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愿者自上鉤
同福茶館開在背街的巷子里,素日里茶客不多,但也不乏一些喜歡獵奇探店的紈绔子弟前來光顧。
他們不過是圖個新鮮感,倒也不是真的喜歡品茗,只是為了找個不會被爹娘逼著讀書科考的地方躲起來鬼混,與其他紈绔子弟們一起謅幾句歪詩,喝幾壺香茗,吃幾碟點心,一味地附庸風雅罷了。
最關鍵的是,躲在這種背街巷子里,不容易被家里的長輩們發現。
葉庫開這個茶館之前原只為方便他藏身,倒也沒想到會招來這樣的茶客。
不過,反正他行事也需要使銀子,這些紈绔子弟的錢不賺白不賺,葉庫巴不得把京中這些世家大族的錢都放到自己的口袋里才高興,他就是要把大周的勛貴們各個擊破,將其變成一座廢城。
這日,同福茶館的二樓雅間里依舊被包了下來,那些公子哥兒們竟然還攜了藝伎前來,從過午開始便咿咿呀呀地唱著,彈著些江南的曲調,柔腸百轉,聽得人骨頭都要酥掉了。
一樓的廳堂里倒是沒有多少茶客,只有兩三個伙計擦著桌子,打掃著地面,不多時便各自倚靠在桌旁,或打盹兒,或一個人碎碎念,唯有黃諄一個人蹲在門外的石階旁,拿著一根小棍逗著正在搬家的螞蟻們。
他在這里總是受排擠,沒有人跟他一起玩。其他人覺得他是新來的,又是漢人,并非七皇子從戎狄帶來的嫡系,他們也以為黃諄并不清楚葉庫的真實身份,故而都不愿與黃諄深交。
百無聊賴的時候,黃諄都是自己和自己玩。他時常會想念舅舅江滄,也會想念元寶,更會想起過世的母親。如果母親在天之靈能看到自己成為了一名臥底,埋伏到戎狄的七皇子身邊,想來也是既擔心又欣慰吧。
他沒有像父親那樣變成一個賣國賊,只會對無情的侵略者點頭哈腰,可是一旦成為了臥底,也就等于把自己放在了離危險最近的地方。
黃諄忽然悲從中來,他不知道自己何時才能回到舅舅身邊,也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命活著回去,又或者舅舅還有沒有機會能等到為他平反證明身份的那天。
這條路,好孤單,又好漫長。
黃諄難過得幾乎要掉下眼淚,可就在這時,一陣罕有的窸窣聲忽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黃諄連忙抬起頭來循聲望去。
茶館門外供以展示的貨架上擺放著不少打開的茶葉,一包包一盒盒整齊地碼好,除了茶葉,一旁還擺放著不少漂亮精致的紫砂壺和瓷具。
這些東西皆是用來招攬茶客的,而窸窣聲正是從貨架后面傳來的。黃諄一驚,連忙伸頭去看,只見一個蓄著八字胡、身材矮小的男人正貓著腰蹲在貨架旁,偷偷地把茶葉、紫砂壺和瓷具往自己懷里的包裹中裝。
這也有人偷嗎?
“你誰?”
黃諄低聲吼道。
小男人抬起頭來,竟然得意地抹了抹自己那粘貼在嘴唇上方的假胡子,擠了擠眼睛,笑道:
“你不認識我啦?”
“不是……你到底誰啊?”
黃諄顯然不認識眼前的男人,可這小男人卻忽然變成了一副女腔:
“臭小子,真是忘恩負義!是誰在你娘臨終前收留了她?你娘的葬禮沒有人去,又是誰頂著被罵的風險去吊唁的?”
黃諄一驚,連忙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叫出聲,把葉庫的人給引了過來。他眨了眨眼睛,這才小心翼翼地低聲問道:
“你是元寶他娘?”
“我……行吧,你要非得這么說,那我也無話可說!
曹靜和無奈地揣著自己的包裹,此時里面已經塞得滿滿當當的了。
黃諄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忽然正色道:
“曹娘子,你來這里做什么?”
曹靜和拍了拍自己的包裹,一本正經道:
“偷東西!偷到你家門口了,你還問我干什么?”
“不是……您來我們這偷東西干什么?”
“你管我?”
曹靜和背起包裹,忽然站起身來,上前拍了拍黃諄的肩膀,挑釁似的說:
“來呀,有本事追我呀!”
說完,竟一溜煙地跑開了。
黃諄不可置信地看著曹靜和的背影,忽然就明白了過來——曹娘子還有一個身份,一個很重要的身份,她不僅是元寶的干娘,更是舅舅同母異父的親妹妹。
舅舅當時既然能把病重的母親托付給曹娘子,又讓曹娘子幫他成功來到葉庫身邊,可見他們兄妹是一直有聯絡的。那也就是說,曹娘子這次很可能是舅舅派來跟他接頭的,她偷了茶館的東西,還故意讓他發現,又示意他去追……
這其中大有玄機!不管了,干就對了!
