蠱蟲,逼迫它再次沉睡,可是這種控制并非長久之計,一旦蠱蟲習慣了藥浴的味道,就有可能再次蘇醒。而且...”她艱難道,“長期用藥物控制蠱蟲,也有可能使姜門主死在睡夢之中。施蠱之人沒想讓她活,這蠱無解。”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找到施蠱之人也解不了姜梨身上的蠱。
“長老。”
門在這時被敲開了,鵲疑并另一名天下令門眾向顧念成和嚴辭唳帶來了另一個壞消息。
“江北和南戶分壇同時遭到山月派偷襲,門眾抵擋不及,死傷慘重。”
什么?!
南疆蠱蟲,山月一脈。嚴辭唳即便早料想到姜梨此次中蠱必與山月派有關,也沒想到對方動作會這么快。
他這次走的匆忙,江北如今只有流素和寥寥三十門眾!
“帶頭之人是誰?”顧念成問。
“江北是大卻靈門下首徒玉陀螺,南戶是柳玄靈。”
“付公子。”顧念成的南戶也只留了少數(shù)人馬,他侄女顧十六還在南戶,他必須即刻啟程守住分壇。可他放心不下姜梨,需要一個領主為他們做一個決定。
客房被一扇屏風分成了內(nèi)外兩間,醫(yī)者下方子討論病解之法是在外間,姜梨在里間。
付錦衾坐在外間神色游離,甚至讓人拿不準他聽沒聽見他們說的話,折玉知道他的心亂了,他們看見他看向蠶紗屏風后沉睡不醒的姜梨,屏風輕薄,隔在中間本是為了隨時注意她的病狀,她卻一次都沒有醒,哪怕一個細微的動作都沒有。
須臾起身,走進屏風之后,在她床邊坐下。
他攥她的手,交握的手指冰涼,分不清是她的還是他的。他又像怕她冷,將她的手重新掖到被子里。
很久以后,付錦衾抬了下手,做了個“去”的手勢,顧念成嚴辭唳二人得了吩咐,立即帶人沖了出去。
“你們也出去。”外間的人他也沒留,阿南等人踟躕了一下,終是嘆息著帶上了房門。
屏風之后,付錦衾在姜梨床邊摸了只引枕,靠在床尾,跟她上次受傷時一樣,看著她出神。
阿南說她會死,這個‘死’字反復在他腦子里跳出來,又反復說著‘不可能’。這么一個生龍活虎撞進他心里的人,怎么可能說死就死。
霧渺宗的仇還沒報,陸祁陽還沒死,她怎么可能會甘心。
他蹙眉看向那個不肯睜開眼睛的人。
“你不是最倔的嗎?什么事都要親歷親為,你的仇只有自己能報,旁人做的再好你都不會滿意。”
“山月派在抄你的老巢,江北和南戶都去了人,不起來看看?”
“其實這次去鹿鳴山,我也有些收獲,我喂了一張地圖給判無欲,用他吊風禪手翟四斤入局,陸祁陽野心不小,天機閣跟他早晚會有一戰(zhàn)。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所以不用覺得有虧欠,我不對你見外,之后的每一步里,都是你我并肩。”
可是如今她躺在床上不動了,以至于他也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下一步該怎么辦,要做什么,全部都停滯了下來。
他現(xiàn)在只要這個人活,只要這個人坐起來跟他說,“付錦衾,你壓得我腳都麻了,你趁著我昏睡占我便宜,你...”
隨便說點什么,都比這一室寂靜讓人心情愉悅。
付錦衾不知自己在姜梨房里守了多久,只知道窗外由明轉(zhuǎn)暗,又由暗處透出了幾盞搖曳在院子里的綃紗燈的光亮來。
晚飯時分,平靈端著藥進來了,房里掌了燈,付錦衾親手給姜梨喂了藥。
這個過程需要極大的耐性,她喝不進去,總有藥汁從嘴角劃下。他不停用帕子擦拭她的嘴角,含進一口,一點一點地哺喂。
江湖名醫(yī)們的藥不分伯仲的難喝,之前喂時,他尚有心情含塊蜜餞逗她,如今這人既不反抗也不抱怨,反倒讓他沒了心情去沖淡。
付錦衾推開了平靈遞來的漱口茶,咽下一口殘存的余味,眉頭都沒皺一下。
半個時辰之后再用飯,只能喂些流食,白粥燉得如湯一樣細軟,甚至不敢太稠。
平靈紅著眼眶站在一旁,眼淚早在進門前就一袖子擦凈了,她不想讓少主看見她哭,不吉利。可她心里沒有著落,終是忍不住問付公子,“我們少主真的會死嗎?”
