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再續天倫樂
夏日炎熱,谷中卻十分清涼,時有微風從山隙中拂過,裹挾著山間瀑布的水汽,涼意更甚。
戚文是打馬而來,只帶了兩個心腹侍衛,為了不被人發現,她扮作普通民婦,穿著素面衣裙,發髻上纏著頭巾。
察塔爾引她來到這谷中,戚成賢便葬在一片竹林里。
“父親……女兒不孝!”
一見那新墳新碑,戚文就含淚跪倒在了戚成賢的墳墓前。
這十余年來,她從未停止過找尋陸明陷害父親的證據,卻一直未果,如今好不容易等到陸明露出馬腳,她為了能快些見到大周皇上,一路快馬加鞭趕來,卻沒想到竟然連父親的最后一面都沒見上。
戚文知道父親在護送朱思淼回中原的途中受了傷,戚成賢還曾傳信給北地靈狐堂總舵,讓他們前去送藥。那時戚文還給父親寫過信,叮囑他好生休養,可戚成賢的回信中只說一切安好,卻只字不提自己用唯一的丹藥救下了外孫。
她還一直以為,父親如今也該康復了,自己又帶來這樣好的消息,揭發陸明的罪行,豈不是兩全其美。日后父親再不用躲藏,可與她共享天倫之樂了。
誰能想到,這些年的聚少離多,竟終究換不來一個好結果。
想當年,戎狄在北地崛起,一舉滅掉了塞北各部落,回紇汗國也遭到重創,戚成賢自愿隱姓埋名東去,打入戎狄,幫回紇打探敵方的動向,以保回紇汗國無恙。
這些年,戚成賢始終埋伏在戎狄地界,鮮少回去探親,與女兒戚文也難能見上幾面。他不僅發現了戎狄王庭囚禁朱思淼的地方,還發現了戎狄先后派三皇子、七皇子去了汴京。隨后,戚文又傳信給父親,請他離開戎狄前往汴京,幫她打聽一下兒女們的下落。
可憐戚成賢操勞了半輩子,沒人知道他的付出,沒人知道他受的冤屈,如今就連他身后的安葬之處,也處在這一片無人問津的地方。
這世道,究竟還有沒有公平二字?
戚文含淚閉上了眼睛,一種徒勞的無力感在心間蔓延開來,有時候,人活著真的很沒勁。不管你怎樣爭取,怎樣努力,卻始終逃不過遺憾的到來。
這時,不遠處有腳步聲傳來,戚文緩緩睜開眼睛,循聲望去,只見察塔爾引了一個青年男子前來,那人雖然只穿一件月白色素袍,氣質卻是高華無雙,看上去風度翩翩,不似俗人。
“娘娘。”
察塔爾上前行禮,沖戚文道:
“這位便是江滄江大人,老將軍過世后,江大人一直在此為其守墓,尚未離去。”
戚文聽到江滄的名字,目光微怔,她連忙上前幾步,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這位公子。他清俊的面容與她腦海中的那個小小少年漸漸重疊在了一起。
當年,她詐死逃遁之時,江滄也才十一歲。
這一晃,他已經成了大周的臥底英雄,還被封了忠信侯。
“我的孩子……娘終于又見到你了!”
“母親!”
江滄上前握住母親的手,遂又退后一步,向她行了一個漢禮。戚文連忙將他扶起,顫抖著伸出手,含淚撫摸著他的臉,哽咽道:
“你我母子,一別便是十八載,這些年,是我沒有盡到一個做母親的責任……孩子,你一定恨極了我,是不是?”
“母親,百善孝為先,您為了給外祖父平反,在北地待了那么久,這怎么能是您的錯呢?”
戚文聞言,卻忍不住以手掩面,悲泣道:
“可是……可是母親還是沒能在你外祖父生前,為他正名。”
江滄扶著戚文到一旁的石墩上坐下,又取出一方手帕遞給她,愧疚道:
“外祖父的死全都因我而起,我若去了,便一了百了,不會再讓任何人為難。可是……”
“不!”
