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各掃各墓(三)
陸薏苡真心謝過了魏瑋,魏瑋自然感受得到。
認同一個人,很直觀的是這個人的能力,不過陸薏苡顯然讓魏瑋聯想到了自己的母親。
母親魏季為了嫁給父親,首先選擇與親族斷絕。可是等父親病亡,她也遵從了父親的意愿,選擇改嫁。
柳凌逸,是父親的血脈,年紀越輕能力越強,往往也越短命。那么即將等待陸薏苡的,是像母親魏季一樣的命運。
交淺不必言深,此時還不到時候。
魏瑋笑道:“真是一個可愛的姑娘,以后有什么困難,隨時可以來找我!彪S后也不管薏苡打量她的眼神,對柳紆滎笑道:“大喜之日不要忘了叫上姑姑,姑姑也想喝一杯喜酒!
柳紆滎早已起身,對魏瑋微笑頷首道:“當然,姑姑是柳家的一員。父親如何對待姑姑,我自然也一樣。”
魏瑋不知他說的真假,不過同樣精通人情世故,一樣把話說得婉轉漂亮。
“過去我給叔叔兄長添亂,再沒有現在還給晚輩添亂的道理。若是無事,常來常往吧!
柳紆滎想了一下,笑道:“只怕阻力不小,不然必定登門造訪!
魏瑋取笑道:“阻力?我們還看柳家那幾個老頭的臉色嗎?”
柳紆滎聽完表情古怪,看了陳燦一眼,笑道:“陳老爺子要是愿意見到我,那也沒問題啊。”
魏瑋神情同樣古怪,似乎想起來了一些事情。
沒有再敘舊,幾人回到地面后,在山路邊別過。陳燦握著一束花,魏瑋提著一柄劍,一花一劍,如果去走江湖,倒也似一對神仙眷侶。
直到陳燦和魏瑋的身影消失,薏苡才笑起來,說道:“你姑姑好像停在過去,下意識覺得陳詞和柳家的關系不錯。如果陳詞邀請,你會去嗎?”
“去啊,為什么不去!绷u滎笑道,“去見你父親,我是有點犯怵。見陳家我是不怕的。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還是很好奇陳詞現在活得怎么樣?飲食還正常嗎?有沒有想念那些故人?”
阿律笑道:“他肯定不想念你。別啰嗦了,快點吃東西吧。”說著,把口袋從劍上拿下來。
幾人重新洗手,鋪陳開,添水開宴。
薏苡很開心地盯上了幾個大燒餅,阿律又是趕路,又是抄近道,燒餅目前又香又熱,薏苡一吃就停不下來。
“阿律哥,你不會很認真地在攤邊指導火候了吧?我吃起來,唔,比熱門街邊的,還要好吃!”
阿律笑瞇瞇地給她遞水,笑道:“廚藝,是一門藝術。總要耐心等待才好!
柳紆滎依舊吃著給自己父母供過的糕點,對阿律故作高深的話,嗤之以鼻,甚至不客氣地說:“去了這么久,鍋爐都該搬來了。”
對此,阿律表示:“我是領固定薪酬的,拒絕墊資。”
“噗嗤!”薏苡邊笑邊吃,吃得更快了。很快,五張大餅都進了薏苡的肚子。
心滿意足,薏苡在周圍走動走動。
旁邊自然是柳家老家主的墳,距離柳屺三四十米遠,陳燦和魏瑋做了簡單的祭拜。
碑上鐵畫銀鉤,頹廢中透著一股張揚意氣,薏苡猜題字的人是柳峻。果然在左下角看到了署名。柳峻、花蕊、柳凌逸等名都在其上,柳倩和柳嶼卻并未出現。
如果柳嶼是柳沂和程氏的孩子,柳嶼是柳家人,那柳沂……
陸薏苡跳回來,蹲下問柳紆滎道:“柳沂是柳家老家主和連屹前輩的孩子?”
柳紆滎喝了一口水,故作矜持道:“可能是吧。同姓不通婚,雖然柳負昭和柳家根本不同宗,不過他們要裝一下,我們一般都會配合他們!
“……”薏苡覺得他現在也很裝。
“可是上面并沒有他夫人的名字!鞭曹颖葎澲疑辖,問道,“難道柳峻的母親也不留下名字?”
“那你有看見程氏的名字嗎?”柳紆滎笑問。
薏苡搖了搖頭。
“那就是了。墨池城內,人們只道老家主娶的是小戶,生了柳峻就體弱身亡。但我們是保不下妻子的人嗎?看到程氏的結果,我有理由懷疑,無論是柳峻名義上的母親,還是程氏,她們都更像我叔祖的屬下,一個明面上的人。實際她們是柳家的暗衛、家臣,都有可能!绷u滎道。
“你叔祖真會玩!卑⒙稍谂孕Φ。
“有你父親會玩嗎?”柳紆滎反問,立刻把阿律懟回。
阿律自覺閉嘴。
薏苡看了阿律一眼,若有所思,數著手指道:“一、二、三、四……你叔祖不會有四個女人吧?”柳峻、柳倩、柳沂就三個了,還有程氏。哼,柳家男人也不過如此。
柳紆滎見勢不妙,趕緊解釋道:“這不可能!柳倩就不可能,柳飛白說過,她是花方杰第二任妻子的孩子,和離后出生。那時候花方杰還活著,花家容不下,因此養在柳家!
