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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往事付笑談


陸明被押解抵京之后,自知勾結戎狄、擾亂回紇內政的罪名已經逃脫不掉,但是陷害戚成賢一事已經過去十八年之久,他想不明白為什么還會有人揪著不放。
  面對皇上的質問,陸明只說自己偷偷供奉戚成賢的牌位是因為戚成賢曾是自己的戰友,自己于心不忍。但戚成賢畢竟是因為叛國才被射殺的,自己不敢光明正大地供奉,只好把戚成賢的名字藏在陸家祠堂牌位的后面。
  這個理由仿佛說得通,可是皇上卻不相信。以陸明這些年在西域都護府坐吃三方的情況來看,他是絕對想要獨霸一方做個“土皇帝”的,他不會允許有人來分走自己的權利。
  所以,戚成賢死后,陸明應該很開心才對,怎么可能還去設牌位祭奠?
  于是,賀皇后給皇上出了個主意,讓皇上直接以“私自祭奠叛國將軍”的罪名,下旨將陸明處死,滿門抄斬。
  果然,陸明聽到自己是這樣的罪名,頓時大驚,他還以為皇上已經查明了戚成賢是被陷害的,所以才質問他牌位一事。
  既然皇上還要以維護叛臣的罪名將他陸家滿門抄斬,這是不是意味著皇上還不知道戚成賢是被冤枉的?
  陸明連忙在牢里大喊,他要見皇上。雖然他勾結戎狄已是死罪,但他總要再為族人爭取一下。陸明改口,稱自己之所以偷偷供奉戚成賢的牌位,是因為自己知道戚成賢是被冤枉的。
  這可是他親口說的,戚成賢是被冤枉的。
  皇上又問,陸明是如何知道戚成賢是被冤枉的?既然知道他冤枉,為何這些年卻知情不報呢?
  陸明巧舌如簧,稱先帝昏庸,自己證據不足,不敢貿然提及此事,而自己之所以會請喇嘛為戚成賢寫一些懺悔、贖罪的禱告詞,全因自己無法為其鳴冤而感到自責。
  他說得情真意切,若是個不曉得實情的,只怕就真信了。
  但大周的暗衛營是皇上的耳目,專門負責跟蹤、打探、刺殺,他們千里迢迢去一趟西域,又怎么可能只偷了一個牌位?
  陸明被押解時,他的陸王府也便被查封了,王府里的那些幕僚,不乏當年跟著陸明駐守軍營的心腹——陸明是怎么陷害戚成賢的,總會有人為了活命,吐個一干二凈。
  那人被暗衛營的人帶到了朝堂上,跟陸明當面對質。陸明一見,頓時慌了。
  當年,他故意讓自己的親信在軍中散播謠言,假稱戚成賢多日不進攻,實為密謀叛降。軍中的暗哨即刻給先帝送去密報,先帝昏庸,未經徹查便下了密旨,讓暗哨除掉戚成賢。
  那心腹如實說出了當年之事,這與陸明此前高呼“戚成賢蒙冤”的證詞剛好對上了。
  是陸明自己說戚成賢冤枉的,卻又不給戚成賢鳴冤,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戚成賢的冤情就是陸明一手造成的。
  陸明這下終于放棄了掙扎。
  經過多方查證和陸明自己的供詞,自他駐守西域都護府以來,曾多次與戎狄以及其它各部族勾結,販賣邊塞情報。從陸王府中查抄出的金銀已堆成了小山。
  陷害忠良、多次勾結外族、擅自干涉藩國內政,這幾項罪名任憑哪一項單獨拎出來都是不可饒恕的大罪,更何況如今是數罪并舉。
  最終,這位大周朝唯一的異姓王爺被革除官職、褫奪王位,仍逃不過滿門抄斬的命運。
  在他被斬首的那天,戚文前去觀刑,她不僅是以一個藩國太后的身份,還是以戚成賢獨女的身份。
  那一刻,陸明終于知道了自己為何會有今日了——早在十八年前,戚成賢的女兒戚文就開始在西域暗查他了。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他曾經過分擁有的這一切,其實早在暗中標好了價碼。
