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日久見人心
谷雨那天,汴京城下了一整日的雨,淅淅瀝瀝的,雖不大,卻直到后半夜才停。
翌日一早,旭日東升,不多時便將檐角、樹梢上掛著的雨珠蒸干了。
“這谷雨一過,夏日里的氣息便愈發(fā)濃郁了!”
曹守拙往桌旁一坐,接著沖曹靜和跟唐玉說:
“我那里還有幾匹上好的料子,都是蘇杭的貴貨,上等的綢緞,你二人拿去做些夏衣!”
曹守拙自打上次回曹府過上巳節(jié)以后,竟跟自己那小妾重修于好,一直未再來找曹靜和,今日一來才知,曹靜和的腿受了傷。
曹守拙把小兩口好一頓諷刺:
“看看吧,讓你們帶上我,你們偏不帶我玩,出事了吧?”
曹靜和無奈地托著下巴看著老爹,說:
“上次的行動,女兒想了很久,不知道該給您安排個什么角色呀?”
“那我不管!”
曹守拙揮了揮衣袖,拿起筷子夾了一個皮薄餡大的小籠包,先咬開一個豁口,吸走里面滿滿的肉汁,再將包子放在辣油碟里蘸一蘸,一整個塞進(jìn)嘴里。包子皮勁道彈牙,新鮮的豬肉餡咸香多汁,紅油辣子又香又麻,一口下去,口感豐富極了。
過足了癮,曹守拙又抹了抹嘴,接著道:
“你倆還是太年輕了,這種事不能沒有爹給你們掌眼!”
咱就是說,咱在長安臥底的那八年沒有你給掌眼,好像也沒出什么事。
曹靜和在心里暗暗不服,只若無其事地拿起身前的勺子,小口小口地喝著撒了白胡椒粉的鯽魚豆腐湯。
曹守拙只要一來,連早膳都是豐盛的,春卷、蝦仁蒸蛋、素三鮮鍋貼、小籠包……擺了滿滿一桌子。
當(dāng)然,曹守拙可不是閑得沒事來串串門的,他是覺得女兒女婿整天在外偷雞摸狗、打打殺殺,興許在黑道上有人。他想做點(diǎn)見不得人的事,自然不好明著干。
“靜和,愛婿,爹這次來是有一事相求啊!”
“猜到了,您說!”
無事不登三寶殿,難怪一上來就送他們上好的衣料,曹靜和可太了解她親爹了。她喝著鯽魚湯,連頭都不帶抬一下的。
這鯽魚是漁翁老李頭今日一早剛釣上來的,特意給她留了兩尾,來她這里換點(diǎn)米糕。曹靜和直接讓阮娘來了個活魚現(xiàn)殺,要吃就吃最新鮮的。
曹守拙見女兒這么利落,便直言道:
“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我想偷偷運(yùn)個人出城,恐怕需要你二人從中相助啊!”
“什么人,做什么的,為何要出城,他從哪來,又要往哪去呢?”
曹靜和一通問話,又端起澆了海鮮醬汁的蝦仁蒸蛋,挖了一大勺送入口中。
曹守拙今日是有事相求,自然不敢有半分抱怨,連忙有一說一:
“事情是這樣的,你那個姨娘……”
“比我小的姨娘,我不認(rèn)!”
“事情是這樣的,我那個小妾,她也是家門不幸的可憐之人,咱就是說,她上頭還有三個姐姐,下頭只有一個弟弟。她爹娘辛苦操勞半輩子,生了四個閨女才生出這一個兒子,自然寶貝似的寵上天,誰知道,給孩子慣壞了!”
曹靜和一聽,雖還不知道具體是什么事,但不用想都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頓時頭都要大了:
“不是……您能不能別給人家收拾爛攤子啊!”
曹守拙卻老臉一紅,眼皮一耷拉,說:
“我與那小妾,實(shí)在情投意合。”
“您可拉倒吧!”
曹靜和把勺子一撂,道:
“您對您的每個女人都這樣說過!”
曹守拙連忙兩只手扒著桌邊,拼命獻(xiàn)著殷勤:
“可我最愛的始終都還是你母親!”
