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無雙仔細回想了一下，她好像是在不停的看顧驍，而顧驍也確實按捺不住瞪了她好幾次。但互相看看能透露多少信息？她不再慌張，泰然自若的說：“有意思的事？這廣告還不夠有意思嗎？我真的佩服他，那么可笑的廣告詞，他怎么做到不笑場的？你看看他那一本正經的模樣。”

　　張君逸看向電視屏幕，深夜時節目稀少，購物廣告循環播放，女聲尖銳嘹亮，“一千九百八十八”，“卡西亞，來自法國，具有貴族血統的名牌！”。他覺得耳朵都要被吵得罷工，拿起遙控器調低音量，淡淡道：“好吧，是挺可笑的。不過你以后還是克制一點。他如果不是缺錢，也不會去拍這種不入流的東西，你這么激動有些傷人。顧驍還好，翻不出什么花兒來，如果你在外面因為這原因得罪了人，誰知道會發生什么？”

　　程無雙偷偷吐了下舌頭，說：“我知道了。”

　　“快吃吧，光顧著笑別人，湯包都要涼了。”

　　次日清早，程無雙就去了公司準備會議，一直忙到了下午才把事務處理完畢，回家之后才松了口氣。丁毅拿著這個月的預算表找她簽字，她一邊翻閱一邊問：“張叔叔什么時候走的？他有沒有留什么話？”

　　丁毅道：“沒有特別的叮囑。不過他上午和我聊了一會兒天，有些內容倒是關于你的。”

　　程無雙從文件里抬起頭：“他說了什么呀？”

　　“張先生說，你現在對他已經不像曾經那樣毫無保留了，問你問題，你總是找借口岔開。他也不是想干涉你，只是不明白你有什么事需要瞞著他，萬一是不妥的事，你吃虧了怎么辦。”

　　她想了想，說道：“有什么大事，我當然會先和他商量，請他把把關。無關緊要的事干嘛告訴他，他那么愛教訓我。比如昨天晚上他問我和顧驍之間發生了什么，如果我告訴他花瓶的事，不被他結結實實的教訓兩個鐘頭啊。”

　　丁毅道：“恕我冒昧，選擇逃避是小孩子的做法，還更讓他覺得不放心。開誠布公的和他談，他反而會覺得你長大了，對你的擔心更少，以后這些雞毛蒜皮小事他也不會多過問。況且發生這事的時候你受了大委屈，還被灌了酒，控制不住情緒很正常，之后的事情更是一場誤會，張先生不會多做苛責。”

　　程無雙看著他：“丁叔叔……你不會把這事告訴他了吧？”

　　“沒有，你是一家之主，家里發生的事情沒有你首肯，我不會多說半個字。”

　　“其實教訓我就教訓吧……我也習慣了。”程無雙把表單翻到最后一頁，簽了字，說，“只是他對顧驍一直很不放心，連人家兼職也有意見，如果我老實交代了，他聽說我都叫人了顧驍還跑，借此發難怎么辦。顧驍這人雖然討厭，但想想也挺不容易，這么正直的人可不多了，我覺得讓他長期在家里工作很放心。”

　　丁毅微微一笑：“所以你更應該說出來。張先生對小顧有壞印象，這次不是正好讓他看到小顧的正直嗎？被你追著跑并不算什么大事，他初來乍到不了解你，被醉鬼嚇著也情有可原不是？”

　　程無雙拍了拍腦袋：“哎呀，我怎么沒想到呢？我就是怕麻煩，所以……”她抿起嘴，目光變得深遠，好一會兒才開口，“我是該改一改這個毛病了。外公說過，怕麻煩是做事業的大忌。遇上麻煩就該去解決，逃避的話也許會造成更多麻煩。”

　　張君逸之后也沒再追問她，而這種小事很快被忙得不可開交的程大小姐扔在了腦后。手表的廣告被晚睡的傭人看見，顧驍被調侃了好幾天后，此事帶來的熱度也漸漸消退，一切歸于平靜。

　　高溫天氣持續了好些天，被曬得快干裂的城市終于迎來了一場透徹的降雨。雨從半夜一直下到次日傍晚才停，空氣中彌漫著涼爽的氣息。顧驍忙完程無雙的晚飯，收拾好廚房，換了身運動裝，出去跑步。

