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瘋僧
翌日清晨,一輛華貴的車馬緩緩駛出皇宮東華門,一行二十余人,侍衛,宮人等都著了便裝緊緊跟隨,奔著慈恩寺方向而去。
趙思柔靠在車壁上閉目養神,她月眉微蹙,羽睫輕顫,昳麗清秀的芙蓉面上略顯疲累,昨夜,她只要一閉上眼睛,便進入無休止的夢魘,還是關于前世的夢,那些讓人驚悸的畫面不斷閃現,她不時從夢中驚醒,再難入眠,只在天將破曉時才淺眠了一陣。
趙思柔朦朧中聽到馬車外嘈雜的聲音傳來,她緩緩睜開眼睛,抬手掀起馬車遮簾向外看去,他們的馬車已經行駛到瑞安大街上,駛過瑞安大街,便要出城了,慈恩寺作為皇家寺院,位置并不偏遠,只在皇城后身景山腳下,巳正之時應能趕到,趙思柔想著。
微風從窗牖鉆入,吹起她鬢邊的發絲,她輕輕拂去碎發,繼續朝窗外張望,長街兩旁亭臺樓閣鱗次節比,茶坊酒肆喧囂熱鬧,街上車馬粼粼,人流如織,市井街頭,盡是一派祥和繁榮的景象。
看到這些,趙思柔不由得觸景生情,黯然神傷,她的腦海中又出現了叛軍圍城,尸骨橫陳,血染皇宮的景象,她無奈嘆息,沒人知道這京城繁華的表皮下,實則已經暗瘡叢生,波濤涌動。
她想,今世,她必要護得家國,保住這秀麗河山。
她又探頭向馬車身后看去,只一眼她就看到了后方隨行隊伍中的沈嵐,馬車前頭由著常服的侍衛護衛,馬車后身跟著一眾同樣著便服的宮人,沈嵐就在那隊宮人的最后,他微低著頭,不疾不徐的跟隨隊伍,但趙思柔覺得他的臉色似乎比起昨晚又蒼白了一些。
趙思柔正胡亂想著,困意再次襲來,她打了個哈欠,馬車即將出城,再過一個時辰,他們便能趕到慈恩寺,于是她放下車簾,攏緊身上的淡青色氅衣,沉闔雙目,準備再小憩一會兒。
慢慢地她耳朵里只剩下噠噠的馬蹄聲和車輪轆轆的聲音,再沒方才那般喧鬧,她心知,此時馬車已經駛出城了,她的身子隨著馬車行駛輕微晃動,意識逐漸放空,不知過了多久,在她半夢半醒的時候,只聽得侍衛大喊一聲:“停車!”
緊接著,馬車一個急停,駿馬長嘶,趙思柔驚的身子一凜,瞬間清醒。
“怎么回事?”趙思柔揉揉惺忪的睡眼,不耐的問。
“回公主,路上不知從哪冒出來一個瘋瘋癲癲的和尚,驚了車架。”禾兒趕緊近身貼著馬車回話。
趙思柔雖然不悅,但聽到禾兒說半路闖出一個瘋癲和尚,心中也有些好奇,于是她掀起車簾朝前方看去,果然,道路正中站著一個高個子和尚,那和尚的僧衣破破爛爛,手中撥捻一串佛珠,和尚大概年近不惑,長相平凡,但雙目卻炯炯有神,他正似笑非笑的朝著馬車這處望過來。
這是遇到化緣的窮和尚了,趙思柔想著,這種事也是平常,于是趙思柔輕聲說:“給些銀子打發了吧,莫要傷了人。”
說完,她剛要放下車簾,卻聽見那僧人朗聲道:“施主可是要去慈恩寺,不知有何困惑,或許貧僧可解一二!”
聽了這話,趙思柔抬著車簾的手懸在半空,遲遲沒有落下,她定定的看著眼前的潦倒僧人,他怎知自己困惑,他又怎知可為自己解惑,他既然知道自己去往慈恩寺,想必是有備而來,那這人是何目的,他是受人指使,還是只是個招搖撞騙的江湖騙子?
趙思柔心中疑惑頗多,但面上仍不動聲色,并未作任何言語。
“我家主人并無困惑,大師快快離去吧。”禾兒掏出一些碎銀子遞給和尚,然后示意侍衛將和尚趕走。
但那僧人卻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面對侍衛的驅趕也不挪動,緩緩開口道:“前世百千劫,今世業不忘,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趙思柔聽完這話瞬間脊背僵直,心中驚詫,他竟知道自己所慮何事,此時,沒人能看到她抓著裙擺的手在微微顫抖,她繃緊了精神,重新審視眼前這個毫不起眼,形容無狀的僧人,她不敢再小覷此人,待稍緩了些情緒,才平淡開口:“請大師上前回話。”
“公主,此人身份不明,或有危險。”禾兒小聲提醒。
趙思柔搖搖頭,并不多說,只示意禾兒去喚人過來。
那僧人像是料定了會如此,氣定神閑的邁著步子來到趙思柔馬車前,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趙思柔迎上他的目光,僧人的眼神極為和善,像是慈祥的長輩在看自家孩童。
趙思柔在僧人走過來的時候就仔細打量他,并在腦海中不斷回憶,她確定,無論是前世,還是今世,她都沒見過這人,這僧人既然算準時間來此等候,他到底要做什么,趙思柔不解,于是她試探著問道:“大師方才所言何意?”
