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孩子
是日夜里,小草收拾完碗筷,去屋外給大黃煎藥。孟唐緊緊盯著大黃,大黃察覺到他的眼神,對視了過去:“怎么了胖叔?”
孟唐挪了個地方,坐到大黃身旁,神情很是嚴肅。他抬手撫了撫大黃的腦袋,開口道:“答應(yīng)叔,以后再碰到危險,可不許逞能了。”
他粗大的手掌搭在大黃肩膀上:“叔知道,你這孩子心思重,很多事都悶在心里,你先前不認識我,此刻也不一定完全信任我。”
大黃半張著嘴,想解釋什么,孟唐抬了抬手:“不必解釋,我都懂,沒關(guān)系,這能保命,不是壞事。但不管怎樣,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只能是我護著你,你可別再犯傻了。要不然我以后下了地,見著你爹,真沒臉面對。”
大黃嘻嘻笑了笑:“這不沒事嘛。”
孟唐雙眼一瞪,臉一黑,頭一回對大黃真正發(fā)起了脾氣:“胡鬧!你可知這其中兇險啊!”
大黃怔怔地看著他,孟唐字字嚴肅,一點沒有平日的輕浮:“若不是那和尚點破,連我都不知道,讓你昏厥的那一招,是止境才能使出的刀術(shù)。你這乳臭未干的孩子,逆天而為,身子骨怎么承受得住,險些耗盡真元,當場斃命。”
“止境?”大黃陷入了沉思。
“可不是!”孟唐重重地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叔雖然功夫不精,但道理還是懂的。陸,天,龍,止,玄,五境。你竟強催止境,這幾乎等同自殘,唉。”
孟唐看著大黃昏迷這一個月越發(fā)瘦小的身子,滿是心疼:“那和尚也嘖嘖稱奇,問我你是如何做到的,他問我,我問誰去啊?這同歸于盡的路子,也是你爹教的?”
大黃呵呵笑著,這時小草走了進來,手里端著一碗冒著熱氣的濃汁。她將濃汁遞到大黃跟前,怯怯羞羞地道了聲:“少爺,喝藥了。”
大黃聽小草這么稱呼自己,很是意外,看了看小草,見她跟自己一般,也是有些不知所措,明白這肯定是孟唐的意思。
孟唐接過碗,輕輕吹著冒出的熱氣:“這小姑娘可憐,也沒了依靠,總不能任由她在這荒村自生自滅。我問過了,愿意跟咱們一塊兒去東扶,以后留在身邊,給你當婢女。”
大黃一聽,一下子莫名漲紅了臉,連忙擺手:“什么啊?胖叔,我不要什么婢女,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少爺啊。”
孟唐把藥遞了過來,不由大黃爭辯,接過話:“你的身子還得養(yǎng)著,我若是有事離開,總得有個人照顧你。”
他湊到大黃耳邊,低聲說到:“換成別人,在你身邊待著,我還真沒法放心。小草遭了這么檔子事,雖然可憐,但如今舉目無親,身份倒是干凈得很。”
他向大黃使了個眼神,故意提高了聲調(diào):“怎么?你是想讓人餓死在這兒,還是嫌棄人家身有殘疾?”
“沒有啊!”大黃急忙向小草解釋,小草始終微微低著頭,眼神在地面游離。
“沒有就行了,這事就這么定了,來,喝藥。”
大黃拗不過孟唐,接過碗,瞧了一眼,黑汁粘液,還有些蛇身蝎尾,忍不住微微作嘔。“我這一個月喝的都是這個?”大黃有些絕望地看著孟唐。
孟唐哼了一聲:“老和尚給的方子,說是你命懸一線,要以毒物激發(fā)身體元神,再喝三日,就能換成溫補滋養(yǎng)的藥方了。”
大黃撇了撇嘴,雙眼一閉,將那黑汁盡數(shù)灌進嘴里。
“嘖,喝干凈。”孟唐在一旁嘟嘟囔囔地抱怨:“哪兒像個出家人,就是個毒和尚。”
大黃把碗遞給小草,道了聲謝,小草微微一笑,接過碗,便到屋外麻利地洗刷起來。大黃想起早先的對話,沉聲問到:“胖叔,聽小草說,老和尚可能跟大燕護國寺有關(guān)系?”
孟唐眼眶微微縮緊,點了點頭:“那鷹雪羽銀勾,這稀罕物,其它地方可見不著。”大黃有些疑惑:“大燕那么遠,我在柳叔家地圖上見過,聽說比北魏還要冷,這和尚怎么跑到這兒來了。”
孟唐搖晃著腦袋,這些時日操心大黃的身子,臉上的贅肉似乎都少了二兩:“不知道,我也沒法問啊,問了不就等于承認我一眼認出了護國寺的鷹,老和尚萬一追問起來,那不得露餡兒了。”
大黃心想也是,這時,孟唐語氣深重地說到:“倒是他,臨走前突然問了一句,認不認識王動。”
大黃一驚,沒想到老和尚居然會提到自己父親的名字。孟唐示意他勿慮:“我當時也是有點慌,好歹是糊弄了過去,他也沒追問,只是看了你一眼,就走了。”
“后來我再一想,只有可能是你那晚使的功夫,被他瞧出了些端倪。”
說到功夫,孟唐突然正襟危坐起來:“嘶,對了,你那什么殺豬,殺虎啊,都是什么鬼名字,你爹是這么教的?”