戚文擦著眼淚,卻忽然抬起了頭,鄭重地看著江滄,她抬起一只手按住江滄的肩膀,沉聲道:
“你聽著,你不要有任何的愧疚,你外祖父做得沒錯!你還年輕,莫說是他,便是母親在場,也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你自盡!你的女兒還那么小,靜和也需要你的照拂,長輩為小輩鋪路,這才是家族綿延之道啊!”
戚文與江滄母子二人小敘了一番,曹靜和與唐玉也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察塔爾接到了戚文,很快就給京中的曹靜和送去了消息,曹靜和夫婦二人連忙聞訊趕去山谷,不消半個時辰,察塔爾便從洞口將他們領了進來。
當年戚文死遁時,曹靜和才七八歲,在她的印象中,關于母親的記憶已日漸模糊,她從洞口一路走來,心跳竟越來越快,她怕母親已經變了模樣,又怕自己現在還不夠好,讓母親見了憂心。
繞過瀑布,不遠處便是竹林,為了讓戚文不那么難過,江滄已領著她走出了竹林,讓她坐到山洞里的石桌旁歇息,又為她奉上了茶水。
“母親請慢用。這山里物資匱乏,一應吃穿用度全靠察塔爾將軍從汴京采買,將軍多有勞苦,還請母親多多犒勞將軍。”
戚文微微點著頭,欣慰道:
“察塔爾將軍乃我回紇名將,不管是行軍打仗還是為人處事,都讓人放心,母親既為回紇的太后,來日回到王庭后定會論功行賞。”
不過,戚文倒是將江滄上下打量了一番,詢問道:
“倒是你,為何一直在此為你外祖父守墓,不曾回朝廷復命呢?”
“母親,現在還不是我回歸的時候。”
“怎么說?”
“如今我未死的消息在汴京只有極少的人知道,但葉庫還被扣押在汴京,待戎狄將賠償的白銀送到,才能把他贖走。不知怎的,我總有些不甚放心,若是這時便回京,葉庫恐怕也會知道我的消息,難免再起波瀾。”
江滄是想等葉庫徹底離開汴京后再回去,這樣就算葉庫知道了他未死的消息,也不可能再有機會做出什么有損于汴京的事了。
江滄又往戚文身前探了探身子,低聲道:
“更何況,葉庫此去會不會再耍什么花招,也未可知,我先隱于暗處,也可隨機應變,以防萬一,必要時能打葉庫一個措手不及。”
戚文見江滄處事如此周到,心中甚慰,不禁點頭贊許:
“你心思如此縝密,日后有你在靜和身邊,母親也能放心地回大西北了。”
“母親這是哪里的話,靜和八歲便進宮做了細作,是大周第一批精心培養出的諜者,其智謀與我相比,可謂有過之而無不及呢!”
說曹操曹操到,曹靜和遠遠地聽到有人說話,腳步都變快了。待看到遠處坐在江滄對面的那個身影時,曹靜和忍不住提起裙擺,一路小跑。
唐玉見狀,連忙追了上去,在其身后叮囑道:
“靜和,石頭上有水,當心濕滑!”
可曹靜和哪里還能聽進去唐玉的話,只愈發加快了腳步,高呼道:
“娘親,是你嗎娘親!”
她話音未落,果真腳下一滑,撲通一聲撅著屁股跪倒在戚文身前。
“哎呀!”
戚文一聲驚呼,連忙擱下茶盅站起身來,上前道:
“我的兒,何必行如此大禮!”
“……”
曹靜和一臉茫然地被戚文從地上薅了起來,戚文彎下腰來拍了拍曹靜和華麗的衣裙,感慨道:
“瞧瞧,多漂亮的緞子,都弄臟了!”
說完,她又抬袖撫了撫曹靜和的發髻,端詳著女兒的面容。見她生得清麗可人,大有自己年輕時的風采,戚文不禁欣喜道:
“都成大姑娘了,我的靜和可真漂亮啊!”
