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如果說之前喬蘇蘇還在想,要如何找到師子如,那么現在就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師子如與霍玄家隔了兩條街,她跟著尤嬸來到大門口,看著尤嬸敲門。
沒過一會兒,里面有人應了聲,出來一個個子高高的少年。
那少年看著像是一晚上沒睡,眼睛有些紅,手邊拎著一副輕甲,急匆匆的應該是還沒來得及換上。
開門以后看到尤嬸和喬蘇蘇,明顯愣了一下。
“尤嫂子,”師子如揚起笑臉,“這么早來找我,可是我胡大哥那邊有什么事需要我幫忙?”
“不是我家那口子,”尤嬸先與他寒暄了兩聲,又注意到他的眼睛,詫異問道,“誒呦,你這眼睛怎么熬得這么紅?”
“不妨事,”師子如擺擺手,又看向喬蘇蘇,他自然是認得她的,但對她與尤嬸一起出現在這里,還是有些許的意外,心里念頭轉了轉,只做不知情地問,“這位是……”
尤嬸把來意說明,再向旁邊讓了一步,露出喬蘇蘇的身影。
喬蘇蘇順勢朝著師子如行了一禮。
師子如聽完了前因后果,得知昨晚霍玄竟是把她給帶了回來,不由得又暗暗打量了她一番。
與昨天相見時的驚艷相比,今天的她少了些許距離感,變得鄰家了許多,不過荊釵布裙并沒有遮掩她多少美貌,反而將她襯得清麗。
也難怪……
師子如默默地想,難怪霍玄會一反常態,帶了她回來。
想到這里,師子如忽然就意識到了一個問題,“那昨天晚上,霍玄被人帶走,你也知道?”
喬蘇蘇點了點頭。
“沒人發現你在?”
“就我和老胡知道,”一旁的尤嬸忍不住開口,“喬小娘子昨天晚上連著受了兩回驚嚇,你先別問太多了。”
見尤嬸出來說話,師子如便也不再追問,只笑了笑,“尤嫂子最會心疼人了,好吧,我不問了,回頭等霍玄出來,我只問霍玄去。”
“霍兄弟真的能出來嗎?”尤嬸有些不敢相信,“那韓家可還有個女兒在縣令家里當小妾,要是找不到能說得上話的人……”
“就算如此,那也是殺人才會償命,”師子如盡量放輕松語氣,“霍玄又沒有殺人,他們還真敢草菅人命了?”
說完,師子如回身把大門鎖好,“好啦尤嫂子,你先回家去吧,我帶這位姑娘去衙門。”
尤嬸臨走時還有些不放心,但她也沒什么別的辦法,只能再叮囑師子如一聲,“等會兒勞煩你再送喬姑娘回來,我讓你胡大哥買了只雞,晚上你也來吃飯吧。”
“好說。”師子如送了她幾步路。
喬蘇蘇看著尤嬸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這才轉回身來,看一眼師子如。
她沒有急著開口,全然一副恭順的樣子,等著師子如為她引路。
師子如也沒有同她搭話,在前面示意她跟上,一路往衙門走去。
快到衙門口的時候,師子如才回頭看了她一眼有沒有跟上,然后狀似不經意地問,“霍玄被抓走的時候,沒跟你說什么嗎?”
自然是說了,但喬蘇蘇沒有選擇將這話告訴他,只是憂心忡忡地問,“霍郎君他……真的不會有什么事嗎?”
“你希望他有事還是沒事?”
“我自然是希望他沒事。”
“哦,”師子如沒什么表示,應了一聲以后,又繼續往衙門口走,“你不是要領人嗎,跟我來吧。”
……
師子如似乎在哪里都有些有交情的人,喬蘇蘇跟著她往衙門走的一路上,一直都有人主動叫住他,和他寒暄兩句。
等進了里面,一個衙役正好路過,師子如看到那人,熱絡的將人叫住。
“呀,你怎么過來了?”那衙役正無聊著,見到師子如,臉上一喜。
“今兒我輪值,這會兒過去還早,正好有件事要辦,這不,就馬上過來找你了。”
“和霍玄有關吧?
那衙役一臉了然的看著師子如,還又壓低了聲音,悄悄提醒他,“我勸你什么也別做,上頭發話了,說這事兒太過猖獗,必須得嚴懲;”
“不光是這件事,我還聽說,上頭這次要連帶著把韓本那事兒也一起給審了。”
喬蘇蘇在一旁聽著,暗自心驚。
四兒只殺了韓冉,如今什么時候又冒出來一個韓本?
這武承鎮的水,到底是有多深?
還是說……
京中已經有人知道了虞子由的意圖,她們這邊按著虞子由的意思拉攏誰,另一撥人就針對她們,從中作梗除掉誰?
“韓本?”
師子如的話打斷了她的思路,就聽師子如繼續問那衙役,“韓冉他侄子?”
“可不嘛,”衙役嘖嘖兩聲,“他們韓家在咱們頭上作威作福,可誰讓他們上頭有人罩著呢。”
“我們要人沒人,要錢沒錢,除了聽天由命,還能干什么?”
