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存亡豈無憑
小滿,天氣愈發炎熱起來。
民諺有云,小滿小滿,江河漸滿,隨著小滿節氣的到來,南邊的雨水早已日益豐沛起來。而此時中原及北方地區的小麥正處在籽粒將滿未滿的灌漿期,亦有小滿之意。
此時的黃瓜、蒜薹與櫻桃最是尋常,而楊梅、枇杷也到了誘人的時候,瓜果菜蔬正豐盈,進城兜售地產的果農、菜農也愈發多了起來。
是日,地處中原的汴京也下了一場不算小的雨,京郊不遠處,一輛灰蒙蒙的馬車從雨幕中緩緩駛來,那馬車之后還跟了幾輛大小各不同的馬車。
這正是押解葉庫主仆進京的隊伍。
為防戎狄人再從中作梗,曹靜和、曹守拙與黃諄便喬裝成了從外地來京探親的人家,那些跟來押送葉庫的廂軍則假扮成他們的隨從。葉庫主仆就被藏在那其中一輛馬車里。
為首的馬車車門被人從里面拉開,曹靜和探出頭來,望著遠處雨簾中汴京城城門若隱若現的輪廓,沉默不語。
眼看著就要進京了,可她卻不敢貿然行事。她最后一次收到唐玉的消息,是唐玉說要潛伏進玉器店里找尋密道的入口,以便計劃刺殺。
可是在那之后,除了那封收押文書,她再也沒有收到過從汴京傳出的任何消息。刺殺到底有沒有成功,唐玉又身在何處,細作花名冊有沒有送到京城,這一切都是未知數。
這個時候,是不是不宜把葉庫被抓捕的消息公之于眾?萬一江滄的身份還沒有得到證明,這消息一旦放出去,只怕百姓們又要群情激憤地叫嚷著讓皇上誅殺江滄了。
葉庫都已經被抓,皇上也就沒有審訊江滄的理由了。如若堵不住悠悠眾口,那就非殺不可了。
黃諄見曹靜和面帶愁容,不禁開口問道:
“娘子,您是不是在擔心我舅舅的處境?”
“不是跟你說了嗎?如今我們是進京探親的一家人,你得喊我娘!”
“是,我又忘了!”
黃諄撓了撓腦袋,笑著說:
“你還真別說,你本來就是我舅舅的妹妹,我喊你娘,舅舅還是我舅舅,這真是理所應當!那你以后就做我干娘吧,我和元寶都是你的兒子!”
就在這時,他們身后如雷的鼾聲戛然而止,背靠著馬車后壁還在熟睡中的曹守拙一個激靈坐起身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曹靜和,問道:
“什么兒子?誰的兒子?靜和,你有身孕啦?我要抱孫子了?”
曹靜和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一路上曹守拙的呼嚕震天響,她和黃諄備受其擾。
見眼前的一大一小都不搭理自己,曹守拙抹了一把臉,嘀咕著說:
“看來我是想孫子想瘋了。”
說完,鼾聲再次響起。
曹靜和無奈地捂著耳朵,沖黃諄說:
“如今我們雖不知道你舅舅的境況如何,但葉庫的事情還是謹慎一些比較好!葉庫是戎狄皇帝最器重的皇子之一,當初若非你舅舅從中運作,戎狄皇帝不一定舍得讓他來汴京呢!如今咱們好不容易抓了他,外加一個早已被囚禁的戎狄三皇子,我大周才有跟戎狄談判的籌碼。”
曹靜和實在不敢在城外滯留,這些天她幾乎是馬不停蹄,一刻都不敢耽擱,這才終于趕到了開封府境內。不管此刻有多擔心江滄,她都得先把葉庫押送進汴京,一日不進京,他們就一日不能放下心來。
曹靜和接著沖黃諄說:
“咱們進城后先將葉庫轉交至天牢,對外秘而不宣,只字不提,能拖一日是一日。皇上也有心保你舅舅,想來亦不會聲張。萬一那細作花名冊送到了,你舅舅也便沉冤得雪了!”
黃諄認真地點著頭,隨著馬車離汴京城城門越來越近,黃諄的心跳也變得越來越快。他現在心里十分緊張,一來,不知道舅舅如今是何處境,二來,也怕這關鍵時刻再出什么意外。
他們的馬車終于來到了城門口,曹靜和取出賀懷君寄給她的文書,遞給了城門守將,那守將見狀,微微吃了一驚,又朝曹靜和后面的那些馬車看了看,這才低聲問道:
“這一路可還順利?”
“一切順利!我們一路小心翼翼,不敢停留,好在沒出什么意外!”
“那就好!”
那守將微微點了點頭,顯然長舒了一口氣,又道:
“昨日汴京城出了點變數,皇上擔心壞了,特命我來接應你們!”
原來,這名守將不是旁人,正是大內暗衛營統領,秦川。
皇上能讓他親自過來接應曹靜和,可見汴京城里出了不小的事。
曹靜和心頭一沉,有些不安地問道:
“城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秦川卻只嘆了一口氣,說:
“一言難盡啊!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娘子還是先把葉庫押送到天牢再說吧!”
秦川沖曹靜和使了個眼色,忽然厲聲呵斥道:
“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偽造身份名帖!來人,給我拿下!”
