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回
采薇聽了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便又讓她細細的將這兩個月所經歷之事細細講來,待聽完了,便問她,“也就是說,姐姐剛嫁過去之時,姐夫待姐姐雖然有些冷淡,但還不若后來那般冷硬如冰?”
宜芝點了點頭,又想起此時早熄了燭火,目不能視物,忙又“嗯”了一聲。
“你婆婆教訓過那兩個姨娘之后,她們可還會再對你不敬?姐夫……,嗯,待她們可好?”
宜芝細想了一回,方道:“他倒也不大去她們房里,成日里只在書房就寢。母親每教訓她們一回,她們便能安生個三五日,過后卻又會指桑罵槐、言三語四的說些叫人惱火的話。我婆婆管過幾回后也勸我說,她到底不是我夫君的親生母親,并不敢多管他房里頭的事兒。又說那些妾室們因出身卑賤,因此才會這般沒見識不知禮數的對主母不敬,且看在她們服侍大爺這么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又都曾為大爺懷過孩子的份兒上,別和她們計較。”
“我婆婆說但凡做正頭夫人的,哪個沒受過這些妾室們的閑氣,若真要一個個認真計較起來,還不知會把自個氣成什么樣兒,若氣壞了身子倒反值得多了,況更會損了夫妻間的情份,男人都是喜歡那些寬容大度的妻室的。可妹妹是知道的,我親娘就是被個姨娘氣死的,后來我又眼見著那柳氏時常給我繼母氣受,那時我常在心里怪她軟弱,總想著若我將來成了家,是必不肯受這樣的氣的。不想如今真到了這個境地,方才明白,哪個正妻愿意受妾室這樣的閑氣,卻總是有種種無奈之處,這頭一個便是要顧忌夫君的喜好!”
采薇聽她語氣里對孫夫人似是極為親近,也肯聽她的話,忍不住問她,“你婆婆當真待你極好?”
“那是自然,若不是這兩個月有我婆婆時常勸慰我,我還不知這日子怎生捱過來呢?先前就有人說她最是個賢良不過的夫人,我還不大信,不想等到了相府里,親眼見了,方才知道她確是再賢良不過的,不但對我,對我們大爺也是極好的!倒是大爺總是對她冷冷淡淡的,時常拂了她的面子,她也不惱,仍是盡心盡力的樣樣兒都替我們想得周到。”
采薇聽了,心中疑心更盛,不由得想起當日初次見過孫夫人后,她跟杜嬤嬤閑談起來,說想不到身為相國夫人,竟是那般不會說話。
杜嬤嬤卻笑說那不過是因她從未讀過書,故此有些話才說得有些不倫不類。這位夫人雖場面話說得不怎么樣,卻是口拙心活,于心計手段上最是個厲害的,跟著又給她說了幾段孫夫人的往事。
采薇想到這里心中越發不安,便試探著問了一句,“還請姐姐細想一想,自你嫁過去,是不是你婆婆待你越好,姐夫就越和你疏遠起來?”
宜芝不妨她竟問出這話來,不覺怔了半晌,又細細想了一回,猛然心驚道:“隱約似是這樣,自從我婆母把管家之權交了給我,我說給大爺知道,他反不高興,冷言冷語的問了我幾句,便命人推著輪椅走了,然后便再沒到過我房里去。可是——?”
采薇想了想,握緊她手道:“好姐姐,既然你不把我當外人,跟我說了這么一番苦處,有一件事兒,我也不怕對你說了。我那教養嬤嬤杜氏,她原是宮中的女官,這件事兒我便是從她那兒聽來的,姐姐可知道那孫夫人是如何被扶正成正房夫人的?”
“聽說是因我們大爺的親娘因病去了,她又是太后身邊的舊人,相爺便將她扶了正。”
“那崔相國的原配又為何會因病而亡,姐夫的腿是怎么斷的,姐夫還有個一母同胞的幼弟,又是如何亡故的?”采薇再問她。
“這——”宜芝便是先前對相府之事所知甚少,但既嫁進去了兩個月,多少也知道一些,“聽說是我那親婆母帶著兩個兒子回娘家探望生病的母親,因見母親病重想多侍奉幾日,便命兩個兒子先行回來,不想途中那馬車卻出了事故,跌落山崖,我那小叔當場便摔死了,我夫君的腿也摔折了,再不能行走。”
“我親婆母承受不住這樣的打擊,一下子便病倒了,沒幾日她母親去世,婆母的病就更重了,緊跟著也就去了。”
采薇道:“姐姐可覺得這其中似有些可疑之處,相府公子所乘的馬車竟會出了事故?先父曾有言,他昔年斷案之時端看那被害之人出事之后,誰能從中得了好處,那么這人便極有可能會是兇犯。況杜嬤嬤也說過,當日那事兒出來之后,京中也有不少人起過疑心,傳出過些風言風語的。后來還是孫太后派了玄衣衛的人來親自過問此事,方才止住了流言。只是那玄衣衛乃是孫太后的親信,他們的話便當真可信嗎?”
“原本姐姐出閣之前,我就猶豫要不要告訴姐姐這些事兒,但思之再三,總怕說給姐姐知道,萬一姐姐先入為主,對孫夫人心生罅隙,倒反壞了你們婆媳間的情份,萬一是我小人之心、庸人自擾呢?只是今晚聽了姐姐這一番話,我總覺得這位孫夫人不像她面兒上那般良善。”
“姐姐還請細想,她能從妾室扶正,當是何等的心計手段,且又是當家太太,太后跟前的紅人,連名媒正娶的媳婦都管教得,如何就管不了兩個姨娘?且她既然不便管姐夫房中之事,又為何每次姐姐想要管教那兩個姨娘時,她便會及時趕到,面上是在教訓她們,卻又不頂用,倒反勸姐姐寬容大度不去與她們計較?”