  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劊子手揮起大刀,手起刀落間,頭顱落地,鮮血四溢,一段被塵封了十八年的奇冤,就此明了。
  這日,本該是戚成賢七十歲的生辰。
  大周皇帝下旨,追封戚成賢為驃騎大將軍,加授平西王爵位。
  諸事落定后,皇帝也赦免了戚文的欺君之罪,并手書一份詔書,恩準回紇新汗王繼承汗位,并正式尊戚文為回紇汗國太后,令其攜新汗王盡快返回西域,主持國事,安頓邊塞。
  西域都護府不可一日無長官,為了防止今后再有人仗著大西北無人問津,一人獨大,皇帝決定在西域實施軍政分權,駐扎當地的將領不可兼任西域都護府長官。
  經過朝臣們的一番商議,最終由江淵舉薦的一名麾下副將駐守西域,另一名年輕有為的朝臣出任西域都護府都護。
  江淵之所以力薦自己的心腹去駐守西域,其實是為了可以隨時保護戚文,而江淵此舉,也是希望江滄能夠看在他的面子上,回成國公府居住。
  但成國公知道,這件事還需他親自去求江滄。
  由于江滄的忠信侯府還沒有修建好,他仍帶著素素和黃諄住在簡陋的江府。
  瞿驚云已準備離開他,去做一個真正的道姑,為天上的姐姐祈福,也為姐夫和素素祈福。

  此前,江滄曾問過她是否愿意嫁人,過尋常女子的日子。只要瞿驚云點頭,江滄愿意收她進自己的族譜,給她尋個好人家,以妹妹的名義將她風風光光地嫁出去。
  可是瞿驚云卻婉拒了,她只道:
  “曾經滄海難為水。妹妹不愿嫁去別人家,但也絕不會讓姐夫為難。”
  這些年來,瞿驚云留給江滄最深的印象,便是那個永遠在姐姐身邊忙來忙去、清冷又決然的身影。
  瞿驚云仿佛只在乎姐姐,對誰都沒有很深的感情,可是她那道清冷的目光每次落到江滄身上時,才會忽然變得炙熱起來。但那份炙熱也只是一瞬,便又迅速消失了。
  瞿驚云本是一個備受欺凌的外室之女,一直未入族譜。瞿家視其為門第的污點,其他兄弟姐妹更是把她當做奴婢使喚來使喚去,一言不合就打她罵她,只有瞿驚鴻這個長姐疼愛她呵護她。
  瞿驚云自知長姐出嫁后,自己在瞿家便再無立足之地,不如隨姐姐嫁入成國公府,哪怕只在她身邊做個丫鬟也好。
  江滄就這樣默默接納了陪嫁過來的瞿驚云。
  當年一個意外的契機,聰慧的瞿驚云識破了江滄的臥底身份,便一直默默地幫他做事,守口如瓶。
  人總是會慕強的,姐夫處處都很好,瞿驚云也真心敬愛著他。
  可江滄是獨一無二的,這世上再不會有第二個江滄,他是屬于姐姐的,也只能屬于姐姐。
  在瞿驚云的心里,姐姐是這個世上對她最好的人,哪怕是后來病了瘋了,姐姐偶爾清醒的時候也會格外愛護她,怕她吃不飽穿不暖。
  姐姐喜歡的人,她不該沾染分毫。哪怕是給姐夫做妾,也是壞了自己與姐姐今生的情分。
  更何況姐夫亦是重情重義之人,已立誓不會再續娶,而瞿驚云自己亦不愿將就于他人。
  聽到驚云妹妹要去做道姑,江滄的心里到底還是不舍的,他原是想好好彌補一下這個妹妹,讓她過上正常人的日子,可如今,江滄卻愈發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他一個人害了人家姐妹兩個。
  他太清楚驚云妹妹的心意了,她之所以執意要去做道姑,是因為小姨子和姐夫的關系太容易被世人編排。
  姐姐活著的時候,她在江滄身邊不為過,可是如今姐姐都死了,她還沒名沒分地留在江滄身邊,遲早會惹來旁人的閑言碎語。
  瞿驚鴻的死,終于成了橫亙在江滄與瞿驚云之間的一道厚障壁,他們誰都邁不過去這個坎,誰都要死守著心里的道義,不論情深情淺,最終都不會有任何結果,唯余紅塵內外,兩兩相忘。
  后來,成國公親自來找江滄,江滄還是不肯回成國公府去住,他甚至告訴父親,亦不必將自己的名字重新寫進族譜了。
  “我若回去,便又成了江家的嫡長子了,父親讓江淵這個世子如何自處?”
  “可這世子之位本就該是你的!”