“對了,我聽說這回連在別的鎮上坐鎮的官兒都被叫過來了,還要升堂,讓所有人都來看!”
“頂頭那個何縣令下了死命令,一定要給韓家伸冤——”
師子如的臉色越來越難看,那衙役還在說著,“總之,這事兒除非能有更厲害的人來管,要不然,霍玄絕對就要死了。”
“看在朋友一場,我也只能多帶你進去看看他,給他送些吃的穿的,讓他別太受罪。”
那衙役說了一通,見師子如沒什么反應,只當他是受到了打擊,有些消沉,便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也別光顧著難過了,像咱們這樣的人,哪里擰得過那幫有權有勢的,哎……”
“多謝老哥相告,”師子如沉重的點點頭,又收拾收拾心情,說起了正事,“對了,我來找你是有別的事兒要辦。”
“你盡管說,我能幫的都幫。”
師子如側了一下身,露出身后的喬蘇蘇,“昨晚驛館失火,有幾人喪命,其中就有這位姑娘的丫鬟,我是帶她來登記領人回去的。”
“哦,這樣啊,”那衙役瞄了喬蘇蘇一眼,眼里一下子就帶出驚艷,目光在她和師子如之間徘徊,“你們……?”
“行了,別瞎猜了,”
師子如推了他進去,“晚上我過來看霍玄,給他送些吃的,再拎兩壺好酒,勞煩老哥提前幫我張羅一下。”
“好說好說,”一提到霍玄,衙役又開始嘆氣,“這幾天當值的都是熟人,你就放心吧。”
……
因為有師子如幫忙,從登記到領人,一切流程都很順利。
師子如還又幫忙找了個專門辦白事的,簡單的讓她的“女使”入土為安。
做完了這些,日頭也近黃昏。
喬蘇蘇跟著師子如往尤嬸家里走,走到半路,才試探著開口,“你們剛剛說的那些話,我也聽見了……如今,真的沒有辦法,能救霍郎君出來了嗎?”
“霍郎君他、他不可能殺人的。”
走在前面的師子如猛地停下腳步,轉身看她,臉上沒有表露出任何情緒,“你就這么肯定?”
喬蘇蘇迎向他的目光,露出些許詫異,“你是他的朋友,難道你不這樣認為嗎?”
“我們倆是兄弟,我當然相信他,可你,”
師子如的眼里帶著探究,“你從進城開始,就在打聽什么‘霍將軍’。”
“你見到霍玄的第一面,當晚就給他送了一碗湯。”
“因為這碗湯,他決定去驛館找你,緊跟著驛館就失火了——”
“喬姑娘,”師子如雖然還是笑瞇瞇的,但臉上已經有了些許殺氣,“這一切實在是太巧了,巧到我不得不懷疑,這些都是你設下的圈套。”
師子如加重了語氣,“霍玄對你們來說,到底有什么用?”
“你專門來找他,引他為你牽腸掛肚,結果就是為了殺他?”
一連串的質問,讓喬蘇蘇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得不說,師子如是個聰明人。
雖然他猜錯了。
而喬蘇蘇也從他剛剛說的話里,聽到了一個她原本不會知道的事——
昨天晚上不是巧合,霍玄去驛館,真的就是為了找她!
她心里有些高興,但面上并沒有表露出來,反而透著些驚慌失措,“你、你懷疑是我?”
不等師子如回答,她已經開始反問,“我為什么要置他于死地?難道你的意思是,我為了嫁禍他,甘愿搭上自己的女使?”
師子如愣了一下。
這話倒是沒錯,哪有人會為了一個不知道有沒有把握的事,先來一命換一命的?
但他還是沒法相信眼前這個女子,哪怕她看上去足夠柔弱,又剛剛失去了一個朝夕相處的丫鬟。
他心底竄上來一股煩躁,可該說的、該問的他都已經問了,卻又不能繼續做些什么。
只能硬邦邦的丟下一句話,“是我考慮不周,我先送你回去。”
人是沖著霍玄去的,也是霍玄帶回來的,他還是得找霍玄問個清楚!
……
對于師子如的反應,喬蘇蘇并不覺得意外。
甚至于,她還有些羨慕。
羨慕霍玄有一個對他如此掏心掏肺盡心盡力的朋友……
或者說是,兄弟。
她安靜的跟在師子如身后,穿過鎮上街巷,再次回到那片自行開墾修建的巷子里。
尤嬸已經在門口等了半天了,看到他們過來,連忙迎上去,攙著喬蘇蘇的手,“怎么去了這么久?是事情有些難辦嗎?”