　　頭頂還是清爽的藍色，天邊卻已經被落日余暉染上了艷麗的霞光，一層紅一層橙一層紫。不遠處的湖水映著天光，就像一池色彩絢麗的顏料，景色異常動人。顧驍呼吸著雨后清新的空氣，心情難得的輕松。程家有自己的健身房，雖然器材他們可以隨心使用，但在戶外跑步的感覺實在比蹬著跑步機愉快許多。

　　有人給他打電話，他只得停下來說話，掛斷電話后他視線被不遠處匆匆跑過的貓吸引，正在辨認是不是經常到廚房后門蹭吃的那只流浪貓，忽然被人叫住：“咦，你在這兒做什么？”

　　聲音輕柔悅耳，但他就像聽到指甲刮黑板的聲音一樣肌肉發緊，不得不轉身問好：“大小姐。”

　　程無雙端詳了一下他的衣著：“你也跑步呢？”

　　她穿著運動背心和短褲，頭發高高扎成馬尾，越發顯得身材窈窕，雙腿筆直修長，顧驍目光忍不住移過去，又趕緊挪開，答道：“嗯，跑步。”

　　雖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靜，但他并沒有正面對著她，而是微微側著身，小腿肌肉也繃著，這說明他想趕快跑開，她不由得皺起眉頭。

　　這人正直到了有些執拗的地步，很難被人收買利用，而且飯做得實在不錯，她有心留他長期在程家工作。但是他對她偏見太深，恐怕一有機會就會離開這里另找工作，而她也不想總看到一雙透出抵觸情緒的眼睛。

　　不遠處有一張長椅，她示意他和她過去，說：“顧驍，我們好好談談吧。”

　　顧驍怔了怔，仔細端詳她的表情，但見一雙在霞光中光華流轉的眼睛，透出坦蕩的意味。但他心中依然戒備萬分，思忖片刻，終究還是忍住不安隨她去長椅坐下。光天化日之下，時不時有人車路過，她在外面還是要面子的，不至于做出出格的事。

　　她把他的表情收在眼底，暗地翻了個白眼，說道：“我知道你討厭我，也知道你反感的原因。”

　　他對她的話有些意外，一時不知道怎樣應對。否認就太虛偽，況且也瞞不過這個人精大小姐，承認？他又不想挨揍。最后他選擇沉默，安靜的等她說下一句。

　　“我想問一下，你是不是對道德有極高的要求，完全無法容忍不守道德的人？”

　　他斟酌了一下言辭，道：“我的確看重德行，但僅對自己有要求，至于別人的生活方式，只要不牽扯到我，我并不怎么關心。”

　　她輕輕舒了口氣，說：“好。我不想再解釋外界那些傳言，你我之間發生的誤會……算了，我也不啰嗦。我向你承諾，我沒有招惹你的意思，請你盡管放心。你我不過是雇主和雇員的關系，該怎么相處就怎么相處。我請你以后不要總是一副避我不及的樣子，這十分影響心情。我脾氣不算好，不高興的時候或許會故意和你作對，像上次花瓶那樣的事，還是不要發生第二遍的好，你說呢？”

　　顧驍沒說話。

　　她沉默片刻，說道：“還是不放心？那我多說幾句吧。你知道我在怎樣的環境長大，有的是討好我的人，我何必在反感我的人那里找不自在？的確，有人會被抵觸情緒激發出占有欲，但我不是那種人，我脾氣不好，而且非常的忙，沒有那個時間玩你追我趕的游戲。實不相瞞，外出應酬的時候，各種精英人士，大小明星的名片我接到手軟，他們之中不乏長相俊美的人，地位也高，嘴又甜，我有很多優勢明顯的選擇。”

　　顧驍心里亂糟糟的。她這次算是開誠布公的和他交了底，而她說的那些道理，他又怎么想不到？

　　一開始他的確擔心這個風流大小姐覬覦自己，但在程家這些日子里，除了屈指可數的沖突，她連話都沒和他多說。追求過他的人不少，誰對他有意思他能感覺到，程無雙的表現堪稱冷淡，他不至于自作多情到認為她對自己有興趣。

　　他的反感和她的名聲無關，只不過本能的想離這些高高在上的人遠一點。富貴人家多是非，被牽連進去的無辜打工者不計其數。他生活壓力太大，實在沒精神讓豪門爛事給自己加壓。程無雙沾染的是非尤其多，他在認識她之后就一直有直覺，和她接觸的話，他會遇上自己難以預見的大麻煩。

　　而他的直覺一向極準，從未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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