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這幾日,借著游玩之故,安也已經(jīng)將晉王府大致布局摸了個清楚。
晉王府內(nèi)只有一個大廚房,就位于榮晉之所住的主院附近,其余院中倒是設(shè)著幾個小廚房,但除了安也偶爾開火,其余幾個都處于閑置狀態(tài)。
安也穿過竹林,一馬當先走在前頭,后面跟著小跑著追上她的小桃和不明覺厲的春蘭秋蘭。
小桃臉上淚痕未干,便快步走著,便小聲結(jié)結(jié)巴巴道:“謝、謝夫人好意,夫人不必為了我對上李婆子。”
先前昭儀公主來府上時,不少下人曾聽安也親口說出她和王爺并未圓房,如今這件事已經(jīng)在王府傳開,再加上榮晉之從未在安也處留宿,府中下人都猜測著,安也怕是惹到了榮晉之,剛?cè)敫闶Я藢櫋?
流言愈演愈烈,連從不參與他們話題的小桃都聽說了大概。
在小桃眼里,她們王府里這個新進來的夫人,家中剛遭了那樣的變故,入了王府之后日子還過的這般艱難,實在可憐。
但這樣的夫人,卻要為了她得罪府中管事的李婆子,若真如此,再雪上加霜,夫人的處境肯定愈發(fā)難過。
她咬唇道:“……李婆子向來得王爺青眼,奴婢身份低微,早就習慣了,不礙事的。”
安也聞言,放緩了些腳步,疑惑偏頭,“她得榮晉之青眼?為何?”
小桃見安也終于走慢了,還以為她將自己的勸告聽了進去,搖頭道:“奴婢不知具體緣由,只知道李婆子是兩年之前入得王府,似乎和王爺還是舊識,不過,先前奴婢偶然聽說……”
“聽說什么?”
小桃把頭垂的更低,“聽說李婆子原先是王爺?shù)哪棠铮畮啄昵芭c他失散,兩年之前才重新相認,緣由如此,才得王爺重用。”
“奶娘?!”安也瞪大了眸子。
只驚愕一瞬,她便又反應(yīng)過來,這應(yīng)當是個謠言。
原書里寫的很清楚,榮晉之貧苦出身,一路靠軍功才得以封王,古代的窮苦人家,是請不起奶娘的。
是不是她知道些什么,或是和榮晉之有過什么交易?
她沉吟片刻,又道:“你還知道李婆子別的事嗎?都說于我聽聽。”
“李、李婆子是府中掌事嬤嬤,主要管的是府中膳食,她有個相好,如今正在府上做賬房。”
“比起普通的奴婢,她可有什么特別的權(quán)力?”
小桃似乎不明白她說的‘權(quán)力’是什么意思,想了想才道:“她脾氣不大好,平日里常打壓底下的奴才,除此之外,便沒了。”
安也點點頭,她沒再說話,只是沉默的往前走。
小桃現(xiàn)在摸不清她的意思了,如果不去追究,那回偏院就好,怎么還不回頭呢?但如果是追究……她為何又問自己這些呢?
雖心里疑惑,但她卻不敢問,只能一臉怯懦的跟在安也身后。
穿過一片長廊,廚房的大門顯露在幾人面前。
安也收回思緒,自敞開的門中望進屋內(nèi)。
清晨剛過,榮晉之沒在府上用飯,是以大廚房此時并不忙碌,幾個人懶懶散散站在屋內(nèi),有一搭沒一搭干著手中活計。
在他們其中,一個體態(tài)圓潤,看起來有四五十歲的婆子正坐在最中間的位置上,悠閑的嗑著瓜子。
小桃顯然也見到了那人,她整個人縮成一團,怯怯道:“夫人……”
剛出說幾個字,靠近門口的一個瘦弱小廝便發(fā)現(xiàn)了她們,他先是怔了怔,而后連忙行禮道:“夫人。”
廚房其余幾人聽到動靜,也紛紛放下手中活計行禮。
安也朝他們點點頭,笑盈盈說:“我不過是隨意看看,你們忙自己的便好。”
她轉(zhuǎn)頭,掃了一圈眾人,隨后將視線落在那婆子身上,問道:“誰是李婆子?”
聽到問話,那婆子一把扔了手中的瓜子,沖她獻媚笑道:“夫人找我?”