舀粥的白瓷湯匙停在碗口,她看見付錦衾停了停,劃著碗邊喂到姜梨口中。房間里充斥著藥味,他不開口,平靈也不敢追問,窗外玉蘭搖動了兩下葉子,投映在窗影上,向他垂下又掀起的長睫。
“不會。”不知過了多久,平靈聽到他開了口,平靈生怕自己聽錯了,怔怔地看著他。
付錦衾將空碗落在托盤之上,說,“叫阿南他們進來。”
外間掌燈,醫(yī)者們很快聽令入內(nèi)。
付錦衾從蠶紗屏風后繞到酸枝木圈椅上坐下,逐一看了他們一眼。
“我要一個姜梨能活的法子,無論什么代價。”
他知道他們一定有方法,只是這個法子非常冒險,所以不敢說,也不敢提。
阿南等人垂首緘口。
付錦衾的耐性其實并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極差,尤其是在姜梨的問題上。桌邊置著折玉重新為他串好的佛頭珠子,今日初聞姜梨“死訊”,他捻碎了一顆串珠,珠線斷了,玉珠落了一地,像他當時錯亂的心跳。
他很少被什么事情蒙蔽,現(xiàn)下想來,實在是關心則亂。
“要我再問一次?”他抓起串珠捻動。
“閣主恕罪。”
除付瑤以外,老馮并幾名醫(yī)者皆自跪地請罪。付錦衾笑了,笑得沒有一絲溫度,笑得醫(yī)者身上具是一寒。
“我從來不留不聽使喚的人,也從不認為自己是良善之人,幾位有的是被我救下的,有的是我本門弟子,我既使喚不起,就只能拿你們的命去給她陪葬。”
天機閣算不算正道付錦衾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的為人,不容一點沙子,就算他們是為他著想,也得看他肯不肯領這個情。
他將視線落在繞著佛頭串子的左手上,翻手勾起兩指,做了一個前拉的手勢。
四人神情驟變,被迫劃著膝蓋更近了一步,他淡漠乜下一道視線。
殺人對他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事,他師父是無情無欲,他也極盡涼薄。
“閣主...不是我們不說,而是這個法子未見得能治愈姜梨。”天機閣主掌生殺之權,就算老馮比其他三人跟付錦衾更多幾分交情,也嚇白了臉。
他知道付錦衾動了殺念。
老馮說,“我們想過以過江草引蠱蟲出心室,這草有誘蟲之效,使其尋根走脈,若是能順利爬到指間,或可在那時集眾醫(yī)者內(nèi)力合力逼出。可這一方法有極大的風險,需要被施蠱者氣血通暢,順行周天,方有六成出蠱的可能。姜門主自幼修習的是逆行之法,又有走火入魔的固疾,兩項交加,就會形成更大的阻力,若是強行出蠱,很有可能當場,”
“閣主!”
老馮的脖子被付錦衾掐在了手掌之間,五指微曲,殺氣深濃。
“閣主!”阿南知道付錦衾不是說說而已,老馮沒有說實話,她知道除此之外另有一個方法,只是這法子不是讓姜梨涉險,而是讓閣主涉險。
“阿南!”付瑤厲聲呵斥。
“說。”付錦衾看向阿南,阿南蹭步上前,據(jù)實回道,“是不見潭的龍枝桂,此桂生長在蘭璧山西忘川峭壁之上,壁下便是千尺寒潭,您要入蘭璧山,勢必會遇到守山人彥云紹,此人身壯如獸,常年看守龍枝桂,便算您打贏了彥云紹,還要至峭壁之上折枝,此壁涼滑如玉極難攀爬,且山中還有猛禽。”
“龍枝桂是否可解姜梨身上蠱毒。”
“不僅可解,還可滅蠱蟲于無形,可是閣主——”阿南眉頭緊鎖,這是保住姜梨的唯一之法,也是最兇險之法。三十二年前,玄遠派掌門狄啟生就因身中食心蠱而傾一派之力至蘭璧山,半數(shù)弟子被守山人打傷,另一部分,不是做了猛禽的食物,就是跌進了不見潭。
付錦衾已經(jīng)起身,付瑤一個健步攔在他面前。
“你不能去!”
付錦衾腳下不停,單憑一個震力便已繞開付瑤向門外行去。
付瑤發(fā)狠出手,一記手刃打在付錦衾推門的手上,分明出手如電,還是被他先一步扣住了手腕。
“你早知道這法子能救她,對不對。”付錦衾語氣平緩,不是質(zhì)問。不管是付瑤還是老馮,他都懂他們隱瞞不報的原因。
“知道又如何,我能看著你去送死嗎?!你到底要為她做到何種地步!你是一閣之主,你不能沒有她,我們就能沒有你嗎?!”
“但若這床上躺的是林執(zhí)你會如何?”付瑤說的付錦衾都明白,可他也有他的堅持,有他的在乎,有他的割舍不下。
付瑤哽住了,雙目赤紅,滿眼酸痛!她當然明白他為什么要去,越明白才越怕他拼了這條命也要把她換回來。她攥付錦衾的手,從來都承認自己是個自私的人,她知道姜梨在他心里的分量,可她舍不得她弟弟呀。
“我替你去。”她一字一句的對付錦衾說,“若你決心用龍枝桂救她,我替你上蘭璧山!”
“姐。”付錦衾嘆息。不可能的,姜梨和付瑤,一個是愛人一個是親人,他不會放棄姜梨,更不會讓付瑤涉險。
他說,“我會平安回來,在我回來之前,照顧好阿梨。”
付錦衾拉開了緊閉的房門,五刺客并折玉聽風二人迅速上前。
他們聽到了房里的對話,他們要跟他一起去。
“岳沉的人跟我走。”
他連折玉聽風都不肯帶,他要他們守著姜梨,五刺客,和自己的親信,全部留給她。他帶走了素常守在閣中的暗影,即便要入那樣的龍?zhí)痘⒀ǎ策是將大部分人留在了樂安。
岳沉領命稱是,少數(shù)暗影隨付錦衾魚貫而出,快馬出城,很快消失在濃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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