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欣遠一怔，沒想到她毫不遮掩便說了出來，說道：“葛無扉雖是你哥，但你的授業師父玄靈師太之死和他有莫大關聯。”

　　李伊羨道：“那你是與他徹底為敵，絕無和好可能了？”

　　連欣遠道：“這等奸佞之人，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李伊羨輕輕嘆了口氣，道：“我早知你要如此說。”

　　連欣遠道：“那日你也看到了的，你哥哥要殺我，若不是你幫我，我可能那日已死在他手上。伊羨，我現在和義兄他們要去關外，這一去不知多久才會回來，你和我一起走吧！”說著握住她的右手。

　　李伊羨右手一顫，道：“去關外？”

　　連欣遠道：“正是，關外人煙稀少，我們在那里放牛牧馬，遠離仇殺，再也不分離了。”

　　李伊羨道：“我真的可以這樣嗎？”

　　連欣遠笑道：“當然可以了，我在外放牛牧馬，你便在家縫制衣裳，還帶著幾個娃娃。”

　　李伊羨臉上一紅，道：“什么幾個娃娃？”

　　連欣遠道：“當然是我們的娃娃了。”

　　李伊羨笑道：“你這么想我和你一起去嗎？”

　　連欣遠道：“當然了。”

　　他把她抱在懷里，道：“伊羨，你答應我了？”

　　李伊羨將頭放在他肩上，“可我做了這么多壞事，還能過那種悠閑的生活嗎？”

　　連欣遠右手撫摸著她的秀發，“當然可以，只要知錯能改，便是好人了。”

　　李伊羨幽幽嘆了口氣，“可那些仇家找上門了怎么辦？”

　　連欣遠道：“我們遠在關外，他們怎么找得到。”

　　李伊羨道：“那可不一定的。”

　　連欣遠道：“先不說他們是否找得到，就算他們找到了，我難道還能讓他們欺負我妻子不成。”

　　李伊羨道：“如果…”

　　連欣遠截住她話頭，說道：“別想那么多了，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李伊羨道：“嗯，我相信你。”

　　連欣遠道：“伊羨，我們今后再也不分離了。”

　　李伊羨正要說好，突然腦海中出現了哥哥葛無扉的模樣，只聽哥哥厲聲道：“妹妹，你在做什么？”

　　李伊羨嚇出一身冷汗，忙從連欣遠懷里掙脫出來。

　　連欣遠道：“你怎么了。”見她額頭有汗珠，便要身后替她擦去。

　　李伊羨躲開了他的手，向后退了幾步。

　　過了片刻，李伊羨道：“你覺得我哥是個什么樣的人？”

　　連欣遠道：“你覺得呢？”

　　李伊羨道：“我哥哥他是個好男人，我一直很欽佩他。”

　　連欣遠冷笑一聲，道：“是嗎？你是他妹妹，自然說這朝廷鷹犬的好了。”

　　李伊羨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告訴你。若有一個男子出身貴族，但幼年便遭逢劇變，家中被抄，親人被殺，自己流落江湖，還有個妹妹需要照料，但他卻靠自己的努力振興家業，這樣的男子，難道不值得欽佩嗎？”

　　連欣遠一怔，道：“你說的是葛無扉，唔，難怪他如此心狠，原來幼年時遭逢劇變，難怪，等等，這豈不是說你也是幼年時遭逢劇變。”

　　李伊羨側過了頭，緩緩道：“不錯，我那時才五歲，于家中和父母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了。我哥哥是家中長子，我本來還有幾個兄弟姐妹，但只有我們兩人逃了出來。我還記得，那天家中來了好多官兵，帶來了圣旨，說我父親陰謀叛亂，已被關押在大牢，他們是奉旨來抄家的。我哥哥他帶我從后院的小門逃了出去，但其他人都沒逃出來，之后不久，便聽說他們全部被斬首。為免引人生疑，我哥哥他將自己的姓改成了葛，將我改成了李姓。然后他想方設法將我送到峨眉門下，之后他便從軍去了，他曾說若要為父母弟弟妹妹報仇，必須得手握兵權，不然沒可能。”

　　連欣遠聽她今日對自己吐露心聲，已隱隱覺得不妥，問道：“你父親是誰？”

　　李伊羨嘆了口氣，道：“涼國公藍玉。”

　　連欣遠吃了一驚，他雖然不在朝堂為官，但也知道藍玉是開國功臣常遇春的妻弟，常遇春和朱元璋親如兄弟，常遇春死后，朱元璋重用藍玉，藍玉之后立下無數戰功，特別是在北疆幾戰名震天下。因其戰功，朱元璋將藍玉封為大將軍、涼國公。