她身著淡紫外袍,插了滿頭的珠翠,看起來要比安也還要富貴些,但若仔細看看,便能發(fā)現(xiàn)她那華麗外袍上,還沾著些點點泥灰。
安也點頭,面上神情放松,問道:“你現(xiàn)下可有事?”
“無甚大事了,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李婆子答完之后,這才看到安也身后跟著的小桃。
她那堆著層層疊疊皺紋的臉一僵,露出幾分忐忑。她今日做了什么,自然心里清楚,原只是隨意將氣撒到一個小丫鬟身上,沒曾想剛一罰完,偏院那邊就來人,將小桃叫了過去。
現(xiàn)在小桃領(lǐng)著這位新夫人過來,是打算興師問罪的?
但轉(zhuǎn)念一想,那幾分忐忑又消失不見,變成了滿心的倨傲。
這位新夫人的事,她也知曉一二,不過是個落魄郡主,進了王府還不得王爺寵愛,論起身份,她說不定還不如她一個老婆子。
想到此處,她頓時硬氣不少,面上笑容不變,與安也對視一眼。
原以為的橫眉冷對沒有出現(xiàn),她看到安也和顏悅色的模樣,又有些摸不著頭腦。
安也還是那副輕松的語氣,點點頭道:“既無事,那便出來罷。”
李婆子滿心疑惑,但還是照做著走出廚房。
見她站定,安也又問:“今日可是你罰了小桃?”
那語氣聽起來半點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反而像是在閑聊。
李婆子心緒往上提了提,但還是鎮(zhèn)定點頭,“是,不過……”
她還未說完,便直接被安也打斷,又聽到她問:“是你自己摔倒,但卻罰了旁人?”
“雖是如此,但老奴會摔,都是因為她……”
安也轉(zhuǎn)頭,臉上還帶著淡笑,眼中卻冰冷一片,笑著道:“即已承認,那春蘭秋蘭,將她拖下去,打十板子。”
原本她神色放松,眾人都以為她只是例行問話,并不會真的為難李婆子,如今聽到她說出這話,周圍具是一靜。
十板子對于一個青壯年來說不算什么,但真的放在一個年過半百的婆子身上,可能會去半條命。
廚房中人面面相覷,被點名的秋蘭春蘭更是對視一眼,還不等上前,就聽到李婆子嚎叫一聲,“夫人緣何如此?!老奴不服!”
安也收起笑,‘哦?’了一聲,沉聲問:“你有何不服?”
“不過是罰了一個不懂事的奴才,老奴不懂自己做錯了什么!”
李婆子聲音洪亮,絲毫沒有面對主人家的恭敬之意,她甚至都未跪下,渾身上下,滿滿透著輕視之意。
安也嗤笑一聲,“不懂?亂用私刑,以下犯上,僅這兩條,難道還不夠嗎?”
李婆子也笑,卻是陰陽怪氣的笑,“我罰奴婢,是因為她惰性未改,院中之人皆可作證,至于以下犯上……”
“不知夫人可聽過一句——落毛的鳳凰不如雞,您不過是一個沒有名分的侍妾,老奴是王爺親點的管事,夫人想動老奴,怕是要掂量掂量。”
周圍輕松的氣氛一變,瞬間變得劍拔弩張。
安也看了看周圍的奴仆,他們個個面無表情,動作雖無不敬,但眼神卻處處透出與李婆子如出一轍的輕視。
就連春蘭秋蘭,她們聽到命令,竟動也未動,似是思量片刻,才跪下道:“夫夫人何不將此事稟告王爺,讓他定奪。”
這片不大的院子里,竟只有小桃靠近她,含淚輕聲道:“夫人不必為了奴婢如此……”
院中靜默良久。
枯黃的樹葉散落在地,幽幽的在地面上打了個轉(zhuǎn),似乎連枯葉邊緣撞在冷硬地面上的生硬都清晰可聞。
安也的目光從在場的每一個奴仆臉上劃過,最后停留在為首的李婆子身上。
忽的,她笑了一聲。
那笑聲輕輕快快,如同清風吹拂過后的銀鈴聲,李婆子滿心的倨傲在聽到笑聲之后猛地一頓,不由的散去了些。
她抬起頭,看著自己面前站著的女人。
她今日著了一見湖藍長裙,襯得她整個人溫溫柔柔,譬如柔軟的春水,看不到一點的攻擊力。
這樣的女人李婆子見的多了,不過是養(yǎng)在深閨里的繡花枕頭,如今沒落之后,只消口出惡言,便能將她按進污泥里,爬都爬不起來。
但為何,這人卻……在笑?
