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3
皇甫沅洗完澡,躺在床上看雜志。被他擱在床頭的橋央白的手機突然響了,他拿過來看了看,原來是新聞推送。
剛想關(guān)機,卻無意間瞥到了瀏覽器里的歷史搜索記錄。
記錄很短,短到扼住皇甫沅的呼吸。
只有四個字——
怎樣割腕。
他回憶起今天晚飯期間橋央白的種種奇怪,又想起橋央白臨洗澡前那句“不要打擾我”,像彈簧一樣跳起來,奔到主臥浴室門口拍門,大聲叫:“橋兒!橋央白!”
沒有回應(yīng)。
“張媽!快把主臥浴室的鑰匙拿來!快點!”皇甫沅一邊喊張媽,一邊開始撞門。
還沒等張媽找到鑰匙,門竟然從里面被打開了。
皇甫沅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橋央白就定定地站在他面前,捂著左手受傷的手腕,渾身濕透,衣服緊貼著皮膚,還在滴水。
整個浴缸里的水都是淡紅色的,浴室里彌漫著淡淡的血腥氣。
那一刻皇甫沅大腦一片空白。
“橋兒,橋兒。”皇甫沅顫抖地念著橋央白的名,彎腰一把把她抱了起來,割破的腕子一路淌著血,一直淌到主臥的床上。
“少爺……”張媽這才找到鑰匙送上來,看到濕成落湯雞的橋央白,和一浴缸的血水,才知道出了事。
皇甫沅怒吼:“快去打電話叫醫(yī)生!快點!”
皇甫沅翻箱倒柜地找到了紗布,將橋央白的腕子纏上。他不知道她流了多少的血,只知道她的臉和唇都白得像一張紙。
“我沒事。”橋央白看著他,“只是一時沒有想開,以后不會了。”
皇甫沅承認(rèn),他慌了,他的心被揉碎了,他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不該對她如此步步緊逼,后悔不早一點將小石其實是被湯家綁架一事如實相告,后悔自己一意孤行,做了以為為她好的事,卻將她逼上絕路。
他該怎么愛她才好?怎么小心翼翼地愛她,卻又不讓她受傷。
等待醫(yī)生的那十分鐘里,是他這輩子最漫長的十分鐘。他從不知道度秒如年是什么感受,現(xiàn)在卻感受得真真切切。
醫(yī)生終于來了,簡單檢查了傷口后,很快下了判斷。她失血量不算多,神經(jīng)肌腱一應(yīng)完好,基本沒什么大礙,只消縫幾針靜養(yǎng)即可。
醫(yī)生幫橋央白縫好了針,和皇甫沅移步客廳:“幸虧您發(fā)現(xiàn)得早,如果真是自殺前喝了酒又是這么個割法,恐怕再耽誤一會兒就不好辦了。”
“不是我發(fā)現(xiàn)得早,是她自己放棄的。”
“這……”醫(yī)生有些驚訝,沉吟了一下說,“不過我仔細(xì)看過傷口,她顯然是為自殺做過大量準(zhǔn)備的,手腕處神經(jīng)肌腱都很豐富,她都避開了,只割開了靜脈。”
“你是說,她自殺的想法,不是今天才有的?”
“一時興起要自殺的人是不會做這么周密的準(zhǔn)備的。既然已經(jīng)做好了赴死的準(zhǔn)比,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成為她下手的動機。”
醫(yī)生只是無心之言,但皇甫沅卻聽得真真切切。
她最終決定自殺的契機,指的不就是被自己強迫住進來一事嗎?
“不過照您所說,她最終又放棄了,倒是有些奇怪。一般來說準(zhǔn)備得這么周全,必然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的,是不會輕易中途放棄的。”醫(yī)生收拾著藥箱,“無論怎么樣,人最后沒事就好。”
皇甫沅道:“她身體狀況一直不好,失眠不說,飯也吃不好,而且最近一段時間我還見過她咳血了。”
醫(yī)生對咳血很是在意,這個癥狀可能由很多原因引起,大到肺癌小到支氣管炎,都可能是病因。
“那我先抽個血回去,做個血液檢查。”
醫(yī)生返回主臥,為橋央白做了聽診,又抽了血。最后交待了些注意事項,就回去了。
屋內(nèi)又剩下他們兩人。
“我明天還是想去公司,無論最后結(jié)果是什么樣,我都要親眼看著。”橋央白半臥在床上,靠著軟墊,聲音有些虛弱。
皇甫沅被她自殺一事嚇得不輕,哪兒還敢說一句“不”字,便一口答應(yīng)了她:“你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叫阿毅送你過去。”
“我自己去。”
皇甫沅沉默,顯然是不放心。
“我會回來,回到這里來。我會按時吃飯睡覺,我會好好養(yǎng)身體。”橋央白認(rèn)真地盯著他,“只要你答應(yīng)我這一次。”
“你真的想通了?”
