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劍山莊明如鏡，求見四皇子殿下！”

        少年翻身上馬，策馬到官兵面前，居高臨下看著他們。他神色冷靜，儀態矜貴，雖是說求見卻不顯得卑微，而只是打了聲招呼。

        這天底下唯一能和皇室平起平坐的，也唯有玉劍山莊。

        楚王軍為首之人早在明如鏡一行人出現就注意到了，他不動聲色看著馬上的少年，出列拱手一禮，道：“請明少莊主稍等，四皇子遠在霞梧城，本將這就派人去稟告。”

        明如鏡淡淡看著他，“有勞。”

        然而這一等，就是三天。

        每一日明如鏡身邊的護衛明少湘都前去詢問四皇子下落，但都被推辭人在路上。他們并未說四皇子不見人或者其他，就只說在路上，至于哪里的路上，卻說不知道。

        四皇子沒膽拒絕玉劍少莊主求見，要知就是太子楚耀也不敢明目張膽拂了玉劍山莊面子。只是與太子不同，四皇子楚銘年歲更幼，心高氣傲，哪怕嘴上不敢表露，行動上卻諸多推拒。說到底還是世道太太平了，忘了往日玉劍山莊的盛勢，自古以來皇權為尊，只要沾了個皇字就是尊貴無比，在他們心里玉劍山莊不過就是個負有盛名的武學世家。雖然它有三十萬麒麟軍，但只會每年打打土匪，不得皇帝召令甚至不能離開北地，猶如沒牙的老虎，溫順的大貓。

        更何況，這次嘉州之事和玉劍山莊又有什么關系？一個南一個北，就算他要封城屠城，這些人是楚國子民，與玉劍山莊何干？皇帝還未說什么，要一個十三歲的稚子多管閑事。

        守在外面的人們退回了小鎮上，明如鏡住著最好的房子，慕容懷風見他帶的人少，便把自己的侍女隨從派來，極力伺候好他。

        他端起的酒樽里是甘甜腥紅的葡萄酒，一滴一滴聚在一起如新鮮的血液，可惜沒有高腳杯，無法欣賞它液態流動的美麗。

        突然，外面傳來腳步聲，明少湘拿著一封書信而來，“少爺，圣林書院來信。”

        明如鏡略有些意外，接過信一看，頓時酒樽傾斜，腥紅的酒液灑落一地。

        “來人，備馬前去霞梧城！”

        ……

        霞梧城是明州最為繁華的一座城市，可說是明州的心臟。它四通八達，連接著來往商貿，氣候濕潤，典型的魚米之鄉，更有一條運河與皇城連接，歷來是皇帝南下的必經之所。

        四皇子楚銘正宿在霞梧城的皇家別院里，他奉旨前來嘉州賑災，皇帝不僅給他撥了糧食五十萬石銀錢百萬兩，以及三千禁軍護送，另外還有楚王軍左師五萬人馬聽命。楚銘不禁得意一笑，他真是佩服自己的眼光，在這明州寶地上一眼看中那樣一個美人，給父皇送去后明顯自己就得了看重。

        他完全沒把這次的災情放在心上，反正洪水已經退了，里面就算鬧瘟疫又如何，只要把人看住不讓出來，瘟疫擴散不開，等個幾個月該死的人都死絕了，瘟疫自然而然就好了。到時只要再派人進去整頓一番，輕輕松松就把事情完成了，回去后還能撈個賞功，在父皇面前露露臉。

        那時，再讓那個美人在父皇耳邊給自己吹吹風，說不得父皇一高興，給自己一個太子當當，也不一定……

        楚銘垂下眼簾，他記得父皇寢宮后面有一幅畫像，上面赫然是一位絕色之人，聽聞那人是父皇心上朱砂，多年不立后位就是為著這人。而他尋來的這位美人，不說是不是原主，至少有個七層相似，果然父皇見了人后更加不理朝政，且明顯偏袒自己。

        反正那美人家人都在自己手上，不怕人不聽話，只要慢慢來，不信楚耀不著急。而人一急，馬腳就露出來了。

        只是，他突然想起前些天那玉劍山莊的求見他，這事說棘手也有點，畢竟玉劍山莊一直是個特殊的存在。在沒有撕破臉前，皇帝對他們的請求也是慎重思慮，能答應的都答應。

        楚銘有些惴惴不安，但是轉念一想那玉劍少莊主不過一個十三歲的小兒，就算到時惱羞成怒找上門來，自己多奉承點，將他注意力從嘉州引開。美人美酒金銀珠寶，他不信這幾樣打動不了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

        他自以為穩操勝券，便繼續在行宮里享樂。兩州相鄰，嘉州百姓身處瘟疫之中，求天喊地不得答應。而被皇帝欽點的四皇子終日與那些官員在美人堆里尋歡作樂，軟糯旖旎的歌調里嘻笑打鬧的聲音□□污耳，本應該提筆桿子的手執起酒樽將價值千金的美酒傾倒在美人白嫩的肌膚上，惹起一陣嬌嗔。

        突然，一聲大門被踹開的巨響驚破一場春夢，侍衛慌忙護駕，戰戰兢兢盯著一步步走進來的人。

        “來者何人？膽敢擅闖皇家行宮，爾可知這是誅九族的死罪！”

