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師書仙的解釋，柳卿連忙把兩壇酒搬出來。眾人一瞧，一壇上寫了個女字，另一壇寫著一個子字，這下皆放下心來。

        葉子云這已經(jīng)暗示很明顯了，但還是耐不住柳卿一下沒意會出來，白傷心了。

        柳卿也不知是笑著哭還是哭著笑，被大家伙一陣起哄，最后害羞的躲回了馬車，瑤月也笑著跟進去，兩人不知偷摸說著什么悄悄話。

        夜深了，外面有侍衛(wèi)輪流守著，其他人都擠在馬車內(nèi)休息，火柴堆燒的噼啪作響，寒風呼嘯，偶爾還能聽見兩聲嗷嗚狼叫。

        “不會有狼吧？”師書仙躺在旁邊小聲道。

        明如鏡閉著眼睛，信口回道：“有，我能打十個。”

        這話引來一陣輕笑，然后他就感覺有一只手悄悄探過來，伸進他的被子里。

        “別鬧。”明如鏡抓住那只手，微微有些冷。

        “不是我的手。”某人欲蓋彌彰道。

        明如鏡睜開眼，側(cè)頭看他，“冷嗎？”

        師書仙縮在被子里，輕輕點頭，“冷……”

        “過來。”他打開一點空隙，示意人睡進來。

        “……”師書仙猶豫了一下，然后像一只兔子悄悄撲了進去，帶著一身清冷落入一個溫暖的懷中。

        明如鏡抱著他，閉著眼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睡吧。”

        “嗯……”他輕輕點頭，像是哼唧了一聲。

        “以后，不要再糟踐自己的身子了。”

        “……”師書仙臉頰微紅，看來他之前的小心思已經(jīng)被看穿了。

        緊趕慢趕，終于在年節(jié)前三日到了玉劍山莊。

        山莊門口和往年一樣，大批去外地走商的車馬正排著長龍回來。他們見到了明如鏡的馬車紛紛讓開道路，高呼“恭迎少莊主回莊”。

        馬車停下，柳卿掀開簾子扶他們下來，明如鏡跳下后回身，一個裹得嚴嚴實實的人從里面探頭探腦，就是有些沒勇氣下來。

        他無奈一笑，伸手過去，果然那個人忙把手伸過來，放入他的手心，握著他的手緩緩挪出。

        師書仙穿得太多了，要不是人本來就纖細，非得像個圓球不可。他的臉完全被毛茸茸的狐皮包裹，只露出一雙靈動瀲滟的鳳眸，不動聲色打量著周圍。

        “先去拜見我父親和師父吧。”明如鏡道。

        “嗯，好。”師書仙乖乖應道，被人牽著向前走，實際上因為穿得多過，他的視線都受到阻礙。不過這并不能說他嬌弱，玉劍山莊地處北方酷寒之地，冬天氣溫一度到零下二三十度，山莊上到莊主下到掃地仆人身上都會一些武功，耐寒沒有問題。

        同行而來的師折花與絨絨也不比師書仙好到哪里去，一人手里抱著個湯婆子，恨不得裹條棉被到身上。只是畢竟是書香世家出身，一個個還是比較注重臉面，哪怕冷也是忍忍就過去了。

        明川渝挪到師折花面前，也把手遞過去，兩人相握一股熱流傳遞過去，頓時緩解了寒冷。

        “和我去見見我爹娘吧。”明川渝小心翼翼問，壓抑著滿身歡喜。

        “嗯。”師折花輕輕點頭，兩人相攜離去。

        絨絨眼巴巴看著他們手拉手取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湯婆子，一瞬間他感覺自己被喂了什么東西，干巴巴冰冷冷，想哭。

        而明如鏡帶著人一路到了明靜宸住所觀蒼閣，經(jīng)人通報被傳喚進去。

        師書仙看著與圣林書院完全不同的風景布局，雖然書院里有仿造山莊布置的院落，但一個是正品一個仿制品如何能比，若不親眼看看這銀裝素裹下的千年鼎盛世家，是很難想象它的輝煌大氣。