  “不必了,我已是忠信侯,又新任鴻臚寺少卿,這成國公的爵位還是由江淵來承襲吧。”
  他自己是曾經失去過的人,又何必讓弟弟再承受一遍呢?原就是從奢入儉難,江淵這個世子做得好好的,侯琬瑜也是要做世子夫人的,他這個大哥并不想給弟弟和弟妹添麻煩。
  最主要的是,一門雙爵位到底太扎眼了些,江滄既然已從族譜上除名,不若就此分作兩家,也不至于皇恩過盛,惹人嫉恨。
  流水不爭朝夕,爭的是滔滔不絕。
  忠信侯府建成后,江滄也曾上稟皇上,請他看在黃諄也為社稷立功的份上,準許他日后科考入仕。
  但皇上說,黃諄的父親黃展鵬到底是個徹頭徹尾的賣國賊,黃諄的身份容易被世人詬病,江滄既已自立門戶,何不為黃諄更名改姓,將這個外甥記到江滄自己名下,作嫡子教養。日后黃諄參加科舉,也是以忠信侯世子的身份,合情合理。
  皇上對下臣體恤至此,江滄自然是欣然應下了。
  ……
  陸明問斬后,戚文終于要返回西域了。
  在她離開汴京前的幾日,曹靜和跟唐玉一直陪著她待在驛館。
  戚文心里始終覺得最對不起這個女兒,可憐曹靜和連八歲都不到就失去了母親的陪伴,卻還被曹守拙這個唯利是圖的爹送進了宮。哪怕后來曹守拙真的因為立功被勉強封了個世襲三代的永樂伯,戚文思來想去,還是覺得與他沒什么可說的了。
  曹守拙只得在戚文居住的殿外向她行了一禮,遠遠地看了她一眼,又默默地退了出去。
  知道母親很快就要回西域去,曹靜和暗地里哭了好幾回。這段時日她陪在戚文身邊,是這二十多年來最快樂的時光,戚文帶她吃了烤肉、喝了葡萄美酒、品嘗了熱乎乎的烤馕。
  曹靜和像一只終于被放出了籠子的小鳥,在母親的身邊嘰嘰喳喳,陪著母親從汴京的城南逛到城北,又從城東逛到城西,再也不用躲躲藏藏,提心吊膽。
  人最開心的時光總是比難熬的時光過得快些。戚文返程的日子終于還是到了。

  臨別前,曹靜和跟唐玉、江滄一起送母親出城,行至郊外,戚文不舍地拉著一雙兒女的手,雖紅了眼眶,卻強忍著沒有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
  “娘不敢奢求你們原諒娘的自私,可這十多年來,默延可汗對我十分愛重,回紇的子民亦敬我愛我,我不可能拋下他們,拋下新汗王。日后長路漫漫,咱們再相見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曹靜和連忙搖了搖頭,安慰著戚文說:
  “娘,你千萬不要這樣說。你首先是你自己,其次才是我的母親,你不能因為生下了我們,就失去自己的人生了。母親只要覺得自己做得是對的,靜和永遠都支持母親!”
  曹靜和是笑著送戚文上馬車的,直到回紇的車隊漸漸遠去,徒留滿地的車轍印,離愁別緒才驟然被放大。她再也控制不住心底的難過,忽然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傷心地痛哭起來:
  “可我還是想要娘親……”
  此時,馬車里的戚文也忍不住拉開車窗,看著遠處只剩下模糊輪廓的汴京城城門,亦是淚流滿面。
  她能猜到自己走后女兒肯定會哭,會傷心,會難過,可她卻不能不走。新汗王也是她撫育長大的,她總要顧及一方。如今是大周皇帝親自下旨尊她為回紇汗國的太后,回紇就是她的責任和使命。
  這條去往西域的路,是她在十多年前就走過的,人這一生,開弓便沒有回頭箭。她最終還是要向著大西北而去,成為大周西北邊境之屏障,與大漠孤煙相守,與中原沃土相望。
  ……
  仲夏之時,大周忽然遴選了四十余名宮女進宮。這日,賀皇后聽說曹靜和在戚文回去后一直悶悶不樂,便邀她去宮里小聚。
  汴京宮雖仿長安宮而建,規模卻無法完全復刻,賀皇后領著曹靜和來到一座新修建的宮殿前,這宮殿雖小了些,但曹靜和一眼便認出了它的原型——這是從前長安宮里的建章宮。
  賀皇后領著她走了進去,這里面的一應擺件皆與建章宮一模一樣,包括那建在地下的暗閣。
  “靜和,本宮的兄長如今執掌大周諜報組織,戎狄雖然敗退,但是為防有他國覬覦中原沃土,大周仍需秉燭夜行之人。”
  “娘娘和皇上是要培養新的細作嗎?”
  賀皇后笑著點頭,抬手打開了暗閣的門,負責教習的女師傅們已經帶著兩排宮女站好。她們年紀尚輕,稍大些的是原先就在這里的宮女,也不過十來歲,但其余多數都是新選進來的,皆是七八歲的模樣。
  當年曹靜和進宮時,也是這樣的年紀。她的目光與那些宮女清澈的眼神在暗閣中碰撞,忽然有一個瞬間,她好像看到了十八年前的自己。
  如今,大周的地下組織也需要新的血液了,百年王朝弦歌不輟之下,總有秉燭夜行者薪火相傳。
  曹靜和走出宮時,已近日落黃昏,一抹夕陽灑在她的肩頭,她迎著晚霞望去,回憶忽然席卷上心頭。
  她也曾和一群小姐妹在宮里度過了難忘的歲月,又在戎狄戰火的吞噬下各奔西東。自從細作花名冊公之于世以后,賀懷君也多次嘗試與各據點聯絡,但曹靜和卻始終沒有等到一個來自建章宮的姐妹回家。
  還能有消息傳回的諜者,終究寥寥。
  但曹靜和不會放棄,她將會繼續打聽細作花名冊上那些尚未回歸的戰友,直到這一生走到盡頭,直到遠方再不會傳來故人的消息。
  或許有一天,她也能在白發蒼蒼的年紀與失散多年的戰友們重聚建章宮——轉身一笑,我們這一段。
  (正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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