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是什么地方？

        風里似乎能嗅到血的腥味，空氣十分潮濕，彌漫著腐爛的味道。四周漆黑一片，卻能感受到有一雙無形的手在牽引著人往前走去，遙遠的角落里似乎還有輕微的哭聲半流質地在蜿蜒，能聽到男人低沉又空靈的嗓音從四面八方響起：“來，快過來，小起啊，爸爸在這里呢，快點過來啊，小起啊…。”

        爸爸…爸爸…你在哪里？我為什么看不見你…？

        小小的人兒淚流滿面，害怕地渾身止不住地顫抖著，閉上眼睛再也不敢凝視黑暗。他多么想喊出來，可喉嚨怎么也發不出一點聲音。

        “你再不過來，爸爸可就走了喲，就不要你了喲…。”男人低低地笑了出來，笑聲是那樣猙獰，那樣可怖，令人膽寒。

        “倒計時開始…三…二…一…”

        男人的笑聲越發瘋狂起來。

        不…爸爸…你不要走…你不要離開我！

        方起猛地睜開雙眼，從床上坐了起來，胸膛因大口喘氣而劇烈起伏著，臉上密布著細細的冷汗。

        媽的…怎么做了這種噩夢啊。

        夢里最后一個鏡頭是他絕望到麻木，醒來那一霎間他差點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方起抬手抹了抹濕漉漉的眼睛，有淚水。

        都說夢境和現實是相反的，根本就是騙人的…。為什么那個人渣在我的夢里也那么狠心地拋棄了我？

        方起不知道答案，他雙手緊緊揪住身側的床單，痛心疾首。

        他的視線落到床頭柜上的球狀小夜燈，伸手把其拿了起來，快速揮下，狠狠往地上扔去，燈被砸了個粉碎，玻璃片散落滿地，支離破碎。

        趙永昌，你最好永遠都不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幾抹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了房間，灑在地板上的玻璃碎片上，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現在幾點了？

        方起緩過神來，擦去臉上的淚和汗珠，不緊不慢地換了衣服，下了床。

        墻上時鐘的分針剛好指到了十二，八點整了。

        方玫玫房間的門還是半開著的，和昨晚沒有任何變化，方起就知道她一夜都沒有回來。

        還好這個星期方起剩了十塊錢，今天一天方玫玫不回來都不要緊，他的三餐可以自己解決。

        方起洗漱完后，去房間里拿錢準備去買早餐，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就響了起來。

        方玫玫不是帶鑰匙了嗎？怎么還敲門？

        方起把錢揣進兜里，去開門。

        站在門口的并不是方玫玫，而是姚珮。

        方起認得她，她是方玫玫的牌友之一，但沒記住她的名字。

        姚珮不等方起開口，一臉焦急：“孩子，快快快，跟我去醫院，你媽媽現在還昏迷不醒！”

        昏迷不醒…？！

        猶如一道晴天霹靂般，給了方起當頭一擊。他腦子一下就空白了。

        “我媽怎么了？”

        姚珮把還像根木頭戳在原地一動不動的方起拉了出來，關上門，拉著他的胳膊快步往樓下走去：“快點快點，等會兒跟你解釋！”

        方起被姚珮拉著到了路邊，上了一輛出租車。

        “阿姨，我媽到底怎么了？她到底出什么事了？”方起大腦里還是一片嗡嗡聲，思緒凌亂的結成了一張網，越網越緊，直達心臟。

        “唉，真沒想到那個洪平竟然是那樣的人……。”

        姚珮深深嘆了一口氣，給方起解釋了事情經過。

        今天早上有一個女人到酒店去找洪平，去開門的是方玫玫。那女人聲稱自己是洪平的女朋友，兩人吵了起來，去質問洪平，他對那個女人說他和方玫玫只是玩玩而已。方玫玫一下子就被激怒了，想扇洪平的耳光，卻被洪平壓到床上一頓打。女人驚慌地逃走了，洪平的怒氣越來越大，下手也非常重。