曹靜和眼睛一眨一眨地望著戚文,仿佛在夢境中一般,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母親的容貌好像并沒有多大的變化,只是眼角已微有歲月的痕跡,可卻難掩其傾國傾城之姿。她的身上反而愈發顯出身為王族女眷的雍容華貴,倒像只來自雪域王國的美麗的白狐,無懼風雨,不畏嚴寒,分明是那雪山上的王。
“娘,女兒終于又見到您了!”
曹靜和撲進戚文的懷里,嗚嗚哭泣道:
“娘,我還以為你永遠地離開我了!我還以為我永遠都沒有娘親了!”
“傻孩子……都是娘親不好,全都是娘親一個人的錯!”
江滄見曹靜和又勾起了戚文的傷心事,連忙上前為戚文引薦道:
“母親,這位便是靜和的夫婿唐玉,也是我們臥底時的戰友,如今已襲了昌平侯的爵位。”
唐玉連忙上前,抬袖行禮道:
“小婿昌平侯唐玉見過岳母大人。”
戚文聞言,倒是不緊不慢地擦了擦淚水,深深望了唐玉一眼,卻忽然端正姿態,笑道:
“昌平侯豐神俊朗,年輕有為,哀家甚悅。”
唐玉和江滄都聽得分明,她說的不是母親甚悅,而是哀家甚悅。
果然,只見戚文把女兒拉到自己身旁坐下,又抬眸沖站在一旁的唐玉道:
“我們靜和命苦,生在商賈之家,不似你們這些世襲罔替的勛爵人家,偏她爹又是個花心大蘿卜,一輩子女人多,女兒也多,我們靜和能分到的寵愛也少得可憐。如今她既跟了你,哀家沒有別的要求,只盼你對她多多關照些,她若有不妥之處,還望你能耐心教她,不要一味地責怪!”
唐玉垂首認真聽著,難免有些緊張。這次來得匆忙,他也沒有什么見面禮來孝敬丈母娘,丈母娘如今是擺出了太后的架子來震懾他,他連忙抬袖彎腰,禮數周全道:
“岳母大人所言,小婿定牢記于心,絕不讓岳母大人憂心!”
說完,唐玉求助似的看向了江滄,江滄心領神會,上前笑道:
“母親放心,我盯著唐玉呢,他不敢造次!”
不是……大哥?我是想讓您替我說句好話啊!
唐玉委屈巴巴地望著江滄,只得慘兮兮地退到一旁,站在江滄身后。大舅哥都是站著的,他哪敢坐著,只有曹靜和才有坐在母親身邊撒嬌的待遇。
“娘,我跟唐玉都在一起八九年了,您放心,他不敢欺負我!”
“好好好,只要你覺得他好,娘便放心了!”
戚文揉了揉曹靜和的耳朵,自己的崽那是怎么看怎么喜歡,不禁又道:
“我的兒,你怎么就進宮去當細作了呢?”
“是我爹送我進宮的,當初大內只說遴選宮女,卻并未告訴我們遴選的是細作,爹說,我生得漂亮,便把我送進了宮,想讓我長大后能攀上個達官貴人,好給他掙個一官半職。”
曹靜和叭叭叭的,可謂告狀第一名。
戚文臉上的笑意果然斂了一半,咬牙切齒道:
“曹守拙這個老東西!我就知道,我一走,他干不出什么好事!”
不過,曹靜和念及老父親長期以來在汴京對自己的照拂,不禁又沖母親說:
“娘,其實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如今我立了功,皇上都封我為昭華夫人了!我也有了誥命了!你看,我的衣服多漂亮啊!這一針一線全是精細活,穿在身上還冰涼涼的呢!”
戚文只嘆了一口氣,搖頭道:
“瞧你傻的!這都是你在刀口上換來的!在敵人的眼皮子底下過活,稍有不慎便是要被挫骨揚灰的啊!”
曹靜和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她不會去后怕,只是關注于當下。
“娘,您就別憂心女兒了。倒是您,您這次回來可是要面圣的,您可想好怎么跟皇上表明自己的身份了?畢竟您當年是被大周接到中原的質子,這詐死逃遁,可是欺君之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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