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家四公子夜景同站在麓蜀閣的雅間，從窗口望去，燈火通明，唯有那攬月閣比平日還要冷清些。

        “仲瑜先生來了。”

        夜景同聞言按了按額角，來得可真快。

        “去請。”

        來人端的是一派君子之風溫潤如玉。“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說的便是此時的他了。

        可此人也曾桀驁不羈過——手握慈悲，紅衣獵獵。那時候江湖都稱他為“玉面貍”，是二十年前聲名最盛俠客之一。

        “谷雨紫衣狐，慈悲玉面貍”是當時江湖上耳熟能詳的一句話。這句話說的一對兄弟：紫衣狐，持劍谷雨；玉面貍，握刀慈悲。紫狐，玉貍，也被并稱為“紫玉狐貍”。

        夜景同拱手作揖，“二哥。”

        “圖南，聽說我小妹在你這麓蜀閣？”

        “這……”開門見山、單刀直入，他連打太極都不能夠。

        “你家小妹不是在南康城嗎？這什么時候回來的啊？”

        聽說，某公子醉了酒，把她剛做好的“機關兔子”給劈壞了，酒醒了還不認賬。這小祖宗一氣之下去了南康城，說是某公子不把她的“機關兔子”修好就不回來了。

        算算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

        “原是不在啊。”聽語氣頗為遺憾，只是那視線一直停留在夜景同臉上，表情似笑非笑的，看起來有些滲人。

        “你家小妹回來了肯定是要先回家的呀，二哥怎么還跑我這里來找人了，就算你家小妹先來了我這里也肯定會告知二哥的。”

        不怪他幫著打掩護，在神都，誰人不識七小姐。

        “我只需知道她在與不在就好。”

        “……”

        其實夜景同也知道沒有瞞著他二哥的必要，他這個二哥啊，心底鏡明著呢。但想起陌公子那凌厲的眼神就下意識的否認：“沒有！不在！”

        真是的，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她離開的時候知會我一聲。”

        “一定一定。”

        “我去看看。”

        “不是，二哥二哥……”夜景同一下子就慌了，上前去攔。

        “圖南，要是我家小妹在你這兒你幫著隱瞞，我也不會怪你，可這樓上還有一個人呢。”

        “二哥，你不是說……”只需知道你家小妹在與不在嗎？

        仲瑜撥開夜景同的爪子，溫和地說道：“圖南啊，你與我家小妹也算是青梅竹馬，她現在被人挾持你不幫忙求助也就算了，怎么還攔著不讓我這個兄長救人呢。”

        一字一句條理清楚從容不迫。如果不是知道內情，他怕是真的要信了二哥的鬼話。

        青梅竹馬？二哥你口中那個“挾持你家小妹”的人才是真正的竹馬。救人？且不說你家小妹會不會遇到危險，就算是遇到了，她那個竹馬肯定比你這個做兄長的出現的及時。

        用溫和的語氣胡言亂語還能讓人信服的人不多，夜景同卻認識兩個，一個是七星樓的天權星使方倉柘，一個便是他面前的二哥。

        “二哥，我們這一輩青梅竹馬總角之交，我與陌公子最是疏遠，確實是因圖南懼他，并非妄自菲薄。”雖然我叫你二哥，有著一起長大的交情，但陌公子吩咐的事情我不敢不聽。

        “罷了，我喚我大哥過來。”有關他家小妹的事，那瘋子誰的面子都不給。

        “二哥，不是我說啊。陌公子傷害誰都不會傷你家小妹，你這著急忙慌的跑過來到底是擔心什么啊？”神都城中流傳的話本子都說——陌公子哪怕是殺盡天下人都不會傷七小姐分毫。

        思至此，夜景同不由得想起四年前所有人都不敢沾染的那件麻煩事，偏是這位一向怕麻煩的七小姐接手了。因為事關陌公子，那位千嬌百寵的嬌嬌小姐第一次鋒芒畢露，渾身的刺讓所有人都望而止步。

        七小姐啊，當真真是一位絕世無雙的嬌驕子。

        當時他就想啊，如果有一個如七小姐待陌公子那般待他的人，哪怕下一刻死了也是一種幸事。

        “我擔心陌公子將我家小妹給拐跑了啊。”話雖如此，但仲瑜心中想的是什么，怕是只要他自己知道。

        “又不是第一次了。”夜景同聳聳肩，“都是一家人，二哥放寬心。”

        “一家人”，仲瑜只覺得這三個字說不出的悲涼，“我小妹她……”

        “是被陌公子抱過來的，捂得可嚴實了。”夜景同想了想補充了句，“陌公子也捂得挺嚴實的。”

        “那你又是如何認出來的啊？”他是聽人來報——說是看到了踏雨，這才知道小妹回神都了。

        “遇到星珆那丫頭了，放眼江湖，能讓她跑腿的人也就那兩位。”

        仲瑜聞言，那顆懸著的心稍稍降了少許。星珆是聽陌公子的吩咐不錯，可她也還是小妹的人，也好也好……

        “兄長。”

        被喚作兄長的人輕輕蹙了蹙眉，“是桑桑？”

        身后的人嗯了一聲，沉默的將四輪小車掉了個頭，讓公子面向來人。

        他腿有疾，目不能視，平日里皆是四輪小車代步，這次出門也是如此。

        “桑桑。”

        “兄長可以帶上桑桑嗎？”

        “桑桑，為兄是要……”她是不想看見你的。

        “我與幺兒也是許久未見了。兄長，我只是想……見見她，遠遠的看一眼就好。”兄長要去做什么，她猜的到。換句話說，她是特地在此等候的。

        “兄長。”語氣近乎懇求，因為她也知道——幺兒不愿見她。

        “嚴罕，備馬車。”

        桑桑知道兄長這是同意了，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握住四輪小車的扶手。

        “你怎知幺兒今日回來。”

        “幺兒讓小黑傳話與四哥，被荌耳注意到了。”

        “老四？”說不上意外，家里只有老四和幺兒會鳥語。更何況老四把持著家里的消息網，風吹草動的他都知道，幺兒回神都一事瞞不過他。只是老四他把消息壓下來了……

        “荌耳說，四哥一收到消息就去了天下閣。”桑桑苦笑，“可能天下閣有幺兒惦記的……東西吧。”

        能讓幺兒惦記的，是某個人吶。

        “攬月閣？幺兒會來這里嗎？”

        “小陌會來，幺兒也會。”攬月閣取的是九天攬月之意。在這攬月閣頂層啊，可俯瞰這乞巧之夜。

        七月初七，紅衣相赴，乞巧游街。

        玄衣少年背著他的紅衣小姑娘，說不出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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