黃諄忽然就熱血沸騰起來,當臥底可真刺激呀,舅舅終于又給他派活了!
他連忙一頭扎進茶館里,沖葉庫的人喊道:
“不好了不好了!偷東西啦!大家快去追呀!”
“什么?偷什么東西?”
打盹兒的醒了,碎碎念的也回過神來了,大家伙一同沖出店外,黃諄一邊往前跑,一邊指著遠處的小個子“男人”,大喊道:
“大家快跟上!那個矮倭瓜偷了我們的茶葉和紫砂壺,家主那一套從江南買來的瓷器也被他拿走了!”
曹靜和在前面飛快地跑著,但又時不時地故意慢下腳步,引著后面的人追上來。待行至一處巷子里時,眾人以為她已無處可遁,可她卻轉身跳下了一口枯井。
這下連黃諄都驚呆了,曹靜和到底要做什么呀?
葉庫的人見曹靜和跳得這么利落,不禁擔心其中有詐,竟一時不敢上前,你推我,我推你,各個都不想過去冒險。誰知道那井下到底有什么?
就在這時,其中一人一把將黃諄推到了前面,吩咐道:
“去!你小子跳下去看看!”
“?我……”
“怎么?你不是汴京人嗎?還能有你不熟的地方?七爺用你就是因為你熟悉汴京,這個時候你不上誰上?”
這欺生和霸凌還能再明顯一點嗎?
黃諄嘆了口氣,硬著頭皮跳了下去。
剛一落地,他便感到一絲涼意襲來,忍不住細細打量起下面的情況。葉庫的人已迫不及待地扒在井邊,把頭探了進去:
“喂,小子,下面是什么情況?”
“下面是一條廢棄的地下河道!
“河道?可有發現那毛賊的身影?”
“沒有,想來是已跑遠了!
不過,黃諄仿佛明白了曹靜和的用意,他仰起頭來沖葉庫的人招了招手,道:
“你們快來看,這個河道好像通向很遠的地方?該不會能直接出城吧?”
“什么?”
幾個人抱著好奇心,互相對視了一眼,便紛紛跳了下去。他們摸索著沿著曲折蜿蜒的河道一路向前,雖早已不見了曹靜和的身影,卻是不知不覺地越走越遠。不知過了多久,前方隱約出現了一絲微光。
“快看,那里應該就是出口了!”
黃諄帶著葉庫的人繼續往前走,他們從洞口爬了出來,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置身郊外了。
這條地下河道果真是能通到汴京城外的。
葉庫的人感慨道:
“這小小毛賊,竟能發現這么個地方?”
黃諄聞言,連忙打著馬虎眼說:
“這位大哥就不懂了吧?八年戰亂,好多人家破人亡,大家為了混口飯吃,搶劫的搶劫,偷盜的偷盜,這汴京城里是有盜竊團伙的,這種地下河道想來就是他們日常行事或藏身的秘密之地。這次,碰巧被咱們發現了!”
“如此甚好!”
葉庫的人各個都想在主子跟前邀功,連忙道:
“走,咱們趕快回去稟報七爺!這條地下河道竟然就能出城,那咱們明晚的行動就不需費盡心思地走城門了!”
“是啊,若是從這里出城,想帶多少人手和兵器都不是問題!”
“咱們可說好了,這河道是我先發現的,你們不許跟我搶功勞!”
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嘴地朝回走著,完全把黃諄落在了身后。
黃諄卻并不想去搶這份功勞,倘若舅舅跟曹娘子真的會對河道做手腳,那自己自然是越裝傻越好。就讓這群好大喜功者去葉庫跟前獻殷勤吧,等出了事,葉庫只會更加覺得自己帶來的人里有內鬼,如此便不會懷疑到他黃諄了。
……
郊外一處不起眼的林子里,曹靜和已脫下男人的衣袍,揭下假面和胡子。葉庫這邊她已經辦妥了,現在就看唐玉那邊的情況如何了。
按照他們的約定,唐玉將會在林子外的小路上接應她。曹靜和在林中一直穿行著,這里的樹木茂密,幾乎遮天蔽日,直到走到林子的盡頭,她才終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不錯,一個毛驢,一個平板車,男人穿著褐色束袖短衣,戴著一頂漁翁帽子,正背對著她坐在平板車上。
曹靜和走上前去,將自己偷來的茶葉、茶具放到平板車上,她剛要開口說話,卻忽然發現身邊的男人好像不太對。
唐玉久病初愈,此前因終日服藥,胃口不好,進食素來不多,人也變得十分消瘦起來。雖說如今已日漸恢復,可人的血肉也并不是一日兩日就能長出來的。
這個人的脊背看上去似乎更寬厚些,單薄的衣裳包裹著他背部緊實的肌肉線條,一看便是個身體不錯、沒什么大病的。
壞了,這家伙不是唐玉!
你誰?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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