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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惡人


  夜已深了,崇桂院的書房里卻還亮著燭火,燭火搖曳,在窗欞上投下一道倩影。

  “少主,想來鄧八百今日是回不來了,您還是早些歇息吧。”柳氏嬌聲道。

  謝玧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冷聲道:“母親體恤之心,我已知了。只是希望母親下一次不要再送夜宵來了,這么晚出入總有些不便。”

  柳氏訕訕應是,她來自然不是只想給謝玧送宵夜的,若是謝玧有需要,她送上自己也不在話下。咳,或者說這才是她深夜來此的主要目的。

  可誰知,謝玧對她卻是冷漠的很,還暗示她以后莫要再如此做,柳氏別無他法只好打消了獻身的念頭,端著托盤,悻悻出了屋。

  守在書房外的云來自是將書房里的對話都聽見了,現見她端著紋絲未動的湯盅出來,不免覺得可惜,急忙問道:“夫人煮的什么好點心?少爺不吃,我吃不吃得?”

  柳氏臉色一紅,原是她心里是想老牛吃嫩草,雖說沒有得逞,但此時聽云來的話,只當是在取笑她,難免心虛羞惱,只瞪了一眼云來,罵道:“你要吃?也不怕不消化?”

  云來心思單純,原沒想到柳氏不是來送點心而是來送自己的,只聞著湯盅里的香氣,肚里喊饞,這才問的,聽她如此說,便摸了摸腦袋道:“我如今正長身體呢!哪里怕什么不消化?”

  柳氏這才聽出這呆子是真餓了,不是拿自己打趣,不禁覺得好氣又好笑。

  熙來卻突然伸手揪住了云來的耳朵,用力將他扯到了自己身邊,冷冷道:“吃什么?也不怕喝多了湯水,晚上尿牀?”

  柳氏一怔,旋即噗嗤一聲拿帕子掩了唇竊笑不止。

  云來紅著臉羞惱不已,只用力去打熙來的手,道:“你才尿牀呢!你幾時見過我尿牀?”

  “哦?”熙來挑了挑眉。

  云來的身子微微一顫,頓時苦了臉。是想起近日來他還真尿過一次牀,是從普雨寺剛回來那一晚,府上的牀褥實在是太舒服了,他夜里沒舍得起。然后就……咳咳咳。

  柳氏見他一臉吃癟,笑的更為開心,方才在謝玧那里討得的不痛快,這下子全都消散了。

  熙來的耳朵突然一動,腳下已邁出一步。擋在了云來身前,冷冷地看著走廊那頭。

  柳氏也已聽到了暗夜里衣玦破空的聲音,頓時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正色邁前一步,站在了熙來身邊。

  不遠處長廊下的燈籠光里緩緩走近兩個人。

  “你們都圍在那里做什么?”來人奇怪道,他的聲音本就不小,在這靜謐的夜晚顯得更加突兀。

  熙來緊繃的身體頓時放松了下來。

  云來已在他身后探出頭來,“咦”了一聲道:“師父,您回來了?”

  鄧八百也看見了躲在熙來的小光頭,忍不住氣道:“小丑兒。你躲在熙來那小子后面做什么?跟個娘們似的!”

  云來忍不住跳腳,“哪里是我愿意躲在他后面,不過是他剛好站在我前面罷了!”

  “嘿!”鄧八百道:“你居然還敢頂嘴,看來是我太久沒收拾你了,你眼里沒我這個師父了!”

  ……他不過是就事論事,哪里是頂嘴了?云來覺得自己真心冤枉。

  “好了。”柳氏懶得聽他們師徒倆爭辯,只對著書房的門抬了抬下巴,輕聲道:“還不快進去?可讓少主久等了。”

  “要你多嘴?”鄧八百瞪眼道。

  “呸!”柳氏空聲啐道:“我才懶得管你,最好你被少主罵個狗血淋頭。”

  鄧八百嘴上雖橫,到底是不敢怠慢了謝玧。只領著身后的人,快步走了過來。

  柳氏見跟在他身后的那人穿著一襲僧衣,面容枯瘦,神情木然。不禁好奇道:“這就是少主要你救得那個和尚?”

  鄧八百和她身形交錯間,回頭瞪眼道:“廢話!你眼睛難道是瞎的不成?”

