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杜良的背影很快走遠，并消失在了辦公室房間轉角處，納蘭巖峰開始低垂下頭，目光看向杜良留下的手機。

        他那平淡的硬朗臉龐上，似乎悄然間顯現出了幾分淡淡的思慮與疑惑。不過這種神情也僅僅只持續了片刻，就消散而去，取而代之的、依舊是他那身為上位者的肅然氣質。

        “姜紅霞，我想你怎么也不會料到，我曾經布置了很久在你身旁的一盤‘局中局’，就開始要進行啟動了……等著看吧，既然你想要在房地產行業強行插上一腳，那我就讓你瘸著腿、再也賣不動步子。”

        略顯陰沉的喃喃自語聲，開始自神色始終平淡的納蘭巖峰、那微張的口中傳出。

        他安靜而緩慢地收回目光，當眼神重新回到手中端著的那份文件時，一直古井無波的眼神深處，則開始逐漸變得明亮。

        圣菲市浦原區南域濱海，菲斯企業旗下珠寶原料加工生產部門，人事辦公樓。

        依然還是在三層長廊靠盡頭的那間、陳設破舊的私人辦公雅室里面，一身緊裝工作制服的牛芳，正慵懶地斜著圓潤的身子，靠坐在后皮椅的柔軟后背上，神態顯得極為悠閑釋然。

        只見她雙目微瞇著，一手拿著筆桿隨意轉著，另外一只手則輕握住身旁鼠標，在桌面上不住滑動點擊。

        不過這樣清幽安靜的狀態，還并未讓她享受多久，一道略顯急促的敲門聲，便將她的舒適氛圍陡然打破。

        “砰砰砰！——”

        敲門聲音顯得格外的急促，而且聽那門外的腳步聲辨認出，來的人似乎還不止一位。這令得牛芳不免有些疑惑和神經繃緊起來，莫非是工廠處出了什么問題？

        強行壓下心中那些不安的念頭，牛芳也是不再拖沓，趕緊坐起身來，放下手中的筆和鼠標，直接起身快步走上前去開門。她的面色，微微有些肅然。

        “吱呀——”

        伴隨著房門被緩緩的拉開，端正站立在門外的納蘭云曉，那一張帶著滿是燦爛笑顏的俊逸面龐，也便倒映在了牛芳的眼瞳之中。而在她神情開始變幻間，云曉也忙不忘恭敬地喚了一聲：“牛姐，午安啊。”

        “你——季、季云曉？”

        當牛芳從失神微愣的狀態中很快反應過來時，她幾乎是不帶任何猶豫和措辭地，便目光游移著，一面上下打量了云曉一番，一面語氣訝異地詢問。

        “你怎么突然回來了？我早上給你安排的工作項目呢，你完成了么？”

        “哎呀，牛姐，先不說這個啦，我帶了一個人來，他說想要見見你。我愣是拗不過他。”

        雖然牛芳一開口就是在提工作的事情，不過云曉似乎并沒有對此太過在意或擔憂。他只是隨意地輕偏了偏腦袋，簡單述說著，直到瞧得牛芳臉色逐漸陰沉下來時，心中有數的他，也連連在末尾加了一句自己的抱怨和解釋，表情稍顯無奈。

        在納蘭云曉的開場白話語道盡之后，他也是尤為機智地，趁著牛芳還未來得及開口責備他以前，便趕忙挪開身去，將門外的走廊空間騰了出來。

        而緊接著，一道熟悉的中年男子身影，也就這樣緩緩地出現在了牛芳的視線之中。

        “嗨，牛芳牛總監，好久不見了。”

        常青臉龐帶著淡淡的微笑，似乎并沒有因為終于見到了牛芳而顯得太過異樣情緒。只是那一聲在云曉耳中聽來略顯陌生的稱呼道出時，他面龐上的笑容，方才輕微收回了一些。

        當那張既有些熟悉，又恍惚間稍顯陌生的青年的清秀面龐，落在牛芳的雙瞳中央時，她臉龐上還未滋生出來的慍色，緊接著就被一陣呆滯所取代。那模樣就仿若看見了什么令她驚詫的東西一般，連一旁安靜瞅著這邊的云曉，起初隨意的神色也跟著變得專注起來。

        看這模樣，莫非常青老師和牛姐還當真曾經就認識不成？而且看她們彼此望向對方的模樣，似乎之間的關系、也并不那么簡單。

        “難怪啊……”

        就在納蘭云曉心頭產生著這樣的感慨，并就欲開始接下來的胡思亂想時，那陷入了沉默愕然中的牛芳，復雜的神色終于逐漸回復了清明。

        她似乎輕輕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后卻并沒有首先對常青開口說什么，而是轉頭看向了一旁、準備守著瞅好戲的云曉，淡然吩咐。

        “季云曉，你先回去繼續你的任務，這兒沒你的事情了。”

