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山被當地人譽為通州靈山，有不少神話傳言都有關于這座山。項山地處通山縣外西南一角，此處不論春夏秋冬常年郁郁青青。從縣里西邊出城，騎快馬約兩刻鐘到達。深冬時，山頂還會覆蓋層層銀霜，若有人攀爬到此處，皆會贊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工。不過項山地勢陡峭，路線也頗為復雜，沒有人去到過所有的地方。

        兩日來的暴雨讓通山縣里里外外降溫不少，但同時也沖刷的山中空氣愈發清新。獵戶趙大十分擔心他山中設置的陷阱是否還安好，于是天還不亮，他便帶著自家的獵犬一起前往。

        雖然昨夜雨便已經停了，可山路依舊泥濘，獵戶走的緩慢，一步一個腳印。獵犬則身手矯健的多，跑上跑下，滿身的泥污也毫不在意。最后不知在何處突然狂吠出聲，獵戶怎么招呼它都不過來，他心中奇怪非常，可也只得尋著聲音去找。

        他尋著聲音，卻發現獵犬不知何時已經跑到自己正下方的一處山坡下，斜坡陡峭，他以前竟從未發現過那個地方。此時獵戶已滿頭大汗，他抓著樹藤往下攀去，漸漸走近獵犬所在的位置。

        獵犬在一口古井旁狂吠不止，甚至發出憤怒的鳴叫。獵戶一頭霧水，他靠近獵犬，見它攀著井沿狂吠，便探著頭伸向井口。

        借著晨曦透過的點點光芒，只一眼，獵戶便被嚇得跌坐在地，一個七尺男兒被嚇得魂飛魄散，尖叫卡在嗓子眼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晨光熹微，雨后明明該是陽光明媚的一天，可茂密的青杉擋住了光線，愈發讓井中之物顯得陰冷可怖。

        那是一張沒有血色的女人的臉，身體呈現出一種極不自然的姿勢漂浮在水中。及腰的長發浮在水面之上，鋪陳出一幅詭異畫面。沒有神采的雙眸死死盯著井口，裸露漂浮出來的皮膚透著灰白的死氣，左胸處還有一塊巨大的血肉模糊的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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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山縣衙內此刻正接待一位客人。

        劉縣丞恭恭敬敬將人請進二堂時，顧炎庭正坐在桌案邊批審著手中公文。人送到后，劉縣丞又恭恭敬敬退下，只見韓墨冰冰冷冷在門外筆直駐守著，一個眼神都沒有給他。

        待看清來人后，顧炎庭右眉微挑，只見此人留著長須，神色頗為精神，正是郭府的員外老爺，郭冉金。

        郭員外一張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笑容，他給顧炎庭行了一記禮后，眼神一個示意，跟來的仆從趕緊呈上被紅布覆蓋住的托盤。

        郭員外依舊笑要瞇瞇，緩緩道：“大人之前突然派人送上一百兩銀子說是退聘，想必其中有什么誤會。這小妾一事草民早就忘了，本也是不打算納進房中的，故今日特來退還這筆銀子。”

        顧炎庭有些玩味的看著眼前的人，道：“郭員外心胸寬大，可不知之后會不會出現什么‘風言風語’？那送嫁的婆子可鬧的頗為激烈。”

        “大人放心，那婆子已被草民狠狠訓誡，以后絕不會再有人提起此事。”郭員外打著包票，一雙笑彎的眼眸里透著精光。

        陸琪端著廚娘婆子做的銀耳羹送到顧大人的門口時，正好見到郭員外從堂內走出來。

        年過半百的老者盯著陸琪那粉紅的小臉看了好一陣子，陸琪蹙眉微惱。韓墨此時輕咳出聲，那老者迅速收起了那副垂涎的面容，又掛上一張笑意炎炎的表情，對著陸琪微一點頭，便帶著仆從走了。

        陸琪見到顧炎庭時蹙著的眉心還未紓解開來。顧炎庭道：“見到那位郭員外了？”

        陸琪一驚，原身的記憶中并沒有郭員外的樣子，她只是從媒婆口中得知了一些基本情況。她剛剛只是覺得老者形容猥瑣，并不知道那就是郭員外。想起原書中那郭員外喜歡虐打小妾的事，她就雞皮疙瘩直起，陸琪緊張的問道：“他來這里做什么？”

        顧炎庭接過她手中的湯碗放到桌上，溫柔道：“他過來向我示好，說他并未想過納妾，是那婆子記錯這件事情。還請我放心，之后絕不會傳出對你不利的言語。”

        陸琪疑惑：“他…他為何如此好心？”

        顧炎庭忍住揉她粉紅臉頰的沖動，道：“他派人去國都查了我，這不就趕緊送人情來了。”

        陸琪順著顧炎庭視線，看到桌上被紅布蓋住的托盤，一時好奇，掀了開來。

        托盤內是被整整齊齊擺放好的銀兩。陸琪來到這個世界后還沒有見過這么多銀子。

        顧炎庭明白她心中疑惑，便道：“這是之前替你退聘派人送給他的。”

        陸琪垂下頭，喃喃道：“多謝大人慷慨解囊…”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個中關節，想必是那郭員外知曉顧炎庭的身份高不可測時，便順水推舟送還回這銀錢。他不承認自己納妾，顧炎庭也沒有理由硬塞給對方一百兩。郭員外可真是個老狐貍，拿著對方的銀錢送出人情。