  ……柳氏的臉色登時變得十分難看,端著托盤的手握地更緊。

  云來見狀,忙搶前一步,替鄧八百推開了門,討好道:“師父。您請吧。”

  鄧八百輕哼一聲,不再理會他們,大步邁了進去。

  那老和尚始終一言不發,只穩穩地跟在鄧八百身后。心思活絡的云來手腳利索地在外將門關了起來。

  “你真是倒了八輩子霉,竟攤上了這個一個師父!”柳氏氣道。

  云來忙打手勢示意她小聲一些,又道:“師父其實只是嘴上兇,心腸不壞的。”

  柳氏才不信他,卻也懶得和他爭辯,只輕哼一聲轉身走了。

  云來看著她的背影頗有些悵然。

  “唉……可惜了那盅好湯……”他搖頭嘆道。

  熙來十分嫌棄地斜了他一眼,自轉身又站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再說鄧八百進了書房后,依舊不改他的烈脾氣,只對著謝玧微微拱了拱手,便隨隨便便地坐在椅子上,大聲道:“少主,人我給你帶來了,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謝玧笑道:“我就知道這件事非鄧前輩你不可,如何,今日過招可痛快么?”

  鄧八百哼道:“痛快什么?那些和尚只知道背后傷人這樣下/流的行徑,真打起來一個比一個膿包!我只求少主你今后莫要再吩咐我做這等麻煩事,躲躲藏藏,哪里比得上殺人痛快?”

  面無表情的老和尚聞言眉頭微微一皺,一是不滿他說普雨寺里盡是膿包,二是不滿他將殺人當作樂趣。

  “鄧施主此言差矣,若我寺中盡是無能之輩,那何以你對上釋善時毫無招架之力?”他冷聲道。

  鄧八百倒不覺得丟人,只呸了一聲道:“你這般說,是還將柯全惡那個大逆不道的惡人當作你寺里的和尚了?”

  臻善臉色不豫,生硬道:“便是不提柯全惡,施主難道有把握在我和明善師弟手下過得三十招?”

  鄧八百嗤笑道:“你這和尚心眼忒多。明善大師如今已經死了,我去哪里和他過招?再者你身上俏羅剎之毒未解,我若現在和你過招豈不是占你便宜,傳出去定要教江湖上的朋友恥笑。你明知我不會和你動手,才敢說這些話。真真是無恥。”

  臻善臉上頓時生出惱怒之色。

  謝玧看的分明,心里覺得有趣,便道:“鄧前輩莫要再說了,我這書房可不是能容你打架的地方。我方才聽你說什么柯全惡、俏羅剎。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這事說來可就話長了。”鄧八百道,當下便將自己如何進到普雨寺里,如何找到茅草屋,如何同幾個武僧交手的事統統說了一遍,只略過自己三番兩次不敵釋善一事不提。

  “你道這釋善是什么人?”鄧八百最后道:“原來是柯全惡二十幾年前改名換姓躲在了普雨寺里。”

  謝玧皺了皺眉。他算是江湖上小一輩的,過去從不曾聽說江湖上有柯全惡這一號人,只覺得聽名字便是一個心狠手辣之徒,于是又問道:“這柯全惡究竟是個什么人?”

  “柯全惡你也不知道?”鄧八百瞪眼道:“那他師父鬼手韋陀你總該聽過吧?”

  這韋陀的年紀比柯全惡還大,出名比柯全惡還早,謝玧如何能知道?當下只苦笑著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鄧八百沒好氣道:“你聽我說便是了。”

  他于是又將韋陀做的那些惡事撿幾件說了,其中尤其說了韋陀鶴鳴山上掏心宋越一事,又說柯全惡動不動便滅人滿門,還強娶了仇人之女,最后說到韋陀救了柯全惡的妻子。收了柯全惡做徒弟。

  “你現在明白了吧?這就叫臭味相投!”鄧八百一口氣說完這許多話,只覺得口干舌燥,一把端起茶杯大口喝了,還不解渴,便索性抄起茶壺往嘴里連灌了四五口水。

  “果然是窮兇極惡。”謝玧搖頭嘆道:“那為什么柯全惡又躲進普雨寺做了和尚?”