以前那么冥頑不靈的人,怎么一次自殺未遂就突然想開了?皇甫沅覺得不可思議。
“嗯,想通了。”
橋央白沒再多解釋什么,失血的疲倦令她很快睡了。皇甫沅怕擾她,又不敢離開她半步,只得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守著。
張媽路過主臥,見門虛掩著,悄悄看了一眼。自家少爺正用手肘抵著大腿,彎腰探身坐著,一直望著睡著的橋央白。
“唉,這回可是真陷進去了。”張媽瞧著皇甫沅那張擔(dān)憂又筋疲力盡的臉,默默嘆氣。
商氏財團股東大會,橋央白按時到場。
守候在商氏大廈門口的□□短炮齊刷刷地對準(zhǔn)橋央白,這是商瑞墨去世后她的第一次露面,也是決定今后商氏財團何去何從的重要時刻,沒有哪個記者想遺漏掉她的畫面。
今早橋央白特意在皇甫沅給她準(zhǔn)備的衣服里挑了一件最職業(yè)干練的,修身西裝加長西褲。還將頭發(fā)仔細(xì)緊實地挽起,踩著十厘米的尖細(xì)紅底高跟鞋,唇上用了紫紅色的口紅,一改往日的柔弱形象,活脫脫一個職場精英。
她特意在手腕上系了絲巾,遮住了還纏著紗布的傷口。
會議室內(nèi)坐滿了人,烏泱泱一兩百號人,看到橋央白,紛紛竊竊私語起來。
“她怎么來了?”
“誰知道啊,她不是已經(jīng)不打算再接手商氏了嗎?”
“唉,女人終究是女人啊,死了老公,哪兒還有什么心思上班啊。”
“你瞧她那小身板,一捏就碎似的。這會兒肯定自顧不暇,公司的事是肯定沒法管了。”
“不過她也算幸運了,香港灰姑娘嘛,年紀(jì)輕輕就守寡,這下商家的遺產(chǎn)就都是她的了。前陣子報紙不還說,她和商總的死脫不了干系嗎?”
“我老婆也這么說,說她絕對是為了為錢殺夫。新聞不都曝出來了嗎?她還和皇龍酒店的董事長有一腿呢。”
“外表看著挺柔弱的,心里頭想的,指不定多黑呢!”
橋央白的出現(xiàn),令小石綁架案的始作俑者湯穆有些不安,雖然他認(rèn)定自己沒有露出任何馬腳,但直面橋央白的時候,還是有些心虛。
歐陽司也在座,橋央白掃了他一眼,心想還真是無利不起早,昨天才和湯采采完婚的他,居然第二天一大早就巴巴地趕過來了。
會議議程很簡單,無非就是董事長的任命,橋央白作為控股股東,她的票投給誰,誰的當(dāng)選就毫無疑問。
投票開始之前,橋央白示意要說幾句話。
“前段時間商總?cè)ナ溃覠o暇主理公司事務(wù),公司人心渙散,是我的失誤。”
大小股東們一個個豎起耳朵。坊間一直瘋傳橋央白與湯穆不和,她此時站出來說話,恐怕是想表明立場支持吳董。
橋央白仰著頭,紫紅魅惑的嘴唇?jīng)]有翹起哪怕一度的弧,望之凜然如神明:“經(jīng)此一事,我曾認(rèn)為我不能再繼續(xù)勝任公司的任何職務(wù)。但今天我來,是想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我,不打算放棄董事長和總裁一職。”
股東們集體沉默三秒,然后瞬間炸開了鍋。
商瑞墨去世后,橋央白對商氏一直持不聞不問的態(tài)度,大家推選吳董和湯董做董事長侯選人的時候,她也沒有提出疑議。在這節(jié)骨眼上跳出來說自己要做董事長,簡直不把在座的股東們放在眼里!
