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兵臨城下
整個嘉州被封了,定安城外有人瘋狂哭喊請求開城門放他們進去。
從他們的哭聲中,師書仙得知附近有好幾個村子被官兵燒毀了,連著里面病得動彈不得的人。
他該慶幸,將他丟進來的人把他放在城里,不然現在的自己說不準就和城外那些絕望的人在一起,求著放自己進去,好躲過官兵的屠殺。
至少目前看來,他們還只屠村,讓那些感染瘟疫的村子消失在火里,屠城還是不敢的。
師書仙坐在角落里,扶額垂頭,腦中是以前看書時,書上所寫——
“瘟疫盛作,死者過半。”
“有一二日亡者,有朝染夕亡者,日每不下數百人,甚有全家全亡不留一人者,排門逐戶,無一保全。”
“大疫,人鬼錯雜。薄暮人屏不行。貿易者多得紙錢,置水投之,有聲則錢,無聲則紙。甚至白日成陣,墻上及屋脊行走,揶揄居人。每夜則痛哭咆哮,聞有聲而逐有影。”
“疫起,以余賊未靖,下令屠城,自二十六日至二十九日止。”
“二十一日開刀,屠至二十六日封刀,二十九日方止。”
“城空,不足百人。”
他低下頭,沉沉一笑,臉上表情卻不知是笑還是哭。
文德十五年,九月初五,定安城太守柳清鈺大開城門收難民入城中。
同日,楚王軍左師奉四皇子之令入南華城,以清肅反賊為名,下令屠城,此后血流成河,堆尸成山,初五至初九,十室九空。
南華城距離定安城不過百公里,中間有數個村鎮。在南華被屠城后三天,消息傳到了定安城里,一時人心惶恐,哭天喊地。
瘟疫至今發作不過月余,雖然死了很多人,但活著的人更多。他們怎么也想不到,朝廷會如此果斷下令封城屠城。
百姓們絕望地咒罵著天家,有人還道柳太守故意放他們進城是為了好集聚在一起屠殺,他們離奇憤怒,聚眾砸向太守府,要拉命官一起陪葬。
但是很快,外面村鎮被屠殺的消息一一傳來,楚王軍的鐵騎無情踐踏在自己的土地上,刀刃上流著子民的血。
于大夫已經出氣多進氣少,整個人如一具失去水分的枯骨尸體,藥石無醫。
但是他的目光依舊柔和,他看著給他喂藥擦拭的師書仙,喑啞的聲音緩緩響起,“下……面有地窖,躲進……去……好……孩子……”
于大夫的院子里躺滿了感染的病人,他們麻木的看著蔚藍中透著死氣的天空,道出最后的善良。
“小大夫,你快跑吧,我記得城北竹林山后有一處山洞,你躲好那里去,說不定能活下去。”
“是啊……快走吧,別……別管我們了。”
“小……大夫……你走……”
“哥哥……快走吧。”
師書仙的面容隱藏在白紗后面,一向清冷的鳳眸悲慟難言,良久,輕輕泠泠的聲音響起:“我名師書仙,乃圣林書院四公子,定會為諸君某一條生路出來。”
他起身腳步輕輕行至門口,回頭望向他們,遂推門離去。
九月十五,秋高氣爽,微風徐徐。
柳太守站在城墻上,他不過而立之年已是一方父母官,身形高挑挺拔,似一株不屈松柏,立于寒風,固守腳下土地。
寬大的衣袖飄蕩在清風徐徐里,兩鬢發絲飛揚,他瞇著眼睛看著遠處卷來的塵土,耳邊似有鐵騎馬鳴之聲,腳下地面微顫。
他一身清風盈袖,也曾自詡傲骨風高,想過筆安天下,武定乾坤,只是從未想過,有一天會死在自己人的手里。
他察覺有人走到他身邊,回首看去,是一位豐神俊朗的藍衣公子,悠閑的搖著折扇,哪怕兵臨城下也沒有令他俊美的臉上染上一絲焦慮,只有云淡風輕。
“慕容公子。”柳太守頷首示意,眼中不由閃過一絲敬佩。
這藍衣公子正是慕容懷風憂心的二哥慕容懷雪,他本是帶人救援而來,祖宅在清風城,那里的情況因為九層樓在比其他地方都安穩。只是,他卻毅然來了定安城,為的,自然是擋住楚王軍左師屠城步伐。
“柳太守。”慕容懷雪含笑點頭,目光落向天邊翻滾的塵土,和隱約可見的一條黑線,以及高揚的楚王軍旗。
“大人是怎么想的呢?”慕容懷雪淡淡道,南華城縣令看到楚王軍時還以為是救援來了,大開城門迎兵入城,最后他的頭顱被吊在自家府邸梁上,死不瞑目,被扣上通敵叛國之罪。
柳太守閉目,嘴角勾起一絲嘲諷,又泛著點點苦澀。他是嘉州太守,為一洲父母官,他不敢說平日里愛民如子,但也敢指著自己良心發誓不曾做過天怒人怨的罪惡。在得知南華城的慘狀后他打開城門收容難民,結果自己家被砸了,妻兒嚇得魂不守舍,但是他不后悔。
“要殺我子民就從我身上踏過去。“
“定安城,永不開城門。”
慕容懷雪眸光閃動,握扇底笑,抬頭眉眼彎彎,“大人高義,九層樓愿與爾同行。”
柳太守看著這萬里山河,疑惑道:“本官雖是楚朝命官,但是一直不解,玉劍山莊一直有登頂皇位之能,為何把江山拱手給楚王?”