        觀蒼閣院中是一個池塘，水面上并未結(jié)冰，洋洋雪花落在上面緩緩消融。池塘中央有一個四蹄踏云栩栩如生的巨大麒麟石雕，足下踏著飛龍鳳鳥，好不威風，在寒風大雪里傲然獨立，似天地間唯一的王者，藐視萬物。

        這樣的石雕，也只有玉劍山莊敢明目張膽豎立在院中，要知麒麟踏云沒什么，但是它腳下還踩著飛龍鳳鳥。龍鳳自古代表皇族，放在別的地方，這就是妥妥的藐視皇權，謀反之罪。

        穿過雪中游廊，路過一片菊花園，明艷的菊花在大雪里肆意綻放，在冬日一片白色里美麗得有些驚心，讓師書仙不由多看了幾眼。

        “見過大少爺！”

        “見過師公子！”

        二人走到正廳門口，侍女護衛(wèi)紛紛行禮，臉上洋溢著歡欣的笑容。

        明如鏡一一點頭回應，牽著師書仙進入門中，解下大氅交給侍女。

        房內(nèi)溫度驟升，和外面完全兩個世界。

        明如鏡有些疑惑，他父親明靜宸以往都不燒地暖的，最多在房間內(nèi)擺個火爐子，燒燒熏香。

        難不成是在照顧他兒媳婦？

        明如鏡暗暗翻了個白眼，一想老頭也不是這樣體貼的人，莫非是老了身體不行了？

        進去后第一眼看見的就是坐在主位上的明靜宸，以及身后的蕭浮生。

        明靜宸還是一如既往一身莊肅黑袍，冷歷的氣質(zhì)蓋過了俊美的外貌，讓人不敢直視。蕭浮生一反常態(tài)穿得挺多，披著一件雪貂披風襯得人膚白似玉，眉目像一彎冷月，飄渺疏離，雪白的長發(fā)披散著，又帶了點慵懶氣息。

        “如鏡見過父親，師父。”明如鏡跪地叩首。

        “書仙見過世伯，蕭先生。”師書仙隨后同樣行禮道。

        蕭浮生看著師書仙，眼睛里露出一絲滿意，輕笑道：“你們這也算拜見高堂了。”

        “……師父，您老人家說笑了。”明如鏡悄悄翻個白眼，這個老不正經(jīng)的。

        “難道我說得不對么，還是少爺對這門親事不滿意？我看著未來少夫人相貌體態(tài)具是風流雅致，和少爺是天生一對。”

        明如鏡欲言又止，最后選擇閉嘴，滿不滿意，這不是送命題嗎？

        明靜宸按住蕭浮生的手，淡淡道：“好了，鏡兒和世侄舟車勞頓，你就不要打趣他們了，都起來吧。”

        “謝父親。”

        “謝世伯。”

        兩人落座，侍女奉上熱茶和點心，然后退下。

        接著明靜宸簡單問了兩句書院的生活，又問了師巍山的現(xiàn)狀，兩人一一作答，稍稍聊了兩句。

        明靜宸這人向來嚴肅不喜多話，便沒有再多說什么，只道：“世侄初來山莊，諸多不熟，便和鏡兒住一起吧，也好有個照應。”

        “是，全聽世伯安排。”師書仙乖巧回道。

        “若無事，那孩兒等先退下了？”明如鏡道。

        明靜宸端著茶水，輕抿了一下，微微點頭，道：“去吧。”他頓了頓，“你小叔從西域回來了，有時間你當去拜見一下，他見多識廣，你許是能學到些東西。”

        小叔？

        明如鏡有些疑惑，他聽說過有這么個人，只是未曾見過，那可是山莊有名的浪蕩子，十來年不著家，竟舍得回來了？不過明靜宸這樣說了，他當找個時間去見一下。

        “是，孩兒知曉了。”

        二人又向蕭浮生行禮，然后退下了。

        玉劍山莊太大了，平時來往人們都會用上輕功，翻高山躍重樓。明如鏡的麒闌園離得有些遠，便安排了步輦帶他們?nèi)ァ?