“公司章程如此,大家也心知肚明,作為控股股東,我對公司有絕對控制權(quán)。只要我不退出,別的候選人就永遠(yuǎn)都沒有機會。您說是吧?湯董。”
橋央白站在這里,她還能想起商瑞墨失蹤之際,她就是在這個會議室,坐著輪椅,握著毯子下顫抖的拳頭,在一片質(zhì)疑聲中頂風(fēng)而上。
可她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抖了。
她不怕了。
湯穆幾天內(nèi)接連遭受打擊,此時甚至不知如何開口反對,只得瞪著眼睛,一臉比吃了屎還難看的表情。吳董的臉色也不好看,雖說他常年偏向商瑞墨,但近在咫尺的董事長一職陡然被奪,這事擱在誰身上誰都不好受。
走上這個位置,需要極大的勇氣,當(dāng)時作為代理總裁,她是抱著商瑞墨遲早會回來的信心做下去的,可是現(xiàn)在商瑞墨不在了,這間公司將成為她身上永遠(yuǎn)的擔(dān)子。
她準(zhǔn)備好了。
皇甫沅守了橋央白一夜,到了早上實在支撐不住,才回客房睡了一會兒,結(jié)果一不小心就睡過了頭。
要不是醫(yī)生的電話打來,他還不知道橋央白已經(jīng)走了。
“皇甫先生,我看過化驗單了,橋小姐的C反應(yīng)蛋白指數(shù)很高,結(jié)合她的癥狀來看,應(yīng)該是支氣管炎。這個不是什么大病,用一段時間抗生素就會好轉(zhuǎn)。昨晚我還懷疑是肺腫瘤,看來是虛驚一場了。”
“那就好。”皇甫沅如釋重負(fù)般舒了一口氣。
醫(yī)生頓了一下接著說:“您放心,只是在藥物方面我還要多考量一下,畢竟孕期用藥要慎之又慎。”
皇甫沅本來在床上還有些半夢半醒,“孕期”二字透過電話傳到他耳邊的時候,他腦子混沌了一下,然后瞬間清醒了。
“你說什么?你再說一遍!?”
“呃,我說孕期用藥要謹(jǐn)慎……”
“孕期!?她沒懷孕,哪來的孕期!?”
這回輪到醫(yī)生摸不著頭腦了,他哪里清楚他們之間的事,一直都以為橋央白是皇甫沅的情人,懷的也是皇甫沅的孩子。
“驗血報告不會錯的,橋小姐的確是懷孕了。恭喜您。”
手機發(fā)狠般地被摔下,砸上價值不菲的穿衣鏡,雙雙碎了。
電話那頭的醫(yī)生面對陡然被切斷的通話,不明所以。
皇甫沅奔到樓下,眸子猩紅猩紅的,張媽被他嚇了一跳:“少爺,昨晚折騰到那么晚,怎么不多睡一會兒再起呢?”
“橋央白呢!?”
“一早就走了呀,說去參加個什么會,去去就回,還特意吃過了早餐才走的。也不知道今天的飯菜是可口了還是怎么的,吃了不少呢。”
皇甫沅愣住。
難道她一直都知道?
連早餐都這么乖乖吃了,像她那種尋死覓活的人,這么做不是為了孩子是為誰?
他本還奇怪她為何割脈割到一半突然放棄,如今總算是尋到了原因,原來是割舍不下商瑞墨的遺腹子。
很好。很好。
皇甫沅很想仰天大笑。
他本以為是自己終于感動了橋央白,才讓她在最后關(guān)頭放棄自殺。卻沒想到她的消沉與振作,從來與他無關(guān)。
橋央白平靜地看著爭得不可開交的股東們,忽然覺得有趣。
明明知道爭吵改變不了事實,但他們還是這樣浪費著時間。
她這一次是真的想通了。
或者說,當(dāng)她昨晚在浴缸中垂死掙扎之際,一個小小的胎動拯救了她。
這四個月來她過得日夜顛倒,連沒有月事都未曾注意,就連之前的數(shù)次惡心干嘔,她也都?xì)w咎于了自己勞心傷神的副產(chǎn)物。
她渾渾噩噩地過,一度以為連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的她,竟然沒有在毫無所覺時失去這個孩子。
腹中胎兒的堅強,讓她突然厭倦了那個軟弱無能、凄慘切切的自己。
或許那些報紙上寫的都是實話,香港版灰姑娘,多大的諷刺。商瑞墨在時,她理所應(yīng)當(dāng)似的躲在他背后。商瑞墨走了,她沉浸在自以為的悲傷世界里不幸自慢,千方百計折磨自己,以為那樣能得到救贖。
不要了。
她都不要了。
她要活。
她要把商瑞墨揉進心底,掃平在心上地活。
她要為自己。
一寸一寸,從頭到腳,重新開始活。
“橋總。”
俯到她耳邊說話的是文秘書,即便橋央白早已不再是這里的總裁,她還是稱她為“橋總”。
“怎么了?”