慕容懷雪低眉淺笑,道:“難道只有坐上那個位置才是天下之主么?皇宮哪有江湖逍遙,而且玉劍老莊主說過——貴賤無二,天下為公。”
他一點兒也不擔心,因為他的身后是四大世家和整個武林勢力。只要擋住楚王軍兩波攻勢,將消息傳遞出去,到時八方來援,就算屠城的命令是楚王親下,也要他付出相應代價。
哪怕他們都死在這里,至少問心無愧,比當逃兵龜縮起來心里舒坦。
城里,家家戶戶禁閉門戶,陽光和微風吹拂著這座城市,祥和得詭異。
地上還有當初洪水留下的痕跡,坍塌的房屋,掛在橫梁上的水草,干了的衣物隨風飄蕩。
抑制不住的低咳聲隱隱傳來,奄奄一息的病患趴在屋檐下冰冷的身軀感受著陽光的和熙。一抹雪白的衣角從他眼底晃過,險些讓人以為自己已經歸西,看見了不知是鬼是仙的物什。
他穿過街頭巷尾,微風勾起他長長的烏發,容顏潛藏在白紗下,寒星鳳眸看向前方,他已經隱約聽到了戰鼓喧鬧之聲。
“柳太守,我等奉四皇子之命捉拿反賊,煩請打開城門,容我等進去搜查。”一身寒光凜凜戰甲的將領驅馬陣前,微微仰頭看著高高城墻上的人,漫不經心道。
他身下的戰馬馬蹄上染著一層粉色,像某種東西洗不凈流下的痕跡,馬啼焦躁蹄步,長長嘶鳴一聲,挑動人心底的暴虐嗜血。
“反賊……”柳太守輕道,“本官身后只有數以萬計身殘體弱深受天災人禍,艱苦求生的百姓!何來,反賊?”
他的聲音不大,卻鏗鏘有力,印入人心。
將領緩緩一笑,他揚起手,一塊龍形玉佩墜下,“此是四皇子親賜,見令如見人,柳太守敢將皇子拒于城外,可知,這視同謀反。”
“本將見你,就是那反賊!”
“本公子見你,才是那最大的反賊。”一聲輕笑打破了肅穆,慕容懷雪悠閑踱步而出,現身城墻上。
“大膽!你是何人?”將領怒斥道,瞪視著城墻上的二人,手里□□直指他們。
慕容懷雪垂眸睥睨城下血煞之氣沸反盈天的楚王軍左師,語氣一如既往漫不經心,神色中帶著天生的傲然漠視——
“我乃九層樓二爺,慕容懷雪。”
“你,又是何名?”
那將領臉上閃過一絲異色,隨即一抹狠厲殺意上心頭。他哈哈大笑道:“什么九層樓,不過就是個滿身銅臭的低賤商人!今日你既然和反賊攪和在一起,本將少不得要為民除害,以爾之血祭我之槍!”
慕容懷雪一笑,朗聲道:“想殺本公子,你也配?”
“口口聲聲說我是滿身銅臭的商人,你又是何人?劍指同胞的好將軍,你槍下的鮮血可洗干凈了你的心?屠殺本該站在你們身后的黎民百姓,你們可曾于心不安?楚國百姓永遠也想不到有一天,楚軍的劍會斬下自己的頭顱!”
“敢問你們屠殺楚國百姓之時——”
“殺的可爽快?”
“殺的可舒暢?”
“你們,就是這樣的士兵將軍?!”
這一句句話字字誅心,將領面紅耳赤,他察覺到洶涌的勢力低沉下來,心里不妙,大喊道:“亂臣賊子,安敢胡攪蠻言!眾將士聽令,奉四皇子之令,隨本將殺入定安城,絞殺叛軍!”
城外戰馬嘶鳴,戰斗一觸即發,步兵頂盾上前,弓箭架起直指城墻,攻城車從后方推來,顯然這些人早有準備。
最壞的結果不過如此,由四皇子統帥的楚軍左師鐵了心要屠城,哪怕九層樓出來他們也裝傻充愣,可見上頭給他們下了不論是誰都格殺勿論的命令。
不過也見怪不怪,慕容懷雪雖然也算富有名氣,但是背后的九層樓只是個武商世家,就算殺了他,到時糊弄賠償,九層樓也拿不了皇子怎樣。
柳太守和慕容懷雪撤到城衛身后,兩人對視一眼,沉重點頭。
那就死守,城與人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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