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泰曲門。

        千顏叫桑兒來，直接問道“可想學結界？”

        她驚喜之余，連忙答到“想學！師傅，該如何做？”

        千顏不耐煩的解釋，好像她問了也是白問，反正學不會。

        “就像你練武、調動內力，血中不光有內力、還有靈，放血，是最簡單的御靈。為師要出城去，你好生看家。”

        桑兒照舊吃下尋耳、留了兩只傳音鳥，也不知師傅多久回來……。千顏不說，她就不問。

        每年暮夫人會帶著暮筱回新野探親，這幾日也不再城里，所以，無人管束她、也無人找她麻煩。

        她把自己關起來，專心去練習結界，也在心中告誡自己、學不會不可以氣餒……畢竟師傅他們太厲害。

        可在她意料之外……她不用怎么聽費勁，血霧就能零碎飄起。連續苦練了兩日，劃的滿手傷痕，撒的一地鮮血，她的結界，雖說功效不大……但也是學會了！

        一日，在茶樓。

        后青、桑霞、梨落、不染四人吃著茶點。

        蘭姨端來一盤子點心“這是新做的涼糕，嘗嘗。”

        桑霞攬過蘭姨的手，向后青介紹著。

        后青站起來行禮，道謝。

        蘭姨看他這般謙和，手上還有繃帶，便問“你來自哪里？”

        后青“晚輩出自百朝，長在一個山村，叫甘方。”

        蘭姨搖搖頭“沒聽過，哎罷了。既然入了晨黎，不問過往。”

        梨落發現蘭姨今日憂愁，隨口問道“小順呢，幾日看不到了。”

        蘭姨“他替我去送貨，出城了。”

        桑霞想到什么，問“小順不像蘭姨，是不是像他爹？”

        蘭姨“傻丫頭，小順并非我親生，是我收養的。我來自一個叫綠巾的茶鄉，早年也是悲慘極了……流浪的時候遇見這孩子，取名康順……后來我開了一個茶樓。”

        幾人都不知如何接話，氣氛一下變得沉悶……桑霞問道“哎，不染也是出自百朝，那你家鄉在哪里，這名字也是后起的吧？”

        不染不想接話、語氣透著涼薄“以前的事情，我忘了。”

        大多數異族來的人，都有一段痛苦的回憶…………梨落握住了他的手，像是安慰。蘭姨也笑了笑，起身去忙了……

        這段時間，桑霞會去看望那只通人性的蒼鸞，帶些吃食，與它說話。那鳥就像能聽懂一般，會眨眨眼、會蹭蹭她。

        她還見識了很多妖獸虎頭馬身、疾如颶風的修祿。獸爪魚身、肉可驅瘟的蠻江。龜殼長頸、識蠱驗毒的常石。無目狗身、尋味引路的睇聽。

        驅持門人住在山下的宅院里，可梨落在山中有一個木屋，因正是暑熱之時，兩人前去納涼。

        桑霞“哈～又涼快又安靜，這處地方真好。”

        梨落“師傅說，因為我擅長馴獸，經常讓我值夜，能聽見妖獸的動靜。”

        一日傍晚，在后山。

        桑霞和后青并肩坐著，天氣剛入秋還有些悶熱，她光腳踩在他腿上，他用衣袍裹著她的腳。

        她說“我喜歡主城的傍晚，在山上看好美，以后你都陪我看好不好？”

        他點頭應下，但又頓了頓“好。我以后一直陪你。但…你不是想去游歷山海嗎？只要有你在，去哪里都行。”

        她不解“還能去哪里？這里錦衣玉食，無憂無慮，這里有我們的好友。”

        他嘆了口氣道“亂世之中免不了爭斗，榮華也只是朝夕，我不想你有危險，我害怕再和你分離我們尋一處靜土安家，可好？”

        她用下巴搭在他肩膀，道“哥哥莫要擔心，我們都很厲害的。榮華、和你，我都要。”

        他無奈低頭笑了笑，將她腳上的衣布又裹了裹。她低頭看著……問道“百朝女子不可以露腳，還有一堆說道……哥哥是不是也信那些歪理？”

        “我信那些讓我珍重你的理，我不允許任何人唐突你、傷害你，包括我自己。”

        他認真的作答，夕陽照在他臉上，神情甚是溫柔，她心生暖意，想起以前的種種，向他臉上吹氣。

        “哥哥，還記得以前在長樂里嗎？我幫你喚來山間清風嗎”

        “記得我們的事，我都記得。”

        她輕輕靠近，將氣息吹到他的臉上，起身探過去、當只差分毫……他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微微測過臉去。

        “桑兒，不可。”

        “哥哥，為何？”

        “不合禮數。若讓人看到……若你真的愿意，那我們成親。”

        她愣住了，原本這個話題早就擱置了，她沒想到他會再提出來，皺著眉頭嘟囔道……

        “可我不想成親我們現在這樣多好！我怕……怕那些人們口中的苦難，我也怕，我會給你帶來苦難。”

        他無奈的笑笑，她都老大不小了，也是時候了吧，于是追問著……“傻姑娘，你何曾是苦難，你是命中最美好的。成親才能安家，屬于你和我的家。桑兒，好不好？”

        她一時慌張了，指了指眼前的主城，“這里，就是我們的家，小落、蒙大哥他們就是家人”

        他頓了頓，接著解釋……“他們，也都會各自成家的，你不能一直住在泰曲門你不想和我同住嗎？就像以前在長樂里，就你和我的家。”

        “以前山洞，陰冷潮濕……現在門中床榻多好～”