“湯總在外面,說要見您。”
“湯邵東?”
“嗯。”
他來做什么?
橋央白起身往外走。
湯邵東現(xiàn)今雖貴為商氏的代理總裁,但湯家在商氏的股份全在湯穆手里,湯邵東沒有一點股份,怎么會出現(xiàn)在股東大會?
走出會議室,湯邵東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里,見到橋央白,他笑了起來:“我還以為橋小姐不肯賞光。”
橋央白停在他面前,沒有說話。
他很英俊,也很會笑,若不是橋央白對他知根知底,肯定會被他的笑容欺騙。
“商總的事,我很抱歉,你節(jié)哀順……”
橋央白冷冷打斷他:“股東大會還沒結(jié)束,我很忙,有什么事直說。”
湯邵東又笑了,橋央白一路的變化他是看在眼里的,能從當(dāng)時說話都是柔柔的總裁特助變身如今干練的控股股東,這個女人也不簡單。
可是再不簡單的女人,擋了他的路,他就不會輕易放過。
“董五會被害一案,皇甫沅也有份參與吧?”
“不懂你在說什么。”
“警方漏了一個線索,皇甫沅的阿斯頓馬丁,是有全球定位跟蹤功能的。我找人查了查,董五會被害當(dāng)晚,那輛車就停在葵涌貨柜碼頭附近。”
橋央白心一沉。
“你跟警方的談話記錄我也看過了,你作證稱和皇甫沅一起過夜了是吧?既然皇甫沅在家,他的私家車怎么又會跑出去,還恰巧停在了葵涌貨柜碼頭,也就是董五會被殺的地方附近一個多小時呢?你不會是想告訴我,是別人把皇甫沅的車開了出去吧?”
人贓俱在,她無從抵賴。
橋央白終于抬眼看湯邵東。
“你想要什么?”
見橋央白終于有所松動,湯邵東有些得意:“把你手上的票投給我爸,這件事就當(dāng)從未發(fā)生過。股東大會結(jié)束之后,我會把我手上查到的線索全部交給你。”
“你也算是煞費苦心。”
“我的要求不算過分吧?這件事一旦捅出去,不僅皇甫沅要坐牢,你的包庇罪,也是不輕的。”
“我怎么能相信你會把線索交給我,而不是等湯穆上位后直接公布出去?”
“你必須信我。”湯邵東轉(zhuǎn)了轉(zhuǎn)鉆石袖扣,勢在必得,“你沒有別的選擇。”
歐陽司推開會議室的門走出來,剛才看到橋央白離座,他就有些在意,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什么事都有可能發(fā)生。
“邵東。”歐陽司看到橋央白和湯邵東站在一起,便走過去提醒,“投票快開始了。”
橋央白轉(zhuǎn)身就走,湯邵東在她身后不疾不徐地說:“橋小姐,別忘了我剛才說過的話。”
“他和你說什么了?”歐陽司拄著拐杖緊跟著橋央白。
“沒什么。”
“他是不是拿什么威脅你了?”
“沒有。”
“小央!”
“別再跟著我了!”
橋央白發(fā)狠似的推開大門,甩開歐陽司,徑直回到自己的位置。
主持人正在宣布投票細(xì)則,現(xiàn)場投票采用投票器的方式,湯穆是B,橋央白是C。
她的手指在BC之間摩挲,選項之間微微的凹陷緊貼著指腹,她在短短幾秒設(shè)想了無數(shù)種可能,卻沒有一種能夠兩全。
她并不怕做決定,而是怕決定之后又后悔。
手指終于停留在C上,沒有再回到B去。
決定按下的一瞬間,手機細(xì)微地震動,來了一條短信。
是皇甫沅——
如果你不愿意來我為你準(zhǔn)備的新世界,沒關(guān)系,那我過去,過去你的舊世界。
隔了一秒,又來了一條——
橋兒,別怕。
橋央白定定地看著手機屏幕,她突然想起很多事,想起那個為她披上外套的皇甫沅,捧花探病的皇甫沅,硬闖她辦公室發(fā)怒的皇甫沅,喝醉了和她撒嬌的皇甫沅,和那個她自殺未遂時陪伴她一整夜的皇甫沅。
時間錯了,空間也錯了,但皇甫沅沒有錯。
她曾說過,她要確保這輩子做的每一件事都問心無愧。”
所以她不能能眼睜睜看著意氣風(fēng)發(fā)的他,淪落為鐵窗背后的囚犯。
手指重新挪回B,不再動了。
就這樣吧。
指腹微微用力。
砰!
