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默慢慢睜開眼，感覺像是過了半輩子那么久，看到入眼熟悉的床紗，鼻子一酸：“爹。”

　　“姐姐。”

　　一個軟軟的東西貼上自己的手，趙默側頭，一個小男孩眼睛睜得大大的正看著自己。

　　“吱”門打開了。

　　“蠻兒，快出來。”一個婦人的聲音。

　　趙默心里一動，手撐了一下想起身，卻覺得身體軟綿無力。

　　“娘快來，姐姐醒了。”小男孩伸手招呼她娘親。

　　“這孩子，欸，還真是醒了，姑娘，身體感覺怎樣。”

　　趙默看著眼前的婦人，很普通的打扮，心下略安了心：“還好。”趙默感覺自己聲音啞的厲害，于是微微點點頭。

　　“嗯，你別動，傷口還未好全，再睡會罷。”說著牽了小男孩的手，“蠻兒，我們出去。”

　　原來不是叫自己，趙默復又閉上了眼。心里還是有些不安，曲起右腳，手艱難的往下面探。還好，還在，她抽出匕首，照了照，看到自己腦袋被布包成一個挫樣，心下一陣悲戚涌上。

　　趙默感覺自己像是提前坐月子，足足在床上躺了二十來天，每天由那個大娘伺候，最初的難堪也成了習慣。

　　“姐姐姐姐，還沒洗完啊，快出來啊。”

　　好不容易可以洗個自在的澡，徐子沖在門外叫魂一樣，趙默終于受不了他不斷的叫喚，迅速穿好衣服出去了，一開門就被抱住了。“徐子沖，你又怎么了。”趙默還是不習慣叫他“蠻兒”。

　　“姐姐，小圓子她又欺負我，罵我小矮子，嗚嗚。”徐子沖抱住趙默的腿不抬頭。

　　“所以你就哭著回來了？”

　　“切，我怎么會哭呢。”徐子沖突然一把撤開手，大人似的把手一擺，“我罵她丑八怪，胖乎乎沒人要，哪有我家姐姐漂亮，嗯，姐姐我說的對不對？”

　　趙默略挑眉，點點頭。

　　“說的這么對，那是不是要獎勵？”說完把手曲成爪樣。。

　　趙默略屈身把他抱了起來：“我的救命恩人，來吧。”徐子沖毫不客氣的用手用力揉搓趙默的臉，又吧唧吧唧親了幾口。

　　“蠻兒，快下來，又欺負你趙默姐姐了。”說話的正是徐子沖她娘，三十來歲，聽說丈夫當兵戰死，一個人在這小鎮帶著孩子住了好些年了，還有一個老爹，是個大夫。

　　徐子沖短腿一蹬一蹬，趙默把他放地上，他一溜煙一下子跑走了。

　　“這孩子，好像更加黏你了，我都還沒告訴他你要走了，怕又是要傷心了。唉，你一女孩子怎么就想當兵呢，要是被發現了怎么辦啊，這年頭，這么亂，孩子他爹也…”

　　“于大娘，我就想跟著軍隊去看看。”趙默不好意思的說：“軍隊里聽說供吃的，餓不著就成。”

　　“后日軍隊招兵，你要小心點，現在局勢緊張，進去了出來就難了，唉，到那里，有困難就去找一叫于大夫的，你拿這個給他看，他會明白的，他專門救治傷病，雖然對我傷透了心，但我這個女兒他還是認的。”于大娘遞給趙默一塊布絹，上面刻了個“于”字，于大娘凄凄一笑，早已紅了眼。

　　去報名那天，徐子沖非要跟去，趙默看著他大爺的樣子只好隨他。

　　趙默耐心的再一次叩叩桌子，對方才回神，嘴里嘟囔著：哪來這么好看的娘們。

　　趙默淡淡的回視也沒說話，旁邊走來一壯漢，上來就是一掌拍在趙默肩上。

　　趙默身子沒動，攥緊拳頭抬頭看著對方，眼鏡微瞇。

　　壯漢撇撇嘴：“體格還行，去，那邊領衣服，明天早上城門集合，下一個。”

　　趙默一出來，徐子沖上來就問：“趙默，進了不？”徐子沖很聰明沒叫姐姐，可這稱呼讓趙默微微抽動了下眉毛。

　　“進了，明天就走。”

　　“什么！你這身板怎么就放你進去了呢。”徐子沖尖著嗓子聲音一下子拔高，“他們竟縱容你棄我不顧，天啦，我想不通。”

　　趙默看著還沒有腰高的的徐子沖說：“走，回家。”