        方玫玫在反抗的過程中，被洪平推了一下，由于沒有站穩，摔到了地上，額頭也撞到了床頭柜的一角，昏迷了過去。

        看見鮮血不斷冒出，洪平才意識到自己犯了滔天的大罪，連忙撥通了120。

        姚珮是方玫玫的最近通話的第一人，洪平打完了120，才給姚珮打電話。

        “洪平已經被抓去了，你媽媽現在沒有生命危險了，但是她身上受的外傷太多，還有…輕微腦震蕩。”姚珮說著，一看方起的臉色很不好，連忙又接著說，“但是你放心，醫生說了，不會有什么后遺癥的。”

        …那就好。

        方起不知該說什么好，心情五味雜陳，沉默著看向窗外。

        “那男人真是太可惡了，玫玫那么喜歡他，他竟然這樣玩弄她的感情……”

        姚珮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但方起一個字都沒聽進去了。

        他當時看那個男的的面相很兇，就覺得那男的不是什么好東西。

        方玫玫眼光真差，找了這么個衣冠禽獸。

        兩人趕到病房，方玫玫已經醒過來了。

        看到方玫玫穿著病號服，腦袋一圈都纏著繃帶，臉上毫無血色，方起不得不承認，他心里是很不好受的。

        方玫玫想起了昏迷以前發生的事，環顧四周發現自己現在在醫院，怒氣就上來了，手撐著床，想要坐起身，稍微一動身體各處都仿佛撕裂般的疼痛。

        “洪平那個王八蛋呢？！老娘要宰了他！”

        姚珮連忙跑了過去，扶住方玫玫，讓她靠在枕頭上：“你慢點兒，別激動別激動！洪平已經被抓了，肯定能判個好幾年！你受了這么多傷，現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養傷，其他什么都不用管！”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那個王八蛋怎么可以這么對我！”方玫玫咬牙切齒，怒火在胸中翻騰著，“他進去了最好一輩子都別出來！最好死在里面！”

        “就是，簡直太不是人了！”姚珮附和著，“你以后啊可一定得擦亮眼睛，別又被男人的外表給欺騙了！當初是那個趙永昌，現在是這個洪平，可千萬不能有第三次了啊！”

        空氣驟然安靜了好幾秒，姚珮才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方玫玫滿不在意地冷笑了笑，手一揮：“那都是陳芝麻爛谷子的事了，我早就放下了。如果哪天趙永昌回來找我，我會讓他睜大他的狗眼，看看我方玫玫沒有他，一樣可以過得很好。”

        她嘴上是這么說的，但她心里清楚自己并沒有放下，也不知道要是真的有那么一天，到時候會不會忍不住把趙永昌殺了。

        姚珮雖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她對于方玫玫的遭遇是非常有惻隱之心的。

        “對，這么想就對了！沒了他，一樣過得好！他現在指不定躲哪兒在哭呢！”

        說了半天，姚珮才發現方起還站在門口。

        “快過來呀小起，還在那兒站著干嘛呢！過來看看你媽媽！”她朝方起招招手。

        “玫玫，我還有事，那我就先走了啊，下午再來看你。你好好休息。對了，你的醫藥費什么的都不用擔心，都由洪平承擔。”姚珮說著，提起包站了起來。

        “嗯，你去吧。”

        姚珮走到門口，把方起往里推了一下：“你這孩子，趕緊過去呀。”

        方起走到病床旁，剛想問方玫玫的情況，她先開口了：“你這什么表情啊？我又沒死，哭喪著個臉干什么？你是不是特希望我變成這樣啊？真是個白眼狼，連一句關心的話都不會說。”

        ……。

        方起本來是想關心方玫玫的，但她這種態度和語氣，讓他瞬間就打消了這個想法，到嘴邊的話變成了：“我看你挺好的啊，不是還有力氣罵人嗎，還需要我的關心？”

        為什么要關心她？他生病受傷，她有關心過他一句嗎？

        方玫玫剛消去的怒火又被方起點燃了，用手指著他，罵道：“個死兔崽子，我就不愛聽你說話！我要是有什么三長兩短，我看誰養你！看你這個孤兒怎么活得下去！”

        方起以為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已經足夠強大了，但聽到“孤兒”，他的心一下就被這兩個字給浸得涼涼的，涼到四肢百骸。

        他握緊雙拳，嘴唇顫了顫，終究是什么都沒有說，轉身離開了病房。

        方玫玫后面說了什么，他都沒有聽到。

        方起確信的是他現在和孤兒沒有任何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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