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知道喬志遠在S城有了未婚妻這一事實之后，斯若完全陷入了人生的混沌狀態。悲傷將她淹沒，她彷如行尸走肉一般。

　　清晨，她在噩夢中醒來，梳洗完畢，吃過早餐，背上碎花書包，強顏歡笑著和媽媽子清告別；課堂上，她睜著大大的眼睛盯著老師看，卻怎么也聽不清、也聽不明白老師在說什么，有時，老師叫她起來回答問題，她呆呆地站著半天說不出話來，急得老師們直跺腳；傍晚時分，她流連在學校生物園的雞蛋花樹下，盯著那嫩嫩的、黃黃的小花兒發呆，有時是琳琳或鄭凱將她拉走。

　　成績的急劇下滑成了一種必然。

　　5月上旬的月考，每一科成績出來時，每一位科任老師都在評講卷子后走到她身邊，或是問原因，或是輕聲安慰，或是輕聲責怪，她報以的都是一臉茫然。當她那已經是跌出了年級百名外的成績出現在班級的學習宣傳欄時，班上的同學紛紛向她投以訝異的眼神，有人幸災樂禍，有人是惋惜。

　　班主任盧老師更是急壞了，將她叫到辦公室談心。她睜著大大的、哀傷的眼睛，一再請求別把這告訴她的媽媽。

　　“斯若��！”盧老師伸出雙手，沉沉地搭在斯若的雙肩上，無限關愛、無限憐惜地盯著她的雙眸看，緩緩地、沉沉地說道，“老師是看著你長大的，也了解你家里的情況。至于你和喬志遠的事情，老師也知道不少。但，你還未滿18歲，難道真的要讓愛情撕毀你目前的人生嗎？高考，是改變你命運的一次機會，你已經一腳邁進了重點大學的門口，只要你安然地度過這剩下的二十多天，正常地參加高考，你可以考上任何一所名牌大學！”

　　“對不起！”斯若的淚水就要滑下來，她猛地一轉身，奔向辦公室門口，差點和守在那兒的鄭凱撞了個正著。

　　斯若飛快地繞過鄭凱身邊，蹬蹬地沖下了樓梯。她飛奔出了學校大門，見到對面車站的一輛小小的公共汽車即將開動。她向司機搖了搖手，拼命地沖上了小公共，完全不顧背后那急急喊著她名字的鄭凱。

　　“楊斯若，快下來。我載你回家。”鄭凱已經沖到小公共旁邊，但車門已關，他急急地拍打著車門。

　　“同學，怎么了？”一臉慈祥的司機大伯望了望車外的鄭凱，打算把車門打開。

　　“不要！”斯若拼命搖手，“不要開門！他要騎自行車回家的。”

　　司機大伯點了點頭，露出了一個了然于胸的表情，他認為他們就是一對鬧了別扭的學生情侶。

　　“開車吧，開車呀！”車上的同學們紛紛叫道，鄭凱和楊斯若是情侶早已是全校公認的事實，他們趁機起哄著，以看好戲的心情來看著這一幕，覺得特別刺激，特別好玩。

　　司機大伯緩緩地啟動了小公共，將急得滿臉通紅的鄭凱留在了原地。

　　車子向前緩緩駛去。

　　斯若站在司機座位后的欄桿旁，她緊緊地扶著車欄桿，失神地盯著前方。不知何時，司機大伯按下車頭前的音箱，一首輕柔的歌曲在小小的車廂內流蕩著。

　　“……看那青山蕩漾在水上/看那晚霞吻著夕陽/我用一生的愛去尋找那一個家/今夜你在何方”這些柔美的歌詞在斯若的心頭劃過，那句“今夜你在何方”更是讓斯若仿似觸電一般，她的淚水不受控制地滑了下來。

　　“遠哥哥，你在何方？為什么這樣？”斯若緊緊地咬住了嘴唇，一絲血腥味涌了上來，她又將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玲瓏少年在岸上/守候一生的時光/為何沒能做個/你盼望的新娘……”這些歌詞直沖斯若的耳朵，“新娘”一詞更是幾乎刺破了她的耳膜，她埋頭于車欄桿上，那晃動的欄桿震得她的腦袋生疼。

　　車子一站站地停下，一站站地駛過，最后在離“悅海園”不遠處的公交總站停了下來。

　　而斯若仍舊愣愣地像個木偶人一樣杵在司機座位后的欄桿旁。

　　“同學，總站到了喲。你要下車嗎？”司機大伯回頭望著失神、滿眼淚水的斯若，關愛地問道。

　　“��？我要下車�！被剡^神來的斯若飛快地沖了下去。

　　“哎，小姑娘，人生沒有什么過不去的呀！”斯若的身后傳來了那位司機大伯慈愛的聲音。

　　斯若不敢回頭看，她本應該說“謝謝”的呀。她低著頭，耷拉著雙肩，走向不遠處的“悅海園”。

　　她無助地走在了“悅海園”的石板路上。路邊的幾棵芒果樹上，已是果實累累，一個個綠中帶著黃意。想是以前，他們偶爾偷摘芒果，也是歡樂無限啊。最終，她走到了靠近海邊的涼亭上，抬頭凝望遠方。