大黃故意干咳了兩聲,躺倒在床上,望著天花:“老頭子沒告訴過我練的是什么功夫,名字也都是他喝了酒,隨口起的。”
孟唐饒有深意地看著他,突然哼地笑了一聲:“你個小兔崽子,不想說就別說,我還不稀罕問咧。”大黃偷偷一笑,沒有接話。
孟唐揉捏著自己的大腿,自言自語:“在這兒也待得夠久了,巡政司看來是不會追上來,明日一早我們接著上路。”
話音剛落,大黃似乎想起了什么,騰地坐了起來,套上鞋子,也不正經(jīng)穿好,就往屋外走,孟唐不知他是這要干嘛,高聲追問:“干嘛去?”
“我去看看小草,叫她也早點歇著。”
“哎呀,丫鬟的事你以后少管。”孟唐換了另一條腿,繼續(xù)揉捏著。
屋外傳來大黃的聲音:“這山里有狼,我擔心她一個人害怕!”
孟唐一愣,手僵在半空:“啊?她怎么沒跟我說過啊,是不是真有狼啊?”大黃已經(jīng)跑遠了,聽不到回應(yīng)。
孟唐看著屋外寂靜的夜,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似乎有人曾經(jīng)說過,他看起來很好吃,忍不住打了個冷戰(zhàn):“我跟你一塊兒看看去!”
明月高懸,繁星滿天,夜空中似乎有什么東西在盤旋注視著,一劃而過,留下一抹銀白色的光,淡淡地沒入黑夜。
翌日清晨,三人簡單收拾了一番,孟唐似乎沒有睡好,濃重的黑眼圈,大黃問起,他卻只是干咳了兩聲,說是給兩個孩子守夜,怕巡政司晚上找上門。大黃聽了,笑著沒有戳穿。
臨行前,小草獨自一人來到半山腰,在墳堆跟前挨個磕了一遍頭,她站在墓前,默默地說著什么,聲音很輕,但卻始終忍著沒有哭。
大黃和孟唐站在樹下等她,孟唐甩著袖子扇著風,遠遠望著小草的背影,不自覺感慨:“之前還不覺得,這幾日留意了一番,小草這孩子,心思也重,很是會察言觀色,許多話她不說,卻都是看在眼中,聽進了心里。”
他瞟了大黃一眼,有意打趣:“哼,跟你這小子一樣,看著木訥,實際上賊精賊精的。”
大黃微微笑了笑,突然沒由來地來了一句:“一個刺客首先要讓人看起來不像刺客。”
孟唐甩著衣袖的手停在半空:“說啥呢?”
“老頭子說的。”
“我的意思是她窮苦人家的孩子,懂事得早,你想啥呢?”
大黃沒有說話,小草從半山腰走了下來,對著兩人輕輕點了點頭:“孟叔叔,少爺,我們走吧。”
“嗯。”大黃點了點頭:“到了下個鎮(zhèn)子,我讓胖叔給你買身新衣裳。”
小草有些驚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粗布麻衣,還有那雙露著腳趾,滿是泥土的破舊草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回縮了縮,微微笑了:“謝謝少爺。”
孟唐甩著手向前走著,突然想到什么,轉(zhuǎn)過身看著大黃,淡淡問到:“要不改道把你送去南梁得了?我也省心。”
大黃看著他,兩人對視了一會兒,齊齊笑出了聲,孟唐:“出發(fā),東扶,逐鹿城!”
話音剛落,遠處漸漸傳來馬蹄聲,大黃和孟唐警覺地對視了一眼,急忙把小草一把拉上,三人躲到路旁林深茂密處,注視著大路上的情形。
只見數(shù)十匹精壯的戰(zhàn)馬,整齊裝佩著護甲,每匹馬上跨坐著一名勁卒,有的腰間佩著長刀,有的握著銀槍,還有的背上展著弓箭。
在隊伍中間,還有一輛華貴馬車,明眼人一瞧便知,里面該是坐著哪方貴人,才能勞得動這般護衛(wèi)。
孟唐緊緊注視著,小聲道:“這是東扶戰(zhàn)馬,這陣仗,車里坐的該至少是個候爵以上品階的大官。”
馬隊一閃而過,速度極快,大黃突然問了一句:“東扶的規(guī)矩,孩童也可從軍護衛(wèi)嗎?”
孟唐愣了一下,沒明白他的意思:“什么孩子?”
大黃看著漸行漸遠的馬隊,指了指:“那個騎在隊伍中間黑馬上的,是個孩子,看著跟我差不多大。”
孟唐狐疑地皺著眉,顯然是不相信有這種事:“你眼花了吧,這等護衛(wèi)都是軍中精銳,身經(jīng)百戰(zhàn),怎么可能會有孩童。”
馬蹄聲已消失在大道盡頭,大黃聳了聳肩,沒有繼續(xù)爭論。
他留意到身旁一臉茫然,有些不知所措的小草,想了想,說到:“小草,我和胖叔這一路是躲著仇家的,前路不知會有什么危險,到了東扶,如果有合適的人家,若你愿意,我們也可以幫你問問是否可以收養(yǎng)你。”
孟唐聽見大黃這么說,眼角瞟了他一眼,頗有深意地微微笑了笑,沒有插話,只是心中默想:這孩子,還是不信人。
小草沉默了許久,最后輕輕搖了搖頭。
大黃說到:“你不愿的話,便跟我們一塊兒,只是日后免不了還會有提心掉膽的時候,你要學(xué)著慢慢不害怕。”
小草鼓了鼓勇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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