那僧人微微一笑,不答她的話,而是又說:“稚鳳囚籠,一片冰心錯相付,危巢傾覆,情仇難解一場空。”
這話像一道悶雷在她心中炸裂,趙思柔臉色驟變,明顯有些驚慌失措,這說的是她的前世,她整日困在宮闕之中,一心傾慕駙馬,卻不料癡心錯付,引得滅家滅國之禍事,皇城被圍,大廈傾覆,恩怨情仇到最后只剩三尺白綾一場空!
這僧人怎會知道她前世之事,趙思柔更加驚懼了,但她是斷斷不能承認的,更不能在不知此人是何目的的情況下,對他實言相告,于是她仍強作鎮定冷聲道:“我不知大師為何出此言論,但大師既然在此等候,想必是有些緣故的,大師不妨直言。”
那僧人聽完趙思柔的話輕嘆了一聲,繼而又說道:“我觀施主面相乃是極富極貴的命格,本該錦衣玉食,尊貴一生,只是”
“只是什么?”趙思柔的聲音多了幾分急促。
僧人撥捻手中佛珠,并沒有立即答話,像是在思考什么,半晌后,他才開口道:“施主命格不同于常人,貧僧云游數年也僅見施主有此等命格,貧僧不敢貿然斷言,但施主今年或有一大劫,若能平安度過,那么今生必定一生順遂,無限榮寵。”
“我的劫是什么?”
“此乃天機。”
“依大師看,我的劫數能否安然度過?”
“單憑施主自己,怕是要受盡磨難的,不過施主命中有貴人相助,自然否極泰來。”
“我的貴人是誰?”
“此人與你緣分頗深,你二人同為極其罕見之命格,乃是囚鳳與困龍之命,你二人相輔相成,相生相克,若得此人相助,施主命格歸位,自有一番造化。”
“這位貴人在何處?”
“天機不可說。”
趙思柔哼笑,看這僧人的意思,他是不會回答她的任何問題了,他只會把他要說的說完,不會再多說其他,趙思柔目光審慎的看著這僧人,復又問道:“你為何要對我說這些,你是受誰指使?”
僧人一反剛才懶散的語氣,鄭重說道:“并無人指使,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
“受何人所托?”趙思柔還不死心的探問。
“虧欠你之人。”
說完,那僧人再無任何言語,拍拍身上的灰塵轉身欲走,轉身之后似又想起什么,停住腳步,回頭說道:“我觀施主印堂發黑,神情萎靡,怕是常夢魘難寐,貧僧有一物,可贈與施主,或許有些效用。”說著那僧人竟將自己手中撥捻的佛珠遞給趙思柔。
趙思柔遲疑片刻,但還是伸手接過佛珠,那是一串嶄新佛珠,趙思柔更加疑惑,這新佛珠讓她不禁覺得這就是為她準備的,連她夢魘這僧人都知道了,這人當真能觀面知心?
趙思柔又將佛珠拿近看,這佛珠并無甚特別,只是普通檀木制成,但她細看珠子,才看到佛珠別有乾坤,只見每顆佛珠上都刻著工整的佛經小字,但僅憑這一串佛珠便能解她夢魘,趙思柔還是將信將疑。
那僧人卻像是功德圓滿了一般,轉身信步而去,口中還念念有詞:“前塵如煙,切莫糾纏,執念生魔,斬斷斬斷”
趙思柔看著那僧人飄然而去的背影不知該作何為,但又不想就這么讓他走了,她便道:“敢問何處能尋得大師?”
“有緣自會再見”說著,僧人隱入山林之中。
趙思柔拿著那串佛珠,久久回不過神來,這僧人的一席話,將她所有的思緒都打亂了,她現在腦子里千絲百繞,她覺得自己的秘密被人窺見了,心中說不出是什么滋味。
“公主?”見趙思柔一直發呆,禾兒試探著問。
趙思柔收斂神思,回過神來,她看到一行人都站在原地不動,她終于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了,于是說道:“繼續趕路吧。”
一行車馬又繼續前行,趙思柔拿著那串佛珠在手中撥捻,心里思緒萬千,貴人是誰,虧欠自己的人又是誰,劫數又是什么,該不該相信這僧人的話,一個又一個疑問出現在她腦海,卻沒有人能給她解惑,她內心郁結難安。
春日的天氣,并沒多少暖意,而她卻熱的出了汗,她煩躁的用手扇風,這一段意外讓她心煩意亂,昨日她對母后說的話并非全是情急之下的托詞,她確實是想去慈恩寺請空智大師解惑的,關于前世的記憶,她總是覺得并不那么真切,佛家常說因果循環,因緣和合,關于此種,她想從空智大師那里得到一些開釋。
可誰知半路冒出個這僧人,而且聽了這僧人的一席話,困惑不但沒有解開,反而內心的疑問更多了起來,此人顯然是了解她前世的過往,他是如何得知的,那僧人沒說,她便無從知曉。
馬車依舊緩慢的前行,他們此刻已經進入林間山路,樹蔭遮蔽下,有種清幽的氛圍,趙思柔努力使自己心情平復,她透過車窗縫隙朝外面看去,遠處半山腰處的古剎已經若隱若現,對于瘋癲僧人的話她決定先放一放,慈恩寺還有法事要做,法事繁冗復雜,她要保持冷靜和從容,來應對接下來的場合。
趙思柔正專心思考著接下來的事宜,忽然間,“嘶”的一聲駿馬長鳴,隨后馬車快速的朝前奔跑起來,她反應不及,身子向前撲跌在地上,還沒來得及撐起身體,耳畔就傳來叮叮咣咣兵器交接的聲音,趙思柔感覺到了事情不對,她正想掀開車簾,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突然一個蒙著面的大漢闖進馬車,一把拽住她的腳腕,就將她往馬車外面拖去。
趙思柔腦袋“嗡”的一聲,心里涼了大半,這是遇上劫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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