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合縱(二)
草,雨,景……
“就像時間停止一樣。”李民生踩倒了不少的雜草,覺得還是太玄乎,又想了一個自己愿意相信的理由。
“也許是隔壁莫城的用水量太大,這里的地下水被抽干,海水倒灌重新成了鹽堿地。成了鹽堿地自然長不出莊稼,所以墨池城就被人給棄了。”
“怎么樣?這個解釋很科學吧?只要裝一瓶子土帶回去,先驗一驗含鹽量,這個最簡單……”李民生捶手興奮道。抬眼卻見三雙眼睛跟著自己移動。柳嶼沒聽明白,看了看左右大人的表情,也忙擺出同樣的表情。
“時間停滯。”柳紆滎見李民生望過來,立刻低頭思索起來。要不說,還是童心未泯的人腦洞大呢!
李民生求助似的看向這里唯一“正常”的陸薏苡,問道:“薏苡,你怎么看?”
“倒不是我怎么看,以前有不少人來這里挖過土,該研究的都研究完了。你如果想驗,根本不用親自驗,光譜都能給你掃出來。找付家要份分析報告就可以。”薏苡說得一本正經,可是臉上的笑容非常不懷好意。
李民生歪頭看著傘下的人,問道:“你好像不是很相信這種說法?”
見他又開始賣萌,薏苡抽了抽嘴角,恢復正常道:“你這種說法可能也沒錯,但有些事又沒那么好解釋。”
李民生也接著把頭擺正,想了想說道:“是說墨池的水治病的事嗎?這種也很好解釋,就是物質成分比較特殊。”
“那池駿挖這里的泥都沒能救回兒子呢?”薏苡問。
“可能……存在某種微量元素的礦石,只在深層某處有,湖水枯竭浮不上來呢?”李民生又成功說服了自己。雖然這個世界很不科學,但作者應該很科學啊,不然武俠世界怎么還會有物理學?最后的節操,李民生決定自己守護。
“可以。”陸薏苡服了他了。
“池駿兒子的那件事,也可以說是他咎由自取。”柳紆滎的聲音突然出現,接過薏苡手上的傘,笑得和風細雨。
事出反常必有妖,薏苡看了他一眼。
柳紆滎笑道:“在我父親給他的藥方里,其中有一樣片蓮池的水。不過他可能自始至終都不相信那個藥方,所以等到外面治不好,重新再來挖池底的泥,即使掘地三尺,也救不回來了。”
見柳紆滎重新上線,李民生積極提問道:“片蓮池是什么?池駿又和墨池城什么關系啊?”
“片蓮池……說來話長。片蓮池原本是墨池的一部分,后來隨著墨池和水家的同步擴大,水家便截了一部分,創了一景。因為片蓮池有源頭活水,所以柳家也常讓人去水家取水。”柳紆滎道。
說到片蓮池,可以很輕松,但池駿絕對不是一個能輕易提起的話題,至少薏苡現在有些后悔提起他。因為薏苡一直無法想象,池駿用了何種手段,才能不著痕跡的殺掉柳屺,然后偽裝成意外。王奇不堪忍受母親死在小人手上,阿凌難道就可以忍受嗎?他敬愛他的父親。
柳紆滎閉眼微整了一下思路,隨后平靜地講述道:
“至于池駿,他原本是個刺客。當年也許是為了躲避仇家,才到了墨池城。不過即使在墨池城,他也沒有安分下來。可是悲哀的一點就在這兒,他是個刺客,也是個小人,但當他遭受無妄之災時,卻又不得不救。”
“當時他看管的一個倉庫出現了火情,他救出一個嬰兒后才從樓上跳下,重度燒傷奄奄一息。我父親路過剛好救了他。”
“雖然小恩不必求大惠,但救命之恩,確實不如尺寸之惠。他死后,我讓人去翻找他的家,從他的棺材里,翻出幾本賬本,又從一堆舊書里,翻出那張藥方。大概在我父親死后第三天,他就有一大筆金錢入賬,然后照舊給兒子買藥吃藥。”
“大筆的金額是大命,小筆的金額是小命,即便賺足了錢,他也像是賭癮纏身的賭鬼一樣,戒都戒不掉。”
柳紆滎又閉眼調整著情緒。李民生懷疑池駿的墓要是在這兒,柳紆滎當場就能把墳給踹了,然后給池駿松松尸。
好在柳紆滎早已說服了自己,根本不用他們安慰。
“我想得很明白,只要有人算計,沒有池駿,也會有胡駿、何駿。而且醫者救人是本能,未必能細究俠義背后,是怎樣的小人心腸。”
“等父親死后,他疑神疑鬼,下意識不相信那個藥方起,死劫便也開始應驗了。喪子喪女,妻子瘋癲……”
李民生打岔問道:“難道死劫還會波及親人嗎?”
“不。”柳紆滎笑道,“禍事波及家人是常事,是巧合也是必然。就如你早死晚死,親人都是要死的。只不過人們可以看見自己心中的鬼,才會認為這個世上有鬼。”
“也就是,鬼神只有在敬畏時才存在。”薏苡終于開口,也笑道,“池駿害怕之前,這個死劫也就不存在。”
李民生下意識看向薏苡。薏苡站在雨中,頭發被吹得獵獵而動,而她就像神女一樣,巋然不動,對著柳紆滎目露憐憫。
“他真的看見了嗎?我感覺他恐懼的時間很短。你不會真的相信有所謂的劫報吧?”