“若她真是個好的,為何這么些年姐夫仍是對她冷冷淡淡?且一見姐姐親近她,便連姐姐也不喜了?”
“我再問姐姐一句,你婆婆讓你管家理事,交到你手上的銀子可足夠料理家事?”
宜芝聽了,又是一愣,片刻后方道:“也就只是今年操辦年節事務并一應年禮時,到最后短了一百三十二兩銀子,我見所缺不多,便自行補上了。我婆婆也是知道的,說等帳上有了錢,立時便會還我,總不會教我貼補嫁妝的。”
采薇聽了皺眉道:“如此說來,短些日子是看不出什么來的,還得再等等看。杜嬤嬤說這京中有不少高門大戶的太太夫人,明面上看是放權給了兒媳,實則不過是想用媳婦的嫁妝銀子去填補家用罷了。”
“為今之計,姐姐倒不妨再等等看,只是對你婆婆的話也不可全聽,譬如對那兩個姨娘,姐姐便不用客氣,只管跟她們計較一番。自來有些正妻們斗不過厲害妾室,多是因為顧忌顏面、名聲,只得自己一味忍讓,反說是自己寬柔大度不去計較,似這等的在心里暗暗生悶氣才最是傷身。姐姐可別也被這賢良的名聲束縛住了,放不開手腳去管教她們?”
宜芝遲疑道:“我倒不是為著顧忌面子、名聲,只是怕我教訓了她們,倒惹了你姐夫不快怕傷了夫妻間的情份,畢竟那兩個姨娘侍候了他十幾年呢?”
采薇便笑道:“若姐夫真對那兩個丫頭有情,如何整日里只在書房安寢呢?更何況——”她忽然心念一動,又問道:“這兩個姨娘是打小一直侍候在姐夫跟前的丫頭,還是后來方到身邊服侍的?”
“這——,我卻不清楚了,無論是她們自己還是我婆婆都說的是十幾年前就到了大爺跟前侍候。”
“姐姐回去之后,不妨暗暗打聽一下,看這兩個姨娘到底是從小跟在姐夫身邊的呢,還是后來孫夫人給了他的,這中間的差別可大著呢!若是那孫夫人給的,姐姐只要占到了理,便只管教訓那兩個姨娘,給她們好好立立規矩,那時再看姐夫可會護著她們?若是姐夫仍舊不管的話,那姐姐又有什么可顧忌的呢?”
宜芝細想了一回,覺得極是可行,便回握住采薇的手道:“好妹妹,難為你替我想了這么個法子出來,只是便是能管教得住這兩個姨娘,若你姐夫仍是那般待我冷冷淡淡的,我在那府中的日子——”
采薇明白她話中未盡之意,想了想,問她:“就我所知,我朝女子一旦嫁為人婦,在夫家可依靠者,一為夫君,一為婆母。雖說夫妻同心,其利斷金,可說不得有時候倒是婆母的分量更重些。南秦時有一位大詞人倒是和其原配發妻琴瑟和諧,偏他妻子不中婆母的意,硬是逼著他們和離。如今姐姐既嫁到了那府里,若想立足,總得有所依靠,若能這二者得兼最好,可既然他后母繼子不和,姐姐便須選定一方,才好打算將來,只是總難免有舍有得!”
宜芝默然片刻,方道:“妹妹的意思我明白了,在我心里還是向著我們大爺多一些,畢竟我是嫁與他做夫妻,要跟他過一輩子的。便是為了他得罪了婆母,想她畢竟是后母,只要我不犯大錯,她總不能逼著她繼子休了我,況還有我公公看著呢,我公公待大爺,雖不像待三叔、四叔那樣寵愛,可卻是樣樣兒護得周全的。”
她沒好說出口的是,自她在新婚之夜被她夫君崔護揭起蓋頭之后,見那一身喜袍的男子雖是坐在輪椅上,不良于行,但卻眉清目秀,容顏如玉。雖則是一塊冷玉,待她總是冷冷淡淡,但其氣質風華卻已叫宜芝情愫暗生,也正因如此,這兩個月來她才如此苦惱,甚至為著他的緣故,對那兩個姨娘投鼠忌器不敢嚴加管教。
卻聽采薇笑道:“姐姐既心里想著姐夫,拿定了主意,再往后的事兒卻就不用我再為姐姐操心了,姐姐自小跟在祖母身邊教養著,人又聰明有主見,若不是身在局中且又怕打了老鼠傷了玉瓶兒,又怎會如此作難。好姐姐且先睡吧,姐姐既想明白了,到明日有的是法子去解開這一團亂麻,你明日可是要趕在老太太醒來之前回到上房去的。可別外祖母醒來一看,你不在她房里跟著她睡,倒跑了我這里,回頭又要吃起我的醋來?”
宜芝跟她聊了半日,心中郁悶之情已散去了不少,又見她在這里說些頑笑話,少不得在嘴上擰了一下,“你這小猴兒,倒連老太太也編派起來了,快些睡吧,明兒我還指著你喊我起來呢?”
兩人又笑鬧幾句,這才安歇。第二日一早,宜芝辭別太夫人,便回去了相府。自她去后采薇只顧著替宜芝擔心,卻不知她自己已被人給惦記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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