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踏平瘋人院

所有的過去，所有的回憶，這一刻都變成了山洪海嘯。

在她的世界里天翻地覆。

沈凝痛苦呼吸著，額頭汗水一顆一顆的落，原本空洞灰暗的瞳孔里如今蔓延開的是層層疊疊的疼痛和破碎。

她忽然就在這劇烈的折磨里，痛苦里，放聲大笑。

“哈哈哈……”

“哈哈……”

她笑。

她笑得身子如暴風雨里的小草一樣顫抖，笑得一臉都是血淚，簌簌而落。

心中開裂的縫隙不斷地擴大，那樣的痛苦，近乎摧毀她的神經。

她笑得宛如瘋子，比這幾個瘋子還要破碎絕望！

原來是這樣�。�

她終于想起來了，她什么都想起來了。

她和薄景深……

還有她的霍九，霍九就是霍胤然，霍胤然就是霍九。

他沖入火場里救她了，也因為她變成如今的殘廢，在那危險重重的霍家里如履薄冰。

棄我者，是薄景深。

救她的人，一直都只有一個，是霍九。

是她從小時候就到現在一直記著的人。

霍九，霍九……她在痛苦之中，心里默默的默念著他的名字，每一次念，不管是身上還是心里的創傷，像是都在不斷地慢慢地愈合。

神奇。

他就是她心底最柔軟溫暖的存在。

他是光，他是救贖，他是……從前，他是現在，他是以后。

真好。

她的小九哥哥還是回來找他了，他們終于還是再見。

而她也把這一切都想起來了，雖說太晚了，可她只要知道他還活著，她就高興了。

至于薄景深。

她不想再提這個人，想到就覺得自己可笑，也克制不住地笑出了聲音來。

薄景深趁她失憶桎梏她，隱瞞她的身世，這一切的行為根本就不可原諒。

她不恨他。

她只是，想和他劃清所有界限。

二哥？

不。

他再也不是了。

他們之間就是陌生人了。

僅此而已。

手指不知道被掰斷了多少根，她痛得發不出來聲來，只剩下了最后一口氣。

還是很疼，眼淚不斷地往下掉。

瘋子的行為愈發的變本加厲，古怪的笑聲回蕩在緊閉的房間里。

還要多久呢？

還要多久才能死呢？骨節錯位的聲音讓沈凝痛不欲生，轉眼間，她身上的衣衫都被火燒了起來，甚至還能聞到惡心的味道。

是什么東西被燒焦的味道。

她之前求生，她現在求死，可是卻生不如死。

瘋子對付她的手段，遠比正常人更可怕，永遠不知道他們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沈凝無法掙扎，瀕死垂危，細細的鐵絲幾乎勒到了肉里。