        “呃——”

        云曉聞言目光瞬間放大幾分，有些悻悻地無奈點頭答應著，然后只得緩慢轉身，依依不舍地告別了牛芳。不過當他在路過常青身旁，眼神瞥見后者那瞪向自己稍顯奇異的目光時，忙反應過來了什么，偷偷地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口，暗示的意味極其明顯。

        “好吧，常青老師，那你慢聊，我先回去了。誒，要記得我們之間的約定啊。”

        語氣似乎有意無意地帶上了幾分別樣的味道說完，云曉眉眼最后偷偷瞄了下牛芳，發現她依舊還安靜站立原地，視線落在常青身上，思維過濾間，仿佛也不自覺臆想到了什么，因此倒極為識趣地，壓抑下了心頭的好奇，轉身邁開步伐，快速地朝走廊入口處離去。

        眼神輕抬，旋即雙目微微地瞇起，常青視線依舊還落在納蘭云曉離去的方向。看著后者直到背影逐漸消失在樓道走廊的轉角，他淡然的眼波方這流轉了一瞬。

        對于方才之間所聽到的稱謂，常青心中感到尤為驚奇，他自然想不到，云曉來這里打工實習，竟然不是用的自己真實的名姓。

        不過對此他似乎也沒有表現得太過驚訝，或許能夠依稀料想到些許可能。

        “是因為擔心，自己是納蘭集團董事長兒子的身份，會遭到菲斯企業旗下人事錄用部的抵觸么……”

        常青心中這樣試著猜測時，依舊靠門安靜站立的牛芳，視線卻依然專注地落在常青的側臉上。多年未見，后者面容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改變，只是那時光烙印下的成熟，卻分明證明著，他這些年來所經歷的各種風霜雨雪。

        “你和季云曉，你們是什么關系啊？朋友么？”

        耳畔突如其來響起的詢問聲，瞬間將思緒中的常青拉回了現實。

        這是牛芳在愕然了這么久之后，首次開口向他詢問出聲，也是令得常青連忙轉回了頭來，視線重新聚焦在牛芳的面龐上。

        “哦，還不算，他只是我在教的一名學生。”

        常青面帶著平淡釋然的微笑，旋即輕撇了撇唇角，皺眉緩舒著，似是隨意地回答并解釋出口。

        “學生？你如今、已經當教師了么？”

        當牛芳聽見了這兩個字時，她的面色也有些變幻起來，隱隱中仿佛顯露出了一份驚異。

        “是啊，不管怎樣，人若是還活著，生活就總歸要繼續下去的。”

        說著這話的時候，牛芳似乎能夠察覺到，常青那原本始終炯然有神的目光，悄然地便黯然了幾分，帶著濃濃的回憶和感嘆的意味。

        不過當牛芳急著似乎打算開口要述說什么時，常青卻搶過了話來，語氣略帶調侃地突然間又笑言：“怎么，好久不見的朋友來了，你就招待我、這樣一直站在門外和你說話啊？”

        “哦，當然不會，請進啊。”

        雖然能夠在這里再度見到常青，她心底突然一下累積了太多的疑惑，但出于應有的禮數，她倒并沒有著急一下子就將它們全部問出口。在側過身去為常青讓開一條道之后，牛芳也便將他領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常青緩步走進，然后隨意尋了一個、斜靠在粉刷墻邊的棕色沙發一角坐下。沙發位于窗前書桌臺前的一側緊挨著，即便這樣，也占了整個室內的空間的不少地方。

        常青目光四下簡單地掃了掃，然后就這般直接地開口詢問：“誒我說，牛總監，你這辦公室，會不會也顯得太寒磣了些？怎么看都不像是總監工作的地方。”

        “我已經不是總監很多年了，現在的我，也不過、就是一個部門的下屬負責人而已。”

        “怎么回事啊？你自己請辭的？”

        聽著牛芳那倏然間變得自嘲起來的話語，常青眉目一凝，望向她的面龐，首次開始變得專注起來，然后認真地疑問開口。

        “當然不是。那個時候，我對于工作還是滿懷熱情的，怎么可能會主動請辭呢。”

        “那你……”

        聲音微微放低，常青就這樣安靜注視著牛芳，試圖通過觀察她面色的每一個變化，來猜測出什么。

        “是被慕容前總裁臨時卸職的。當然她并沒有強迫我，只是給了我這樣的建議，我覺得離開那個崗位一陣也沒什么不好，所以就答應了。”

        “只是沒想到，那之后沒多久，她就過世了……所以我便就一直這樣、到了現在唄。”

        牛芳淡淡然地述說著，仿佛是在陳述一件司空見慣的往事，言語間那份旁觀般的隱約笑意，聽在常青耳畔卻略顯刺耳。因為他從牛芳的臉色變幻中，察覺出了內里的那份細微的言不由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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