“得得得,您別來這一套!”
曹靜和夾起一個鍋貼大快朵頤起來,又接著說:
“您先說到底要做什么吧,我掂量掂量,看這個鍋能不能背得起!我們這小店開起來不容易,我可輕易不想蹚別人家的渾水!”
“好好好,爹如實(shí)招來,如實(shí)招來!事情是這樣的,我那小妾唯一的弟弟看中了一個姑娘,那姑娘是個獨(dú)苗,家境又還不錯,人家爹娘便要求男方入贅。你想想,我那小妾就這么一個弟弟,她爹娘怎么可能把唯一的男丁送出去入贅呢!”
唐玉倒是在一旁聽得津津有味,他吃相一向斯文,吃得又慢,曹守拙跟說書一樣,對他來說可太有意思了。
唐玉興致勃勃地問道:
“岳父大人,然后呢?他入贅了嗎?”
“哎呀,怎么可能呢?這就是兩家人悲劇的開端呀!”
曹守拙扼腕嘆息,連連搖頭道:
“我那小妾的爹娘死活不同意兒子入贅,這對苦命鴛鴦竟然商量著要殉情。上巳節(jié)剛過,他二人竟雙雙跳河了!”
“啊?”
這回連曹靜和都驚了。
曹靜和擱下筷子,立刻追問道:
“怎么這么傻呢?這二人都死了?”
“嗨呀,這事麻煩就麻煩在其中一個死了,另一個卻沒死干凈,被過路的百姓救上來了!”
“我知道了!”
曹靜和掂了掂衣袖,篤定道:
“你那個小妾的弟弟沒死成,人家姑娘的娘家肯定去鬧了!”
“誒呀!我閨女就是聰明啊,隨我!”
曹守拙一拍桌子,接著說:
“你猜怎么著?那姑娘的娘家就這么一個孩子,還沒了,他們一口咬死是男方得不到就毀掉,謀害了他們的女兒,人家現(xiàn)在鬧著要報官啊!我那小妾的爹娘實(shí)在沒辦法了,便求到我這來了!”
曹靜和此時已吃飽喝足,眨了眨眼睛認(rèn)真思索著說:
“如此說來,您也只是聽男方的一面之詞,并不知道他二人究竟是殉情還是謀殺?”
曹守拙搓了搓手,倒是無奈地說:
“所以啊,這也是爹的為難之處。若是日后官府真來要人,我也不好摻和這些關(guān)乎人命的事;可若是不幫他們吧,我那小妾只怕又要日日啼哭,我心疼呢!”
“您把她休了便是?一了百了,看不見也就不心疼了!”
曹靜和壞笑著看著曹守拙,曹守拙卻難得好言好語道:
“我的乖女兒,我的寶貝閨女,爹現(xiàn)在只有靠你了。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給爹找點(diǎn)黑道上的人,悄悄把我那小妾的弟弟給運(yùn)出城去,做得神不知鬼不覺一點(diǎn),讓官府查不出來!”
曹靜和聽了這話,卻與一旁的唐玉相視一笑,直言道:
“爹,您聽我說,這事您不能稀里糊涂地就往自己身上攬!萬一那小子真的謀殺了人家的閨女,您幫了這樣的人,那不是助紂為虐嗎?這事無論如何都得落到官府的頭上,好好查清楚才成!”
“話雖如此,那爹總得做做幫忙的樣子吧,這一開始就咬死了不幫,豈不是顯得太不近人情了?萬一那小子是真想殉情呢?我若不幫也不妥啊!”