        師書仙坐在上面，看著下面飛逝而過的風景，他抱著手爐，鼻子被風吹的泛紅，長眉微微蹙起。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明如鏡扶他下來，柳卿等人早就在園門口等著，迎著他們?nèi)雰?nèi)。

        麒闌園說是一個院，其實獨占了一座山峰，建立在半山腰處。房屋連綿，白云隱隱，隔著一座懸崖，一條白練騰空，似自天上傾斜下來的天河，浩浩蕩蕩落入深淵，不知去處。

        瑤月在忙進忙出給師書仙加暖房屋，此前也準備過一些，但考慮到萬俟神醫(yī)所說師書仙天生體弱畏寒，還需再布置布置。

        師書仙跟隨明如鏡在他的院子里轉(zhuǎn)悠，可惜后者沒啥口才，也不會介紹，就指指花看看雪，讓師書仙自己意會去。

        “其實這個院子我也不常住。”明如鏡隨口道。

        “那如鏡哥哥都住哪里？”師書仙覺得自己白看了，有些小失望。

        “練武場。”明如鏡又道：“但是上面很冷。”

        師書仙揣著手，睜著眼睛說瞎話，一臉真誠的道：“其實，我一點也不怕冷。”

        明如鏡哼笑，瞥他一眼道：“你身上衣服少穿三件我就信了你的話。”

        他牽著他回房間，“回去吧，外面冷。”

        明如鏡的小叔名為明初雪，倒是個雅致的名字，和其他兄弟姐妹不大像。他聽老人說，明初雪因是最小的孩子，自幼極受寵愛，養(yǎng)成了他灑脫不羈肆無忌憚的性子，平日最喜歡的就是隨著商隊走南闖北，醒時游天下，醉臥美人膝。

        只是明初雪有一點值得詬病，明家武學世家出身，子女個個都武功非凡，就連四小姐明知韻功夫也是俊的很，偏偏明初雪就是個半吊子。但是他卻又喜歡做些英雄救美，鋤強扶弱的事情，就他那個武功說好聽點叫心懷俠義，不好聽點就是逞強好面子，幾乎次次靠身邊侍衛(wèi)收拾殘局，別人還敢怒不敢言。

        明靜宸是對這個五弟沒有辦法，最后干脆打發(fā)了人跟著商隊走南闖北見識世面去了。

        而明初雪的性格確實隨性不羈，明如鏡還未去拜見他，他便自己來了。

        “大侄子，你出生時我還抱過你呢，一眨眼長這么大了。”

        明如鏡眉頭一皺，他有種不好的預感，下一句是不是……

        “你小時候還在我身上撒過尿，把我肩頭都打濕了，真是生龍活虎，不知大侄子記得否？”

        明如鏡：“……”

        他看向來人，二十多歲的青年，一身雪白錦裘，肩頭垂下一條華貴白狐尾，烏發(fā)半束玉冠溫潤雅致，眉目俊美風流，洋溢著慵懶的笑容。他踏雪而來，懷中還抱著一只雪白的波斯貓，雙色眼睛驚艷攝魂，懶懶的在青年懷里，尾巴掃來掃去。

        “侄兒見過小叔。”

        明初雪走到他近前，目光柔柔落在他身上，笑道：“你長得三分似嫂子，七分隨二哥。”

        “我娘？”明如鏡抬頭，看著背光的男人，道：“小叔可知我娘在哪里？說來也慚愧，如鏡至今都不知娘親姓名。”

        明初雪眼中略過一絲玩味，慢悠悠道：“侄兒啊，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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