　　身邊，椰風陣陣；海面，白鷗點點；天邊，云卷云舒。多情的夕陽將那白色的云彩染成了一片美麗的醉紅。

　　這樣的美景，本該有人陪著欣賞，可那人，現在何方？曾經，在這兒，他們一起追逐過；曾經，她因為擔心他溺水而哭喊過；曾經，在這兒，漫天星光下，他輕吻過她的額頭。而如今，他在哪兒？他已經是別人的未婚夫？！斯若雙手捂住臉龐，任那淚水肆意地橫流。

　　哭過了，即使依舊痛著，但，是不是應該繼續走你自己的人生？斯若對自己低喃著，她的手重重地壓在胸口�！半y道你真的要讓愛情撕毀你目前的人生嗎？”班主任盧老師的話在她耳邊赫然想起，她拼命地搖著頭。

　　不知在那涼亭里站了多久，天邊的夕陽已經淡去，夜色即將來臨。

　　斯若猛地回頭，打算回家去，她不能讓媽媽擔心呀！

　　就在那回頭的瞬間，她看到了身后不遠處靜靜地看著她的鄭凱。那挺拔俊秀的少年，一手扶著單車，就那么靜靜地看著她。

　　“鄭凱——”斯若輕聲低叫，一絲淚意又要涌上來。她趕快對他展顏一笑，淡淡地說道，“你放心，我還是會繼續好好學習的�！�

　　“楊斯若！這可是你說的啊！”鄭凱深深地凝望著她。

　　“是的！載我回家吧�！彼谷糇呦蛄怂�的單車旁，緩緩地說道，“我答應你，我們一起考國內最好的大學！”

　　“太好了！楊斯若萬歲！”鄭凱歡呼起來，把在附近散步的幾個老人嚇了一大跳。然后，他自個兒傻傻地笑了起來。

　　是的，正如斯若所言，她還是會繼續好好學習的，所以，那個課堂上認真聽講，課外拼命做題的斯若又回來了。理所當然的，聰慧如她，高考前的最后一次月考，她的成績又回到了年級的前列，僅落后于鄭凱而已。

　　然而，上天還是并不厚愛斯若吧？就在高考前的那一晚，那么莫名其妙的，一向并不怎么生病的她發起了高燒。

　　當媽媽子清將她摟在懷中，喂她吃退燒藥時，燒得迷迷糊糊的她就那么一個勁地低低叫著“遠哥哥”。

　　“若若，我可憐的若若！”子清的淚水在瞬間就飆了出來，她的女兒，是不是已經知道了些什么？

　　當斯若帶著39度8的體溫走進高考的考場，當她顫抖著手寫下她的名字，當她昏昏沉沉地寫著本是她特別擅長的作文卻辭不達意時，她就知道，她的高考一定是要被毀了的!

　　這回，她真的是料事如神！大家期待著可以考上國內任何一所重點大學的她，竟然只考了二本B線。這是多么大的諷刺！當初和鄭凱的約定終究沒有實現。所幸鄭凱考了極高的重本分數。她真的是在考試時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所以，她不像大家那么吃驚，她也沒有媽媽子清、班主任盧老師、鄭凱他們那么傷心。

　　一切，是不是在冥冥中就注定了？當她知道志遠有了未婚妻時，是不是就意味著她會是這樣的高考結果？她，不想再復讀。聽別人說，高四的生活簡直就是地獄式的生活，何況她的心根本就好像沒裝在她的胸腔內了。大學，該去哪兒讀？她真的好茫然！

　　在高考完的半個月后，斯若收到了志遠的一封來信。沒有了以往她所熟悉的新形信紙，那信紙就是簡單的對折。那張娟秀的信紙之上，開頭是志遠一貫對她的昵稱，然后就是滿信紙的“對不起”。那樣俊秀飄逸的筆鋒，只寫著無數個“對不起”，沒有任何的解釋。

　　“對不起？！這么多年的感情就值這些‘對不起’？！”斯若站在家門前的過道上冷笑著，將那封信撕得粉碎，一揚手，粉碎的信紙隨風飄散，仿如翩翩的蝴蝶。

　　“我撕毀的只是你的信，遠哥哥，你是不是撕毀了我的高考人生？”斯若望著那翩翩而飛的信紙，淚盈于眶。

　　淚水模糊中，她似乎看到了那個地方，她曾經無數次想象的可以和她的遠哥哥可以成雙結對、可以光明正大地手牽手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在她心中永遠地消失去了。

　　但是，她必定是要到那個地方去的。

　　“那個地方，等我來吧！”斯若的淚水滴落在了她的手中，她低聲囁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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