  鄧八百翻了個白眼道:“這我哪里知道?只是聽明善師傅的話,他當初去普雨寺時身上穿著的衣袍都被鮮血染紅了,想來是一時喪心病狂,殺了自己的師父和妻子也說不定。”

  謝玧吃驚道:“倘若真是如此,那他豈不是比他的師父還要壞?普雨寺當時的主持如何能收留他?”

  他這后面一句話卻是問臻善的。

  臻善神情黯然,正要說話。鄧八百已搶先道:“他那時又沒有說他叫柯全惡,普雨寺那群光長腦袋不長腦子的禿驢如何能知道?”

  “鄧施主!”臻善怒道:“你若再敢詆毀我普雨寺一句,就休怪我不客氣了!”

  鄧八百想起他和釋善過招時的招式掌法,心知自己不能勝他<=".。因此也不自討沒趣,只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謝玧聽他們二人這番對話,又見鄧八百頗為忌憚,便知臻善確實是有些本事的,只笑道:“習武之人粗魯慣了,大師何必放在心上。卻不知道大師能否替我解疑?”

  臻善沉著臉點了點頭,算是不與鄧八百計較了。是因他不知道這位謝三爺的底細,也不知道他為何派人救自己,只是到底是承了他的恩情,所以對他十分客氣。

  他緩緩道:“說起來,當初柯全惡拜在山門之外,我師父妙仁大師是決意不肯收的,只他后來倒下了,被我明善師弟扶進寺里救治,這才留在了寺里。想來是師父早看出了他身上戾氣深重,所以一開始才不肯收他,卻沒想到柯全惡因此記恨師父,竟暗中下毒害了師父性命,后來又一步步做到了今天的主持之位。”

  謝玧忍不住唏噓道:“這柯全惡當真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到了佛門圣地竟還不改嗜殺本性。”

  鄧八百哈哈笑道:“你說那么文雅作甚?這明明叫狗改不了****,柯全惡殺師父殺出癮來了。”

  臻善搖頭道:“一碼事歸一碼事,我雖恨他殺害我師父,卻也不能胡亂編排他,他殺我師父是不該,殺韋陀卻是有原因的。”

  “放屁!”鄧八百道:“殺人還要什么原因?”

  他原也是個好殺的人,砍人腦袋就跟砍瓜切菜一樣,全憑自己高興。

  臻善心中不悅,卻是礙于謝玧的情面不便發作,只冷冷道:“我原也不知道這其中緣故,還是這半年來明善師弟辛苦查來的。原來這韋陀收了柯全惡為徒后,賊心不死,竟然瞧上了柯全惡那個雙手殘疾的妻子,只趁柯全惡不在的時候,把他的妻子奸/淫了,柯全惡的妻子性情剛烈,受了這侮辱哪里肯活?只一頭撞在了地上,當場死了。柯全惡回來后看見妻子的尸體怒不可遏,登時拔刀和韋陀斗了一夜,韋陀年紀漸大,又被美色掏空了身子,本事不如從前,而柯全惡正是年輕氣盛,最后韋陀還是死在了柯全惡刀下。柯全惡殺了韋陀后還不解氣,竟是一刀一刀剮了他的肉,一片片地晾在屋頂上,引得無數禽鳥爭相啄食。”

  謝玧和鄧八百二人聽他這一段話,心里的念頭已轉過幾遍,初聽他說韋陀強/暴了徒弟的妻子時,都覺得這韋陀實在不是人,但后來又聽他說柯全惡殺了韋陀,還將尸體凌遲了喂鳥,又覺得有些惡心。

  “你這樣說,倒顯得柯全惡對他那位妻子情深意重似的。”鄧八百壓下心里的不適,冷聲道:“既然如此,你為何還要殺他?”

  臻善淡淡道:“我不過是將他殺韋陀的原因說出來罷了,至于他對何人情深意重與我有什么相干?他仍是殺害我師父的仇人,如此深仇,焉能不報?好在我今日成功殺了他,如此我師父在天有靈也可以瞑目了。”

  鄧八百嘖嘖嘆道:“我就說你們這些和尚都虛偽的很,滿嘴仁義,下手卻狠。”

  臻善只當沒聽到他的話。

  謝玧卻笑道:“大師如此恩怨分明,和素白簡直一模一樣,果然不愧是師徒倆。”

  臻善聽他提到素白,心里一驚,暗道:素白半年前逃出普雨寺,按理早該離開臨安城去尋找神醫救他姓名了,這謝三爺如何認得他?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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