        那人冷哼一聲，怒極反笑，大聲道：“本少倒看看，誰敢誅我玉劍山莊九族！”

        玉劍山莊？！

        眾人驚魂未定，眼睜睜看著那人從門口踱步而來。他一身深沉黑袍，衣擺上的紫麒麟煞氣威武，黑沉的眸子含著一絲輕蔑冷冷看著殿內荒淫的一幕，嘴角噙著淡淡譏諷笑意，姿態傲然卻不顯得狂妄，使人見到他不由心生臣服順從，四皇子竟瞬間覺得自己如小丑低到了塵埃里，那人，才應該是真正的皇族貴胄，天之驕子。

        明如鏡手持凌霄劍，深冷的光芒在劍身一閃而過，他看著那面色蒼白的四皇子，眼中寒芒掠過，一擲衣袖，劍光閃過。只聽一聲凌厲風響，什么東西插入地面，如切豆腐一般，切膚的寒光搖擺，四皇子大驚失色——

        “啊啊啊！！殺、殺人了！護駕！！”

        那柄劍堪堪擦過四皇子臉側插在地上，金磚石鋪就的地板像豆腐一樣被劍身插入，無聲無息，可見此劍鋒利。

        劍身旁邊散落著幾縷頭發，還有兩滴鮮血。

        四皇子這才反應過來摸自己的臉，果然觸手感覺臉頰刺痛，這傷極深極細，鮮血順著一條線流下，一時令他兩股戰戰，幾欲軟倒。

        就這么一瞬間，他就從閻王殿走了一遭。

        房梁上跳下一道暗影攔在四皇子身前，他如臨大敵般盯著明如鏡，低沉冰冷的道：“閣下行刺皇子，可知這是死罪？”

        哪知，明如鏡哈哈大笑，笑聲里的諷刺之意毫不掩飾，他道：“他也配叫皇子？滑天下之大稽！”

        “嘉州百姓水深火熱，而他縱酒狂歌醉生夢死，拿著賑災的錢財在這里肆意揮霍，這酒、佳瑤、美人，哪一樣不是沾滿了鮮血尸臭，也吃得下去！”

        那暗影見他來勢洶洶，率先迎了上去，兩人戰斗一觸即發。這暗影是皇家暗衛之一，專門保護皇子安危，武功深不可測，一般武林的一流高手來三個他都不懼。然而很快，他便被一腳踹中，狠狠滾向一邊，露出身后的四皇子楚銘。

        “螻蟻，憑你也攔得住本少爺？”

        暗衛趴在地上吐出一口暗紅鮮血，想再起來卻發覺眼前一黑，胸口撕裂劇痛，竟然動彈不得。

        四皇子目眥盡裂盯著他，身邊的人都屁滾尿流四散而逃，沒人掩護他，他只能隨著明如鏡步步逼近的步伐往后退去，直到背靠著冰冷的柱子，退無可退。

        “你、你、本宮可是皇子！我母妃是當今蘇貴妃，你敢動本宮，父皇絕不會放了你！”

        明如鏡輕輕笑道：“你知道怕了？我還沒殺你呢。”

        四皇子氣結，他忍著戰栗的牙齒，惡狠狠瞪回去，咬牙道：“你豈敢動本宮？就算你是玉劍少莊主，但本宮可是皇子！當今天下姓楚，可不姓明！”

        “呵呵，楚？”明如鏡意味不明哼笑道，“沒有我玉劍山莊，這天下姓什么還不一定呢……”

        “你——大膽！”

        明如鏡拔起凌霄劍，凌厲的劍尖直指他的眉間。他一腳踩在他胸口，微微用力他便臉色煞白，張張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四皇子只能睜眼看著居高臨下的那人，眼神如看螻蟻般睥睨著自己，“你比起你太子皇兄差遠了，至少他不敢明目張膽和本少作對。”

        “只有蠢貨才覺得玉劍山莊是沒有爪牙的溫和大貓，你推三阻四不見本少，就以為本少拿你沒辦法了？”

        “拖？本少看你能往哪里拖！”

        “撤不撤兵？！”

        四皇子覺得胸口力道微輕，他重重喘了一口氣，心里的火烈烈燒著，他冷笑道：“不——撤！你能奈我何？本宮就是不撤兵，讓他們全死在里面！你有種殺我啊！”

        “本宮不僅不撤，還要加派人手，一個也、逃不出來！”

        “啊！”明如鏡狠狠一腳踹飛他，看著他吃痛的在角落滾了兩圈，蜷縮成一團。

        明如鏡輕輕笑著，眼里是徹骨寒意，“不撤兵是吧……那本少就讓你無兵可撤，無兵可加！”

        他說罷，拂袖轉身，身后是層層禁衛軍，他們小心翼翼圍過來，明明只有一個人卻讓他們不敢上前一步。

        “咳咳……殺！給本宮……殺了他！”

        禁衛軍對視一眼，拔劍沖來，然而那人只淡淡看他們一眼，一震衣袖揮開眾人，足尖一踏，踩著他們的劍刃就飛身上天，瀟灑離去。

        四皇子睚眥欲裂，艱難而憤恨的擠出一句，“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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