很快,一隊衛兵手持兵器上前,將曹靜和等人的馬車團團圍住,并假裝押著他們往羈押重犯的天牢而去。
有了衛兵的保護,過路的百姓也只有避讓的份,連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抵達天牢后,葉庫主仆終于從曹靜和身后的第三輛馬車里走了出來。
此時,葉庫主仆戴著沉重的手銬腳銬,他們這么多天來吃喝拉撒都在馬車里,腳不曾沾地。車里的恭桶并不會及時清理,夏日里氣味惡臭刺鼻,讓葉庫這個潔癖狂遭了老罪了。
一下車,他就哇哇地吐了起來,那侍從還欲上前拍拍他的后背,卻被葉庫一把推開了。侍從亦是多日不曾沐浴更衣了,身上酸臭難聞,葉庫這會兒厭煩得要死。
一旁看守天牢的侍衛見狀,只輕聲笑了笑,說:
“不著急,慢慢吐,吐完了你就能進去和你的三皇兄團聚了。你那三皇兄早已從朱府轉移到這天牢里了,就被關押在最底層。他自從腦出血后,半邊身子癱瘓,生活無法自理,還要勞煩七皇子您好好照顧他呢!”
葉庫聞言,卻只咬牙切齒地說:
“照顧?若非他這個只會內斗的蠢貨!我堂堂戎狄七皇子會落得如今這般境地嗎?”
因葉庫善戰,斬殺過大周的許多將士,還坑殺過戰俘,大家對他亦是懷恨在心。那些侍衛們對葉庫一點也不客氣,只紛紛手持長槍上前押著他,把他粗魯地帶進了天牢中。
一切終于塵埃落定,曹靜和這才攔住了天牢外的一個侍衛,連忙問道:
“這位官爺,聽說城里昨日出了事,不知是何事呀?”
那侍衛倒是好心,上前耐著性子說:
“你說這事也奇怪,皇上得知葉庫已經被捕,只等著押解進京,那是絲毫不敢走漏半個字,生怕你們在押解的途中被人盯上,再出什么意外。可是昨日不知從哪傳出的消息,全城的百姓都知道葉庫已經被抓了!”
曹靜和聞言,驚得說不出話來,一時怔在了原地。
難怪皇上會緊張到派秦川親自在城門口迎他們。皇上只怕也是算到了曹靜和就要在這一兩日抵京,可是葉庫被抓的消息卻偏偏在前一天被放了出去,這背后之人實在是居心叵測。
這時,馬車里的黃諄聞言,連忙伸出頭來追問道:
“那江滄江大人呢?”
那侍衛將黃諄上下打量了一番,卻只沉聲道:
“是他把葉庫引到汴京城的,百姓們對他恨之入骨,早就想看他伏法了,此前皇上說要審訊,便一直押著沒有發落。昨日葉庫被捕的消息一出,百姓們立刻便上街游行,甚至堵到了皇宮門口,懇求皇上下旨誅殺叛國賊江滄!”
看來,這是細作花名冊還沒送達,葉庫被捕的消息就先一步被放出來了。
黃諄聽了這話,再也控制不住了,他索性跳下馬車,走到那侍衛身前,追問道:
“然后呢?你快說呀!”
“然后?江滄倒是有些自知之明,他知道皇上不會放過他,竟然在府中服毒自盡了。”
這下,連曹靜和都沉不住氣了,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他……他就這么輕易地死了?”
“那還有假?國舅爺親自帶人驗的尸,為了服眾,還請了幾名百姓也前去查看,大家都說死的就是江滄本人,尸體未曾易容呢!”
“……”
曹靜和只覺眼前一黑,幾乎要暈厥過去。
她不敢停留,連忙拉著黃諄上車,往米糕鋪子疾馳而去。她迫切地想要見到唐玉,問問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曹靜和幾乎不敢相信江滄的死訊,江滄可是山鬼啊,無所不能的山鬼,他那樣厲害的人,怎么會這么輕易就死了?還有賀懷君,他已經失去了王真,難道還要見死不救,失去另一個好兄弟嗎?
然而,等她好不容易一口氣趕回家時,鋪子里已經亂作一團了。
蘅娘一見到曹靜和回來,頓時流下淚來,只快步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哽咽著說:
“東家,官人不見了!我們都找了好幾日了,一點消息都沒有!你再不回來,我們就要去報官了!”
此刻的曹靜和腦子里一片空白,多日來的奔波疲勞和始終高度緊張的狀態,讓她的身體已經熬到了極限。
噩耗接二連三傳來,她只覺心口堵著一口氣上不來,竟雙腿一軟,搖搖晃晃地倒了下去
“東家,東家!”
“娘,你怎么了?”
“靜和,你別嚇爹呀!你這是怎么了!”
耳邊的呼喚聲此起彼伏,曹靜和到底是經過嚴格訓練的細作,她的意志力總是比旁人要頑強的,不一會兒,也便自己緩了過來。
她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江滄和唐玉是兩個幾乎算無遺策的人,再加上一個運籌帷幄的賀懷君,他們三個人聯手怎么可能會讓局面失控到這種程度?
如果只是江滄自己出了事,那倒是還有可能,可如今是唐玉跟江滄一起出了事,那這其中恐怕就不是那么簡單的了。
想到這,曹靜和倒是慢慢平復了心緒,她抬袖握住蘅娘的手,鎮定地說:
“別怕,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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