“柳姨居然不是柳姨?”薏苡仿佛多年心梗通了,笑著道,“難怪她總是看我不順眼,總拿下巴看我!那她是看我母親不順眼嗎?不過真沒想到,我和阿梨也能扯上遠親。”
薏苡蹲著搓手,事后她就告訴亦璃這一消息。
為了防止話題被扯遠,柳紆滎很懂如何把話題掰回來,就是不理薏苡的節奏。
“而且你不覺得柳峻和柳沂的性格很像嗎?都是那種無所謂、反正已經這樣了,但是認真起來,神情非常相像!
這么說,薏苡也想起來了。
“你是指這個部分嗎?”薏苡比了比眉毛以上的部分,說道,“他們皺起眉是很像,可是同父異母也正常啊!
“那如果他們只相差四歲呢?”柳紆滎笑道。
薏苡若有所思地理邏輯。
阿律揮手。
“友情提示,我弟弟李諾和李誠只相差兩歲。”
“你閉嘴!”柳紆滎被他逗笑了,也不怕影響薏苡,調侃道,“你和你父親真的一點心里障礙都沒有?”
阿律笑道:“這種吃自家瓜的快樂,你自己不是也很懂嗎?只要我不想繼承家業,這種快樂難以言表。”
“……”
感覺阿律壞掉了,柳紆滎知道打擊不到他,回頭依然顧著薏苡。
“想到什么嗎?”柳紆滎問。
薏苡搖搖頭,說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說,老家主和柳連屹共同生了兩個孩子,他們一人帶了一個在身邊。等阿玓鳩占鵲巢后,老家主可能不放心,派了程氏勾引自己的兒子柳沂,然后有了柳嶼。邏輯是說得通,可是你沒有證據!”
“其實還是有跡可循。”柳紆滎插入一些細節道,“比如,相傳柳連屹和魏瑋名為姐妹,實為師徒。比如老家主也把我托付給了柳連屹……”
“等等!”薏苡堅決打斷道,“這么明顯只有你知道的證據,我怎么可能會知道?你不會還想說,他們神態像柳連屹吧?我可沒見過連屹前輩。
“這倒不是!绷u滎否認道,“我只是認為,他們是根據長相安排的兄弟歸屬。柳峻和柳沂放在一起也不像,但細看一個像叔祖,一個像柳連屹。又只是似是而非的相似。我懷疑,如果不是柳沂和柳連屹太過相像,叔祖也會安排他到柳家,我又會多一個叔叔!
“另外一說,叔祖那手神不知鬼不覺、移花接木的功夫,娶任何心愛的女人都不難,安排身份也不難——程氏就是來歷不明的孤女,叔祖一樣娶做正妻。那能讓他卻步,給他生兒育女,卻不能娶的人……”
“男人。”薏苡繼續抬杠,笑道,被柳紆滎重重搖晃了一下。阿律一笑。
“你說的是律法層面。”柳紆滎道,“不過我唯一疑惑的是,柳峻出生的時間點。他比我父親小七歲,而我祖父去世時,據言那時我父親足九歲,虛十歲。這就說明叔祖繼任之前,柳峻就已經出生,照理叔祖應該沒有婚嫁壓力。就像,如果我和你父親掀桌子,但我一樣會娶你。他怎么會放棄明媒正娶的機會?”
薏苡卻一下想明白了。
“我記得你說過,你叔祖開始練蘊靈后,身體狀況很不好。那應該是在你祖父去世前吧?他應該也沒想到,自己還能活很久。只是有今天沒明天地熬著。”
柳紆滎呆住,最切身感受痛楚的人,居然沒將兩件事連系起來。
薏苡繼續笑道:“你們老家主是不是和現在的你一樣?不愿意娶,但愿意以妻子待之。以前我聽夢世提過,連屹前輩十年前開始閉門不出。其實到這一步,形式不重要,知道彼此存在才重要。他們不一定天天見面,但一定熟知彼此!
“就像我只見過你藥癮發作的樣子,沒見過你真正病痛的樣子。你不愿意我看,我想他同樣不愿意連屹前輩天天看著他。對嗎?”
“你都知道……”柳紆滎沒想到她知道。
“那些都不是你真正病痛的樣子,我都已經受不了。當有預兆時,你會提前離開,我也會離開。不然是誰把誰逼瘋呢?”薏苡笑看著他,問道,“還有什么想問我嗎?”
還能問什么?無意間被薏苡將了一軍,柳紆滎干脆閉眼調整,不再理她。
陸薏苡也不理。只有阿律坐著吃零食,看薏苡再次翻身而上,去看紆滎祖父的墓碑,又看了看柳紆滎,笑而不語。
期間,柳紆滎睜眼,狠狠瞪了阿律一眼,一定是他或者阿詢,“出賣”過自己。阿律聳肩,自己造的孽,千萬不要怪別人。
…
柳負顯的左上角不遠處是柳負晗,在胞弟光環下,最被遺忘的一人。
他一生不精彩,沒有留下趣聞軼事。
石碑上,柳負晗與魏季兩個名字緊緊并列,筆畫一氣呵成,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他們一起入葬。但其實他們死亡的中間隔了一年,上面也描述了。石碑應該被他弟弟柳負顯重新書寫、替換。
但柳負顯并沒有留下自己的名字,只有柳負晗子女的署名——柳屺、魏瑋。以及被風雨侵蝕,快要看不出的——木錦和花葭。
真是比族譜更好的說明,因為人們敬畏死去的人,不敢在他們碑前說謊。
而敬畏死者,更是敬畏人本身。即使肉身消磨、形神俱滅,人心中的鬼神,依然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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