安也蓮步輕移,慢悠悠往前走,站在李婆子面前,然后,狠狠地,不留一絲余地的往前猛地揮手。
“啪!”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在不大的院中響起。
李婆子被打的后退幾步,整個人愣愣看著安也,滿心只有臉上火辣辣的疼。
這突然的變故幾乎把在場的所有人都看的一怔,不等他們反應(yīng),一個涼涼地,帶著些慵懶意味,卻又足夠悅耳的聲音響起。
聲音不大,卻足夠讓眾人聽清,“仗勢欺人的東西,有什么不敢動的?”
李婆子反應(yīng)過來,滿臉的不敢置信,“你、你打我?”
“只許你打旁人,就不許旁人打你么!”安也的聲音擲地有聲,直直撞進院中眾人耳中。
李婆子眼中透出怨恨。
她雖瞧不起安也,但她好歹掛了個郡主名頭,暗里針對也就罷了,如今這種場合,她還真的不敢正面反抗。
原以為這郡主只是個任人宰割的白兔,沒想到竟是個不顯山不露水的老虎。
她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將所有火氣遷怒但熬夜身后站著的小桃身上,恨不得用眼神將他們抽筋扒皮方才解恨。
小桃被她嚇得一抖,卻被安也推了出來,聽到她對李婆子說:“你若跪下跟小桃道個歉,這事便罷了,若你還想糾纏,本郡主也不介意再打幾次。”
李婆子感受著嘴角火辣辣的痛楚,心有余悸的縮了縮脖子。
她極不情愿的跪下,硬邦邦的說了句,“對不住。”
安也偏頭,“聽不清。”
李婆子深呼一口氣,閉眼道:“對不住!”
“對不住誰?”
“……對不住小桃,老奴不該因自己之錯遷怒與她。”
安也點點頭,轉(zhuǎn)頭換了一副輕柔語氣問小桃道:“高興嗎?”
小桃愣愣的看著安也,眼中閃動著之前不曾有過的亮光,她反應(yīng)了一會,不知為何雙眼中又泛了些淚,輕聲答:“高興。”
她生來困苦,被父母因生計賣進晉王府后,便一直在麻木中活著。
她原本是真的覺得沒什么的。
她是奴籍,本就是賤命一條,打便打了,就算是死,也不過是草席一卷,誰都不會在意。
到現(xiàn)在,有人認認真真的看著她,問她“高興嗎?”
到了這時,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原來也是有怨的。
她高興,從未有過的高興,為了這一刻的高興,就算事后,她會被李婆子活生生打死,也值了。
安也伸出手,摸了摸她枯黃的發(fā)頂,又開口道:“原本找你過來,是想問你愿不愿意做我的侍女,沒想到倒生了這些事。現(xiàn)在我問你,我房中缺一個侍女,你可愿意跟著我?”
“……什么?”小桃原本做好了被報復(fù)的準備,突然聽到安也的話,險些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安也也不惱,她露出一個柔和的笑,又重新問:“你愿意跟著我嗎?雖然我現(xiàn)在什么都沒有,但我保證,有我在,便不會再讓你受欺負。”
小桃臉上的驚愕慢慢變成狂喜,她’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使出自己平生最大的力氣說:“奴婢愿意!”
安也放下心來,伸手拉起她,看都未看地上跪著的李婆子和周圍驚愕的侍從,道:“那走吧。”
她說完,剛一轉(zhuǎn)身,面上的笑還未收斂,便看到廚房院門外,不知何時站了個人。
他身著玄色外袍,沉默又筆直的站離她不遠處的地方。
安也臉上的笑一僵,腦中瞬間閃過三連問。
他怎么來了?什么時候來的?
……聽到了多少?
安也干笑一聲,“郁侍衛(wèi)怎得來了?”
“巡邏。”他開口。
“我教訓(xùn)一個惡仆,應(yīng)該算不上私斗吧?”
郁宴目光停在安也臉上,眼中辯不出情緒,只點點頭。
“那郁侍衛(wèi)是何時來的?”安也又問。
“你打人時。”
安也:“……”
她臉上表情卡頓片刻,隨后雙眉輕蹙,身上的氣勢瞬間消失,柔柔弱弱道:“嘶……手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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