“沒有,”喬蘇蘇軟著調子答,“師郎君心善,幫我給我家女使安排了身后事,這才耽擱了些時間。”
“哦哦……這樣啊,”尤嬸這才放下心來,
又看了師子如一眼,笑道,“子如兄弟向來穩妥細心,當年我和我家那口子搬來的時候,也是子如兄弟幫我們忙前忙后的。”
“尤嫂子,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用總記在心上的。”
師子如似是聽不慣這些夸贊,抬手揉了揉鼻子,連腳步都加快了許多。
尤嬸含笑看著他的背影,轉頭又對喬蘇蘇說,“他和霍兄弟都是這個樣子,幫別人的時候,從來都是盡心盡力,可就是聽不得別人總是謝他。”
晚飯時,尤嬸燉了一只雞,又留了一碗出來,等師子如去探望霍玄的時候帶上。
師子如心里裝著事,吃的很快,不一會兒就放下碗筷,拿著裝著燉雞和別的吃食的食盒走了。
尤嬸看了看天色,問喬蘇蘇,“喬姑娘,你今后……有沒有什么打算?”
喬蘇蘇低下頭,輕嘆一聲,“我也不知道。”
“對了,你之前留在驛館里的那些東西……”
尤嬸沒有問的太直接,“可有剩下什么能用的?”
喬蘇蘇搖搖頭,“當時火燒起來的太突然了,我什么都沒來得及收拾,方才我去驛館的時候,驛館那邊的人和我說,我之前住著的那間屋子,都已經被燒成灰了……”
“天哪!”尤嬸一臉心疼,“那你家那邊……可還有什么人?”
看這位喬姑娘的舉止,想來家中應該有些來頭,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竟只帶了個小丫頭就敢出遠門,還直接來了邊鎮。
喬蘇蘇又搖了搖頭。
“可憐見的……”尤嬸更心疼了。
一個家中已經沒有其他人的孤女,財物盡失,身邊的丫鬟還命喪火場,這要是換做是她,早就活不下去了。
“往后的日子總還是要過,這畢竟也是一件大事,你要是暫時沒有想好,也別著急,就先留在這里吧。”
尤嬸說著說著,又想起霍玄的事來。
原本她還想著,這姑娘既然是霍玄救回來的,如今無依無靠,說不定還能和霍玄成一段好事。
可現在連霍玄都死生難料,誰也不敢說以后會怎么樣。
就只能長嘆一口氣。
這一晚上,喬蘇蘇被尤嬸留下來暫住。
尤嬸特地把屋子又收拾了一遍,還往炭盆里多加了兩塊炭,又拿出一床新的被褥。
胡大被她趕到了別的屋子去睡,還又囑咐他多注意外面的動靜,要是有霍玄的消息,就趕快來告訴她。
夜里,喬蘇蘇與尤嬸躺在一張床上。
尤嬸睡得很快,喬蘇蘇在一旁數著她的呼吸,數過了小半夜,她聽到窗子被人輕叩了兩下,接著又響起兩聲貓叫。
這動靜在夜里被放大了幾倍,甚至連熟睡中的尤嬸都似有察覺,翻了個身。
喬蘇蘇聽到這幾聲動靜,心中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
……
又過了兩天,霍玄被釋放的好消息傳了出來,師子如高高興興的去接霍玄。
還沒等人進門,就聽到師子如痛快的大笑聲從巷子外傳來。
尤嬸提前知道了消息,正在廚房里準備飯菜,聽到動靜,連菜刀都忘了放下,直接提著就迎出了門。
喬蘇蘇也跟著走出去,隔著一小段距離,她看到霍玄迎著日光走過來。
淺金色的陽光照在他的臉上、身上,像是洗去了他周身所有的陰霾。
他大剌剌勾著師子如的脖子往回走,就好像他并沒有平白無故遭受過一場牢獄之災,而是在陽光正好的時候,約上好友出門踏青,一直到盡興才意猶未盡的歸來。
“恭喜你啊,”師子如任由他勾著自己的脖子,又扯著嗓子喊,“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好運,進了死牢還能再出來——”
說著說著,還鼻子一酸,“老子差點兒都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你了!”
“老子出都出來了,你少在這兒給我哭喪!”
霍玄一臉嫌棄,收回了胳膊,“丟人!”
“你現在居然嫌我丟人?”
師子如掰著指頭數,“老子為了你,不知道豁出去這張臉皮去求了多少人,送了多少禮!”
“我還在老隆頭家里給他磨了一天的墨——”
“你知道老隆頭有多講究嗎?老子差點兒被他折磨死!”
師子如嚷嚷了半天,忽然發現周遭有些靜,他收起自己的表演,狐疑的往四周看。
就見霍玄盯著院子里面,連路都不走了。
院子里站著三個人,尤嬸提著把菜刀和胡大站在門口。
往里面看,素凈衣裙的少女正同樣目光癡癡的看著霍玄。
冬日的午后,陽光慵慵懶懶,在這樣的陽光下,喬蘇蘇只覺得自己的心里也暖洋洋的。
她的目光對上霍玄的,只覺得那一瞬間仿佛有箭矢落入她心里,讓她心頭猛地一跳,下意識回避那道灼人目光。
在視線挪開的時候,她好像聽到了一聲輕快的笑。
像一片絨毛,輕輕掃在她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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