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會議室的門應(yīng)聲而開。
帶槍的特警一字排開,警察們魚貫而入,團團圍住湯穆。
“湯先生,我們懷疑你與一宗兒童綁架案有關(guān),現(xiàn)以涉嫌綁架兒童罪逮捕你。你有權(quán)保持沉默,但你所說的一切將成為呈堂證供。”
前后也就是十秒鐘的事,湯穆就被扣上了手銬。
“你們干什么!?”湯穆慌了。
“湯先生,請跟我們回警局協(xié)助調(diào)查。”
“你們知不知道我是誰!?誰叫你們來的!?”
沒人回答湯穆。
“歐陽!歐陽!”湯穆到最后才想起求助于自己的女婿,“快幫我打電話給警署的人!快點!”
然而歐陽司只是漠然地看著湯穆,沒有動。
負(fù)責(zé)小組指揮的高級督察走到后面,似乎在跟一個男人握手致謝:“商先生,謝謝您協(xié)助調(diào)查,如果沒有您,恐怕我們也抓不到他。”
橋央白聽到了。
聽到了,他叫他,商先生。
她猛地站起來,尖細(xì)的高跟鞋往前邁了兩步,又站住了。
她急于確認(rèn),又不敢確認(rèn)。
警察們押著湯穆走出會議室,特警也迅速撤去,人群后慢慢露出一張男人淡漠的臉。
手中的投票器掉落,砸在地板,沒有聲響。
她聽不見任何聲音了。
她的心臟不跳了。
她也不會呼吸了。
隔著十米的距離而已。
他就在那里,她沒有向前。
她閉上了眼。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
十個數(shù)。她數(shù)了十個數(shù)。比宇宙洪荒還漫長的十個數(shù)。
她睜開眼。
他已經(jīng)走到她眼前。軒然霞舉,靜靜看著她。
他沒有變。就像他們昨天才見過面。
他垂眼。
他開口了。
他說。
“央白,我回來了。”
皇甫別墅里,寧曼正和皇甫沅面對面坐著。
半個多月前,寧曼拿著商瑞墨的手表找到皇甫沅,告訴了他商瑞墨失蹤的前因后果,并道出商瑞墨已去世。當(dāng)時寧曼交給皇甫沅一盒骨灰,希望他能編造一個合適的理由,將商瑞墨的死因公布。
“商總走得突然,又要求死后立即火化。程醫(yī)生和趙律師的意思是暫時隱瞞消息,但我覺得應(yīng)該找個合適的方式盡快公布他的死訊,希望你能幫我。”
皇甫沅原本就不認(rèn)為商瑞墨還活著,寧曼的到來更證實了他的猜想。為了橋央白不再毫無指望地等待商瑞墨,他立即派人聯(lián)絡(luò)了一家醫(yī)院,偽造了商瑞墨在其醫(yī)院搶救無效死亡的病歷,并引導(dǎo)商氏安保部的人找到了那家醫(yī)院。
他的計劃滴水不漏、無人識破,卻不曾想商瑞墨根本沒有死。
“腦瘤一事不假,多器官衰竭也不假,只是他沒有死,是我騙了你。”寧曼很平靜。
要不是有所忍耐,皇甫沅會當(dāng)場把茶幾掀翻。
“是你把商瑞墨帶走了。”
“對,他不是蘇醒了自行離開的,是我?guī)叩摹_@件事趙律師和程醫(yī)生都不知情。”
“你把他帶到哪兒了!?”
“我家。我喜歡他,我以為他不會醒過來了,所以我打算把他留在身邊,就算照顧一輩子我也愿意。”寧曼喝了一口茶,直視皇甫沅,“其實當(dāng)時如果你肯花時間細(xì)細(xì)推敲,馬上會察覺出我的漏洞。可你太愛橋央白了,你希望商總的死是真的,所以你甚至沒有查證,不是嗎?”