        顧炎庭見陸琪垂著腦袋，實在沒忍住摸了摸對方的發頂，道：“不必想太多。”

        陸琪振作精神，心道自己絕不能辜負大人一片栽培之心。

        “大人，快趁熱喝吧，可好喝了。”自廚娘婆子張嬸到府后，陸琪時不時便會帶些湯羹送到顧炎庭手中。陸琪夸贊著張嬸的手藝，顧炎庭一勺一勺喝到嘴里，可不知為何心口竟比嘴里的還要甜。

        剛剛放下湯羹，一藍衣衙役便進屋匯報道：“大人，有一獵戶報案，在城外發現一具女尸，屬下已先行派人前往保護現場，請大人指示。”

        顧炎庭起身道：“備馬。”轉身問道陸琪：“你可會騎馬？”

        陸琪搖了搖頭，隨即道：“我可與韓大人一騎，絕不會拖后腿！”

        韓墨聽到屋內對話，正待應下，只聽顧炎庭道：“他要帶上李哲言，你與我一起，走吧。”

        韓墨立刻吞下話頭，接過顧炎庭的指令，轉身尋找李哲言去了。

        這個時候的馬匹沒有現代的馬鞍腳踏，陸琪又身量瘦小，嘗試好幾次都沒有上到馬。于是顧炎庭托起她的背，一個使力，陸琪轉眼已穩坐在馬匹之上。顧炎庭輕輕一躍，穩穩坐在陸琪身后。

        兩人靠的及近，陸琪有些不自然的向前挪動，顧炎庭一手抓著韁繩，另一只手虛抱著陸琪的腰身，只淡然的模樣道：“坐好。”

        一眾人馬從西門出城，路途上不少百姓駐足相望。臨街店鋪門前商家正剃著肉骨，喃喃道：“這些官爺是要做甚？”

        買肉的人搖著頭，猜測道：“怕是又有什么大案罷，咱們小老百姓可管不著。”

        賣肉老板點了點頭，繼續剃起骨頭上的肉了。

        冷風拂面，陸琪第一次以這么快的速度騎馬，她過去只在別人的牽引下騎過。陸琪一邊興奮非常，一邊又總覺得哪里有點怪怪的。身后人的胸口炙熱，還有試不試吹拂在她耳邊的溫熱氣息令她不時走神，剛剛還刻意隔開的距離，在馬上顛簸兩下后便消失不見。

        陸琪只得集中注意力觀察道路兩側，離開縣城的路上便只看得見農田和樹木。跟在兩人身后騎著馬的衙役們，眼觀鼻、鼻觀心，大家都隱約察覺出顧大人的態度，就陸琪一人似乎怎么都開不了竅。

        兩刻鐘后，眾人終于到達項山腳下，先到的衙役見到顧炎庭恭敬帶路。山路泥濘，陸琪好幾次差點滑倒，幸好顧炎庭眼疾手快護著她才幸免于難。

        顧炎庭之后便一直牽著陸琪的手，神色沒有任何改變，一旁姍姍來遲的李哲言看著眼前一幕，對著身旁的韓墨道：“小墨墨，你家大人很會嘛。”

        韓墨沒接他的話，只問道：“你是怎么讓公主打消過來的心思的？”

        李哲言大笑出聲，一個勁搖頭道：“你怎么沒學會半點你家大人的好。”說完，幾步向前走去，留下一頭霧水的韓墨在風中凌亂。

        陸琪和韓墨，兩只都是呆頭鵝，李哲言想著，嘴角輕輕翹起。

        越來越靠近現場，陸琪卻越發手腳冰涼。她剛剛只是以為城外發現一具女尸，可當她看見那口古井時，冷汗直冒。

        尸體已經被打撈了出來，連日的暴雨在井底儲蓄著不少雨水使尸體漂浮了起來。獵戶牽著自家的獵犬站在一顆大樹下，神色懨懨，還沉浸在今日所見的恐怖余韻當中。

        陸琪已經隱隱猜到這就是當初書中自己的劇情線。想到若自己沒有孤注一擲前往縣衙當仵作，怕現在躺在那地上被剜了心的人，就是她自己了吧。

        她的左胸口處，心臟砰砰跳動著，她沒有走原著里的劇情線，可仍然有人替她走了。她情緒復雜的看著眼前被剜心的有些發脹的尸體，低垂下頭來。

        顧炎庭此刻還牽著陸琪的手，而陸琪絲毫沒有關注到這件事，她順著顧炎庭的牽引來到獵戶身邊，聽顧炎庭問道：“你是何時發現尸身的？當時是什么情況？”

        獵戶見顧炎庭一身鎏金紫袍好不莊嚴貴胄，趕緊道：“草民今晨約莫是卯時到的項山，那個時候天漸漸亮起來，我原本是想去半山腰看往日設下的獵物陷阱，可沒想到家中狗子路上突然跑個沒影，然后便在山坡腰下一直狂吠不止。”

        獵戶似又想起那個時候的畫面，有些瑟縮道：“我家狗子就趴在這井口旁狂吠，我走進一看，那慘白的一張臉瞪著眼睛就浮在那口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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