　　但之后不久，朱元璋為鏟除異己，鞏固朱姓統治，誅殺了丞相胡惟庸和有“開國第一功臣”之名的李善長，牽連數萬人。十余年后因藍玉功勞太大，且在軍中威望甚高，朱元璋將藍玉也下在獄中，之后也處死，連帶處死之人達兩萬余人。自此，開國功臣幾乎被屠戮殆盡。只有徐達后裔因明哲保身而幸免于難。

　　連欣遠顫聲道：“你是藍玉的女兒？”

　　李伊羨點頭道：“我是爹的四女兒，上面有三個姐姐。”

　　連欣遠道：“她們都和你爹一起被處死了？”

　　李伊羨道：“是。”

　　連欣遠道：“所以你和你哥要報仇，但下令殺她的人是皇帝，難道你們還想弒君不成。”

　　李伊羨搖頭道：“朱元璋早已死了多年，現在的皇帝朱棣和他父親素來不和，我哥在朝中多年早已查知，當年朱元璋之所以下令誅殺我爹，是因為奸臣姚廣孝從中挑撥。”

　　連欣遠道：“姚廣孝，我聽說過這個人，他平日住在寺廟里，但官居太子少師，很受朱棣器重。”

　　朝臣自然不敢稱呼當今皇帝名字，但連欣遠是江湖人士，倒不注意那些。

　　李伊羨道：“當年我父親勞苦功高，這姚廣孝便在朱元璋面前進言，說我父親陰謀造反，朱元璋一向心疑，連李善長這樣的開國大功臣都處死了，更何況我父親，不但我全家被殺，株連被殺者有一萬五千余人。”

　　連欣遠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李伊羨道：“你知道那奸臣為何要那么做？”

　　連欣遠道：“你父親功勞震主，他有所疑慮也不奇怪，只是朱元璋誅殺如此多人，那也太過狠毒了。”

　　李伊羨搖頭道：“如果他真的是為江山社稷著想，那也不算奸臣。他其實是朱棣的人，忌憚我父親兵權太重，這才使計將之除去，我父親雖然手握數十萬大軍，但對朱元璋忠心，卻是天地可鑒，絕不可能有叛亂之心。我父親死后，朱元璋少了一位得力大將，果然朱元璋死后，建文帝即位不久，他就幫助朱棣發起叛亂，當時朝中唯一還能打仗的大將徐壽輝又被建文帝棄之不用，所以朱棣才能輕易篡位成功。”

　　連欣遠道：“原來如此，我倒不知。”

　　李伊羨道：“我哥哥身入行伍，后來又加入錦衣衛，本來是要殺死朱棣，但發現朱棣素來和他父親不合，而朱元璋又已死，這殺父之仇也不能怪到朱棣頭上，說到底都是姚廣孝那奸臣手段歹毒，我哥哥便想殺他，為父親報仇。”

　　連欣遠道：“這姚廣孝被你哥哥殺了沒？”

　　李伊羨道：“姚廣孝身為太子少師，極受朱棣器重，且他身邊衛士有不少好手，哪能那么容易殺得了。”

　　連欣遠想起往事，道：“難道你陰謀取得峨眉掌門之位也和為父報仇一事有關？”

　　李伊羨點頭道：“嗯。我也是爹的女兒，不能讓所有苦都讓哥哥承受，我也應該做些事情。哥哥將我送到峨眉派時，我那時才幾歲，還不能明白哥哥的深意，年紀大了些后才漸漸明白，峨眉派是中原八大正派之一，只要我取得峨眉掌門之位，便在江湖中有了尊崇的地位，哥哥在朝廷中也不再是孤掌難鳴，更何況煙霞師太當年以恢衣劍法威震江湖近三十年，我若學會此劍法，武藝必將精進。你師傅仇星真人一死，我當上武林盟主也不是什么難事。而我們兄妹二人一人為錦衣衛指揮使，一人為江湖上的武林盟主，要想殺那奸臣自然便容易得多了。”

　　連欣遠冷冷道：“原來你還想當武林盟主。”

　　李伊羨苦笑道：“我從來沒想去做什么武林盟主，這都是哥哥的計劃。我雖然取得了恢衣劍法的劍譜，但無心法終是無用，我如學不會恢衣劍法，憑我現在的武藝又怎能威震群雄，做那武林盟主。”

　　連欣遠想起她過去做過的惡事，說道：“我不會將恢衣劍法的心法告訴你的。”

　　李伊羨道：“我也不需要你告訴我了，我知道那恢衣劍法極其精妙，非有絕高悟性者不得修習，否則便會走火入魔，你是練武奇才，且從小學劍，只有你才適合。”

　　連欣遠心一軟，道：“你又何必如此說，你的悟性是不錯的，只要你答應以后不再作惡，我自然會將心法傳給你。”

　　李伊羨搖頭道：“不用了，你可知道我這次來京城是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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