后來，沈凝連眼睛都要睜不開了，痛，太痛了。

她只想要解脫了。

什么薄景深，什么過去，她都放下了。

只要小九哥哥活著，她就沒有遺憾了。

小九哥哥會和景小姐好好的，他們才是最般配的。

她只要他活著，哪怕生生不見，也要他歲歲平安。

哪怕是如今的她活下來了，她又要用怎么樣殘破的身軀去面對曾經的小九哥哥呢？

她多想告訴他啊。

小九哥哥，我不恨你，我一點都不恨你丟下我這么多年。小九哥哥做什么都有你的道理，我知道……小九哥哥是會回來的。而我也終于等到了你。

我不后悔啊。

我只是很難過，我到死之前才知道，我的小九哥哥原來那么早就回來了。

他回來幫我打官司，幫我撐腰，幫我解決問題，在我瀕死的時候救我，為我不顧一切。

我知道。小九哥哥比所有人都要好，如果可以的話。

我多想回到孤兒院啊，我這一生，我不想做什么沈凝，景家人，包括薄太太。

我走了這么久，我才知道，我只是想回到當初那一刻。

回到……

小九哥哥坐在輪椅上，輕輕撫過我的額頭，教我折千紙鶴，教我勇敢自立，教我哪怕是一個人也要勇敢的活下去。

就算所有人都嫌棄我是結巴，唯獨小九哥哥不會。

你永遠都那么有耐心的聽我講話，就在別人都笑話我的時候。

恍惚里，她又痛得淚如雨下，大約是已經到了極限。

胃癌又開始發作，她吐血不止，已經不知道渾身上下到底哪里更疼了。手指也使不上力了，尖銳鉆心的疼痛游走在每一處。

她虛弱地睜著眼睛，意識模糊不清，眼前恍惚好像出現了那個清冷孤僻的少年。

他坐在輪椅上對她笑著，手里拿著的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千紙鶴。

“小結巴，等你折夠了一千只千紙鶴，我就回來了。”

“你別哭了，你哭得我……連千紙鶴都不會折了�！�

“你在這里等我，我完成了我的事，我會來接你回家�！�

“無人愛你，我做你的家人。”

耳朵里嗡嗡作響，偏偏這最后一句話，裹挾著雷霆萬鈞的力量，深深地刻入了她的心里。

她忽然間，就又淚水狂涌，早已經千瘡百孔的身體在這一刻像是變成了他手心里拿著的千紙鶴。

要和他一起走，一起離開這里——

身體很輕，她連痛苦都感覺不到了，靈魂離開了身體，不知道要飄向何處。

在那瘋子要拿著鐵鉤刺穿她的舌頭時，緊閉著的鐵門終于打開。

屋子里的血腥氣就涌了出去，來人看到床上的那一幕，瞳孔幾乎裂開。

銹跡斑斑的鐵門被風吹得嘎吱作響，一聲一聲的回蕩在空氣里。

沈凝微睜著眼睛，但瞳孔里卻沒有焦距，空洞得叫人覺得害怕。

她身上還有火在燒著，血水不斷地從嘴里溢出來。

胸腔微弱起伏著，氣若游絲。

“好多老鼠啊！快去抓老鼠！”瘋子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獰笑著撲向來人。

沈凝眼前一片昏沉，人影不斷交錯著閃過，她想拉住那個人的衣袖說什么，但手指全部都斷了。

她使不上力氣。

她張開嘴，虛弱地喘息，看上去像是要說話。

來人湊到了她的耳畔。

沈凝艱難地蠕動唇瓣，呢喃著：“小九……哥哥�！�

“我等……不到你了�！�

“我想……你了。”

話音一落，身體里所有的力氣都抽干了，無邊無際的黑暗涌來，她嘴里的血大片大片的滲出，那雙血跡斑駁的眼睛也慢慢地閉上，切斷了和外界的一切聯系。這一刻，她宛如一具死尸。

等不到了啊。

她等不到小九哥哥了，可是好想他，好想見他最后一面。

她死后，會變成千紙鶴……她會飛到小九哥哥的身邊。

她不會離開小九哥哥的。

她要看著他……兒孫滿堂。

如果死后變成千紙鶴可以再次被小九哥哥捧在手心，那她的死就不是終結，而是新生。

這是重逢。

是他們的團圓。

死，忽然也不那么可怕了。

“不要……你別死，你要活著，聽到沒有？”來人熱淚盈眶，愧疚和自責纏繞住了她的心。

看著失去意識的沈凝，景心慈那么冷硬的一個人，卻心痛得要死掉。

她甚至不敢伸手去觸碰沈凝，怕一碰——

就碎了。

景心慈徹底失去理智，怒吼：“快打120！”

“打120！我姐姐要是有事，我要踏平這座瘋人院！”

景心慈雷霆震怒，那張臉冷若冰霜，但目光掃過床上殘破不堪的人，她眼神只剩下了源源不斷的心痛和愧疚。

姐姐。

景心寧。

真正的景心寧。

她欠她的。

霍胤然也是她的。

從來就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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