　　在冬天最冷的那天，趙默進了軍隊。她沒有想到，這個她都覺得有些輕率的決定會讓她今后的人生由此天翻地覆。

　　睡不著，睡不著，趙默再一次翻身，被一屋子的汗味、腳臭味熏得不行，偏偏隔壁床的漢子打呼嚕打得正歡，再一次翻身正躺著，后腦上那條傷口壓著有些痛。趙默微微嘆口氣，決定出去轉轉。

　　外面不是很黑，還有哨兵看守著，趙默來到這個營地也不是一天兩天，有些哨兵看到她也沒說什么。趙默竟這樣就出去了，她沒想到管理這么松，驚的有些難以置信，回頭看了看，還是沒人追上來。

　　這里不像是在京都，大晚上街上也沒什么人，趙默瞎走了很久，突然聽到什么，加快步伐拐進一條小巷。

　　“你是誰？”趙默早發現有人跟著自己，故意拐進這條小巷，對方果然跟來，趙默一把扯過那人肩膀，手握匕首緊貼對方脖子，只要他一反抗，趙默會毫不猶豫刺下去。

　　“真的是你，韓蠻子！”

　　趙默聽著對方壓抑著咳嗽的聲音，不確定問道：“宇文彥？”

　　“是我，那個…能否先把這個挪挪？”宇文彥看著脖子上的匕首，眼神示意。

　　趙默感覺左手下的身體很是精瘦，兩手同時放開。

　　宇文彥立即就跳開了一步，站在了亮處，扶著墻壓抑著一陣咳嗽：“你手勁不小。”

　　“你怎么了？”看到對方咳嗽不停，。

　　“呵，最近舊疾發作，沒事，過一陣就好。”

　　趙默想說，我就這么一問。

　　“倒是你。”宇文彥上下打量她：“怎么，京都草鞋不好賣跑這來了，小兄弟，這里草鞋更不好賣。”

　　趙默懶得回應他的揶揄，把匕首插回右腳邊，嘴角劃過一抹奸笑，站起身說道：“你住哪？”

　　“怎么，想上門推銷？”宇文彥挑眉一笑。

　　“有事想跟你說，能否去你家，真的很要緊。”趙默緊蹙眉頭表情嚴肅的向四周看了看。

　　宇文彥探頭往街上狐疑的看了眼，回頭說道：“好。”

　　宇文彥看著一來就霸占自己床，正睡的天昏地暗的韓蠻子，第三次嘆氣，默默的關好門出去了。

　　原來這就是要緊事！

　　趙默慢慢的睜開眼睛，她也搞不明白，自己莫名的就這樣相信的那人，不過應該也奈何小不了自己。

　　困意襲來，趙默閉上眼，轉身陷進柔軟的床鋪中。

　　天啦，這才是床。趙默發誓這是她從舅舅家出來睡過最香的一次。

　　一大早，趙默一醒來第一反應就起身往外沖。

　　完了完了，早練。

　　“喲，醒了啊，來來，坐下。”外屋，宇文彥氣定神閑的喝著茶，眉峰依舊凌冽，只不過臉色透出股蒼白。

　　趙默這時才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臉難得紅了紅：“那個，有急事，真有急事，我得走了。”宇文彥沒說話，人從頭到尾壓根沒看她。

　　“回去早練，我得趕緊回營地。”趙默補充道，見他還是不動，便自己沖出去。

　　趙默晚上沒看清，這家伙家竟這么大，趙默站在回廊左看右看。

　　這大門往哪走啊，趙默抬頭看了看圍墻，決定還是找門，不丟人現眼了。

　　宇文彥好像料定她會回來，正倚在門邊等著。

　　趙默覺得他這個姿勢怎么看怎么礙眼。

　　“那個，往哪出去？”趙默撓頭看他。

　　“你昨天不是還叫我名字嗎，就變成那個啦。

　　“少俠，大哥？”

　　“呵，小兄弟，我帶你出去。”宇文彥站起來用手在趙默頭上摩挲了一圈，眼睛微微眨了兩下，便大步往前走。

　　趙默這才發現兩人身高差了不少，翻了個白眼，神氣個屁！

　　“你進軍隊里了？”

　　“嗯。”

　　“哪個營？”

　　“劉肥頭。”

　　“咳咳，劉三強？”

　　“嗯。”

　　“主子，陳大人在大廳等候。”一丫鬟打扮的姑娘不知從哪冒出來。

　　“嗯？讓他等，就說我剛醒，你帶這位小兄弟出去。”

　　那丫鬟抬頭看了看趙默，這一眼就定住了。

　　宇文彥臉色不經意間黑了一圈。

　　趙默心里著急，忙喚道：“姑娘，喂，姑娘！”

　　“哦，公子請隨我來。”小姑娘向宇文彥福福身便低頭領趙默走了。

　　趙默回頭向宇文彥點點頭，嘴角撇了一抹笑，算是告別。

　　宇文彥站在原地，緩緩的呼出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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