提到橋央白,皇甫沅的語氣變了變:“我和她的事,你怎么知道?”
“你忘了?你給她的藥膳,是我簽收的。我不是不識貨的人,那小小幾盒藥膳價值百萬,你不對她有心,又對誰有心?況且我以前在商氏做事,商總失蹤后,皇龍酒店本可以趁虛而入,你卻力保橋央白,這些都太明顯了。”
皇甫沅捏緊了拳,又松開,又捏緊。事已至此,他不知道還能如何再面對橋央白。那個信誓旦旦說要給她幸福的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中充當(dāng)了劊子手。
“只可惜你我都不是贏家,商總醒了,離開了我。橋央白會再見到商總,她也會離開你。”
“他醒了!?”
“你不知道嗎?他今天也去商氏的股東大會了。”
說完寧曼拿起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了電視。
滿屏幕都是商瑞墨的特寫,他拖著橋央白的手,被媒體簇?fù)碇?br />
叱咤風(fēng)云的商瑞墨死而復(fù)生,是轟動全港的新聞。再加上湯穆和湯邵東被逮捕的消息,整個事件更是奪人眼球。
橋央白不會回來了。
這次是真的,她不會回來了。
“滾。”
皇甫沅胸口急速起伏著,他下了逐客令。
寧曼知趣地起身。
“滾!滾!”
玻璃茶幾,終于被皇甫沅掀翻了。
碎片飛濺,扎在他的手臂上,淌著細(xì)細(xì)的一道兒血。
股東大會七天前,寧曼守在商瑞墨床邊。
為了不耽誤商瑞墨的病情,她還為如何照顧昏迷患者查了許多資料,甚至請了一位嘴巴很嚴(yán)的護士朋友來檢查胃管和營養(yǎng),生怕出什么差錯。
商瑞墨一直睡得很安靜,她更加認(rèn)定他不會醒來。
她摩挲著他的手,那曾是她觸不可及的,如今也近在咫尺了。
她自學(xué)生時代起視商瑞墨為偶像,于是一步步走來,通過橋央白的關(guān)系留在商氏工作,見證了商瑞墨和橋央白的結(jié)婚登記,直到如今商瑞墨因罹患癌癥而昏迷不醒。
當(dāng)她為商瑞墨受傷的手上藥的時候,陪伴他徹夜在公司加班的時候,她曾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可聽見他用從未有過的溫柔聲線和橋央白講話的時候,她想她大概是太晚了。
如果能在橋央白前面遇見他,結(jié)果會不會不一樣。
這一天,寧曼坐在商瑞墨床前用手機看視頻,突然滑到了橋央白記者發(fā)布會的專題。
寧曼還沒有看過。
畢竟她是商瑞墨死訊的始作俑者,她的良心實在令她不忍心看橋央白那張悲痛欲絕的臉。
但她還是耐不住,輕輕點了播放。
橋央白的聲音馬上傳了出來:“我知道大家都很關(guān)心商總,但這畢竟是私人問題。如果一個人外出療養(yǎng)都需要拿出證據(jù)的話,那這個索要證據(jù)的人是不是也太沒人情味了?”
商瑞墨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
寧曼沒有察覺,只是繼續(xù)看著視頻。
“我能坐在這里,就足夠回答你的問題了吧?”
手機繼續(xù)外放著橋央白的聲音。
“一個人一輩子要做很多事情,而我能做的,就是確保我做的每一件事都問心無愧。”
視頻不長,唯幾的問題回答,橋央白講得有條有理,全程都十分冷靜。如果不是在最后得知找到商瑞墨骨灰的時候陡然崩潰,她那層毫無聲色的殼,幾乎可以騙過所有人了。
橋央白的眼,在被皇甫沅的外套遮住前,是那么無助且絕望地凝視著鏡頭。
視頻放完了。
寧曼沒有動。
心中翻江倒海。
她第一次感到有些后悔,因為她忽然意識到自己這樣做十分自私,而橋央白,不該承受她自私的后果。
“對不起。”
她小聲地念。
耳邊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她回過頭去,卻在下一秒對上商瑞墨那深如幽潭的雙眼。
“你在干什么?”
他的聲音,嘶啞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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