此時,曹靜和卻心頭暗喜——正因如此,才正好能幫上她跟唐玉的忙。
老爺子既然一心想?yún)⑴c他們的行動,那這回就給他個立功的機(jī)會。
原來,葉庫自從知道了戎狄三皇子會報復(fù)自己,便開始加強(qiáng)了防備,并暗暗把人手和財產(chǎn)轉(zhuǎn)移到思賢坊的集英居,那里已經(jīng)被他改成了茶館,隨時可以開業(yè)。
他此前之所以一直沒有急著開業(yè),就是為了把其當(dāng)成自己的另一個據(jù)點(diǎn),以便出事后可以隨時轉(zhuǎn)移。所以,這個據(jù)點(diǎn)不能提前暴露。
果然,前不久的一天夜里,不知從哪來了幾個黑衣人,他們竟然從外面放了一把火,妄圖燒了葉府。還好葉庫料到三哥的人會來伺機(jī)尋仇,早已安排了心腹日夜盯住府宅,這才及時滅了火,損失不算太嚴(yán)重。
經(jīng)此一事之后,葉庫幾乎是連夜轉(zhuǎn)移到了思賢坊的茶館,把整個葉府都空置了出來。黃諄很快就把這個消息送到了江滄手里。
戎狄三皇子的人可不知道葉庫在思賢坊還有宅子,他們這樣一轉(zhuǎn)移,那茶館又偏在背街巷子里,只怕戎狄三皇子的人就不好再找到葉庫了。
那可不行。
如今,寧華公主在鄭州府蠢蠢欲動,戎狄王庭又在塞北虎視眈眈,這種內(nèi)憂外患的局面之下,他們必須加快戎狄三皇子與七皇子的內(nèi)斗,先解了汴京之危,保住京城才是要緊事。
此前,江滄雖然靠著裝暈躲過了葉庫來找他指點(diǎn)迷津,可是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他總不能天天暈。
葉庫終于還是來找江滄了,請他好好幫自己理一理,到底會是誰在背后挑撥離間,讓戎狄三皇子這么快就開始與他徹底反目。
這個時候,江滄已經(jīng)容不得半點(diǎn)閃失,他絕不會讓葉庫懷疑到自己和黃諄,那便只能把矛頭指向葉庫身邊的人了。
江滄告訴葉庫,他既然是佯裝成北邊的商旅進(jìn)京的,自然帶了不少人來,這其中會不會有大周當(dāng)年安插在塞北的細(xì)作呢?
自打王真在戎狄截住了那本細(xì)作花名冊,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戎狄王庭也確實(shí)開始懷疑塞北還有大周的其他細(xì)作,只是一直沒有排查到。
江滄的話倒像是瞬間點(diǎn)醒了葉庫——難怪這個幕后之人能如此了解自己跟三哥之間的斗爭,每次都能精準(zhǔn)出擊,讓他們的矛盾愈演愈烈。
葉庫聽了江滄的話,連忙開始暗查自己的人。自從上次看到江滄險些被柳氏殺死,而江滄又在葉庫跟前好一番哭訴,葉庫對江滄的戒備心就打消了不少,如今,他幾乎不再對江滄有什么隱瞞。
日久見人心,他到底還是覺得恩師是不會背叛自己的。
這是個大好時機(jī),江滄已經(jīng)讓曹靜和跟唐玉想辦法從中運(yùn)作,試圖讓水云坊鏢局的人發(fā)現(xiàn)葉庫已經(jīng)轉(zhuǎn)移到茶館去了,這樣好能讓他們兄弟二人再次開打,讓葉庫越來越覺得自己從戎狄?guī)淼娜死锫穹?xì)作,從而不敢再輕易相信身邊的人。
他越是懷疑自己帶來的人,便越會重用新來的黃諄,這樣,黃諄便能套出更多有價值的情報。
曹靜和正在苦思冥想著如何讓水云坊鏢局的人獲知葉庫新的落腳點(diǎn),曹守拙便主動送上了門,給閨女提供了一個不錯的思路。
曹靜和用胳膊肘戳了戳唐玉,神秘兮兮道:
“我有辦法了!”
她永遠(yuǎn)有辦法。
唐玉自然是相信她的,可是不知怎的,此刻他心中倒是無端地生出幾分不安來,不知道是因?yàn)榇舜涡袆樱是因?yàn)楸粚幦A公主扣下來的王真。
(https://www.dzxsw.cc/book/90669896/36365974.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ǎng):www.dzxsw.cc。手機(jī)版閱讀網(wǎng)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