“……”李民生眨眼,你是讓他相信還是讓他不相信?做人好難!
柳紆滎反應很快,笑道:“別想太多,我也是無意聽到田詢說,他有個兒子死了,才想起查一查他。剛查到點眉目,他就不得不死了。而且你不覺得池駿這樣的人很不簡單嗎?和陸家、花家都有生意,和柳家牽著人命官司,把世家玩于股掌之上,叫聲幕后黑手不過分吧?”
說完還對薏苡表情釋然地一笑。
“他要是聰明,就不會招惹……”薏苡沒好氣地說著,突然一愣,狐疑地看向柳紆滎,干脆閉嘴不說話了。
招惹誰?李民生看得正歡,還問薏苡:“招惹誰?”
雖說赴會,但王奇沒有飲酒。這人三天前才剛扎了自己一劍,能赴這個約,不過是為了同伴免受打擾。
看著甄磊自斟自飲,王奇也絲毫生不出同情,以及共鳴。
“你受過兄弟的背叛嗎?”甄磊突然抬頭。
王奇眼神疑惑,這人快趕上被過去的兄弟圍攻了吧?一個人背叛一群嗎?
“沒有,我朋友很少。”王奇道。
“太好了。年輕真好。”甄磊面色發紅,顯得精神混沌,一般人可能認為酒后吐真言,他的話也確實沒有打住。
“我過去可是窮得只剩下錢了,感覺滿城都是我的朋友!”甄磊半是懷念,好像一張張臉正走馬燈似的從他眼前走過,“他們那時笑得多么真誠,好像一切都不會變一樣!”
“不會變……宴席也不會散……冰進看著水蒔,他臉紅……什么十年第一人,那時的第一人就是水蒔!不,也許是阿瀧……”
甄磊提到柳瀧還是頓了一下,心如刀絞,只剩下喃喃:“你知道嗎,就是有人不在乎這些……他都不在乎……我也不在乎。我只想讓他們回來……”
王奇只覺得怪異,不知道十年前怎么樣,現存三十歲左右的高手,似乎都說得過去。
“你完全可以爭取你的那些朋友。你的朋友,絕不是狐朋狗黨。他們個個都——很強!”
甄磊趕緊嗤笑著擺起了手。
“抬舉他們了,抬舉他們了……我跟你說,他們但凡撐著一口氣,個個都能趕上來。可是呢,這群不思上進的!一個愿意做領頭的都沒有……沒有氣魄!”
“哈哈哈……即使經歷了這么多家破人亡,他們還要和我講君子!他們就是婦人之仁!他們砍上來,我還好受一點……哈哈……”
王奇道:“也許是‘墨池三杰’的下場太過慘烈,畢竟外人看來,他們都沒活過二十五。”王奇并沒有意愿講述自己的朋友,相反他覺得甄磊的朋友才是正常的。
甄磊瞇眼定睛,就笑道:“你很會總結。沒錯,木秀于林,前輩總是教會我們太多。”
又喝了一會兒酒,甄磊一言不發。
王奇漸漸有點后悔,沒有順著甄磊的意聊下去,接下來會耗得比較久。這點感情牌,在知道某人會“捅刀”自己之前,根本就不屑去細聽。為了快點結束折磨,王奇決定下次主動接到點上。
“你,楊夢世和柳紆滎……是一伙的吧?”甄磊抬起眼,雖然有一絲迷茫,但神情認真。
王奇表情同樣凝重起來。
“我們這輩同樣沒什么野心,也許就陳家擅長一點。”
“哼,那兩個小子,比起你和柳紆滎,差太遠了。”甄磊冷笑一聲,說道,“傻子都看得出來,第一人之稱,必在你們當中。”
說完一個酒嗝,又笑了起來。
“我和他交過手,他藏招了,而我依舊不是他的對手。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嗎?十年,跨著十年的努力,我輸了。”
王奇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話語卻在與他開脫道:“他實力不錯,但似乎并沒有匹配的野心,太過兒女情長。”
“哦,你對他很了解?”甄磊眼神迷離,眼角下兩片暈紅,只是嘴角的笑意,不知稱得上是真誠還是狡詐。“你的朋友,可以助你而上,不是拖你后腿……”
王奇陷入了沉默,使得這個宴席更加索然。
就像一個魚缸里投進了天南地北的兩種魚,不知道是不是語言不通。
甄磊也最終耐不住,爆發了這場最驚天的言論。
“你會不會接這個單?”
“什么?!”王奇覺得這個人真的瘋了。
“哈哈。”甄磊表面自嘲地笑了笑,腦中規劃卻無比清晰。袁方印壓不住楊自遠,楊自遠將來壓不住柳紆滎,驅虎吞狼到最后,消耗的都是白家的勢力,這才是最好的報復。
“袁方印還有三年。三年,與其等局勢糜爛,不如……”
王奇氣笑了。
“白家把他當磚,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把他當磚……”
“你可真不像一個年輕人。”甄磊不想聽的話,可以不聽,又熟練地給自己續上滿杯,手很穩,感覺也很準。
“你有錯殺過人嗎?”
“應該沒有,都是江湖事,多數是窮兇極惡之徒。”王奇起了不好的預感。
“我加入你們怎么樣?”甄磊抬眼,舉杯,一飲而盡。
王奇凝視著他,口吻認真了起來:“你-不-會-有-好-下-場!”
“哈哈哈哈……”甄磊笑得眼淚也要下來了,最后化作一聲笑嘆,“年輕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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