        她不斷打岔、敷衍著他，他只能隱忍克制，畢竟是自己慣著長大的，任由她在身旁興風作浪。

        他心里有擔憂，世間早就傳聞，千顏和夜山是妖幻化成人，而晨黎更是被世人懼怕……記得有一日，千顏遇到他、私下告誡他，說讓他萬不可耽誤自己門徒，還說定會盯著他倆

        一方面尊重她的名聲、一方面擔心她的安危，他迫不及待想與她成親，帶她離開這個亂世之地……

        他抓住她的腳踝“桑兒，你知道我的心意成親以后，我才能名正言順的保護你。”

        “如何保護？我需要保護嗎？你是不是還想把我關在哪個山洞里，你把我當什么？妖獸？還是廢物？”

        這下，她真的急了！這么多年，她一直害怕自己真的有怪病……又或許她害怕不能再去遠方了。她自己一時之間也琢磨不出個明白越想越氣悶撇下后青自己跑下山去。

        之后的幾日，她一直躲著，就連他在泰曲門外等了整日，她也不出來相見。

        后來，一日晚上，主塔掛起燈籠，她抱著簫前往。

        夜山問道“千顏走前教的，學的如何了？”

        她不言不語，咬破手指、下了結界。

        夜山滿意的指指桌上酒杯，她端起一杯酒自飲，一口下去，卻瞪大眼睛…………

        “……這是桑葚？”

        夜山得意的笑“入秋以后，桑葚就落了。我叫人釀入拜月，夠你喝到明年夏天。”

        她又連著喝了好幾杯，幾日來心中怒氣難平，借著酒勁兒上頭，她問“族長，為何人們要成親？為了相守白頭嗎？那不成親，就不能生死與共嗎？”

        見她今日反常，他端詳著、也在猜想著，慢慢答“并肩而行，生死與共，不是非得成親。至于成親以后……也不一定能相守白頭”

        她用力搖了搖頭，接著神色黯然“那成親，又有何用為什么總有人想著成親？曉余…哥哥……還有……啊？”

        突然，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一個用力帶向自己，她順勢倒向前，手撐在他腰封上。兩人面面相對，近在咫尺……

        打她一進來，他就看出了消沉，像是一只斗敗的小獸。他腦海中忍不住回想，她談論百朝同窗時的眉飛色舞、她當著眾人摟著梁后青的喜悅、還有今晚……她不知又為了什么難過，他心中甚是厭煩！厭煩到想責問她、想教訓她……

        她感受到周身寒意，掙扎著想要抽離。“族長……”

        他松開手、放開她，問“今日為何消沉？”

        她說“哥哥總想著要成親，可我不想。我并肩前行、無論艱難險阻。可他，卻只想把我困在身邊……還說為了保護我”

        最后這一句，飄進了夜山心里，他啞聲癡笑“世人愚蠢怯懦，得了珍寶卻藏起來。若是我，必定站在最高的山上，讓世人看著羨慕。”

        她聽著像是夸自己，臉上慢慢掛起笑容“我一時心煩，光顧著說話，沒有練簫。”

        他目不轉睛盯著她“不要凡事寫在臉上，會讓人借機乘虛。要學會隱藏自己的情緒、甚至隱藏自己的目的。”

        “如何隱藏？”

        “借故生事。”

        后來一日，族長召集來了五門議事，每位門主帶了一名門徒。

        “所議之事，切記保密。”夜山開口下令，雖只字片語，但也十足壓在心頭。

        故良介紹著今日商議三件要事，冬日糧草儲備、來年春天新歲、出征收集物料。

        常雍匯報了過冬的儲備、糧草已經充足，春天新歲的安排、零零碎碎的小事。

        赤蘇匯報出征的事，是去東面的灰木林，那里住有妖獸，名為織布蛛，而要收集的，就是蛛網。

        話到一段落，嘯風突然咳了起來。

        夜山“秋日天涼，你的舊傷怕是要犯，已經過去有十多年了吧？”

        族人皆知，嘯虹的爹娘、蒙己的爹娘，都是同門師兄妹，一同出征打仗，更是說過兩家的孩子將來定親。

        十幾年前那場三族戰役，武衛門死傷慘重，嘯風一人活著回來，但也身受重傷。當時虹兒一歲、蒙己五歲。

        嘯風神色憂傷“已經十八年了，虹兒現在長大成人，我也算對得起她娘。只是，委屈蒙己這孩子”

        蒙己坐在一旁，一下站了起來“師傅養育我多年，武衛門就是我的家，師傅和虹兒就是我的親人。我何來委屈一說。”

        千顏“真巧，蒙己與嘯虹，就好似桑霞與后青，都是異姓兄妹，但又不是兄妹。”

        夜山“蒙己，你可愿替嘯風帶隊出征？”

        蒙己站起來“蒙己愿意。”

        桑霞最近躲著后青，覺得若能出征，一是散散心、二是見見世面，左右都是好的。

        于是她起身“我愿為師傅分憂，我愿隨隊出征。”

        千顏“既然你這般勤懇，去吧。”

        梨落小聲“師傅，我也想去”

        赤蘇搖搖頭。“小落你負責準備，我選幾個門中有經驗的弟子出征。”

        夜山下了決定。“如此。甚好。”

        他一眼識破，她明明借故出走，卻說得如此大義，很好，他教的，她學會了。

        晨黎的軍隊都是以八到十人為單位的小隊，門徒之間熟悉，容易集結抱團，每人都有自己的分工。

        若出征需要人數眾多，則是幾個或者幾十個小隊組成的大軍隊。

        負責指揮整個出征隊伍的是蒙己。桑霞和他沒分在一個小隊里，她自己提出要負責本小隊的指揮，蒙己也就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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