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道邊試神掌 觀中說前因
郭嘯風施展輕功,急奔下山,遠遠望見前面一條黃衣人影,正踉踉蹌蹌順階而下,正是狄真君。郭嘯風心頭一緊,縱身一個大鵬展翅,居高臨下,直襲狄真君。以狄真君之功力,本該察覺,但他此刻似乎已失魂落魄,對敵人之偷襲竟然置若惘聞。
郭嘯風手扣尖刀,見他不知躲閃,便揮刀向他頸后刺落。
然而他刀未及頸,忽覺手腕劇震,手中刀握之不住,脫手而飛。跟著一股剛猛力道將他身軀一卷,立時跌落塵埃。耳邊只聽一個渾厚的聲音斥道:“你這鷹犬,竟敢在終南山害人!”郭嘯風聞聲看去,只見身邊站立一位褐衣老者,須眉皆白,面目清癯,老者身旁還有一個少年,膚色微黑,卻是英氣逼人,二人似是師徒關系。
郭嘯風方才吃那一掌受力不輕,心中震駭,情知自己遠非其敵,只好施展三十六計中的上策——溜,他雙腿一撐,如飛般沿山道直奔而上。他別的武功未必登峰造極,這輕功可足以稱拿手好戲,瞬間在老少二人眼前溜得不見蹤影。
那褐袍老者不去管他,回頭來看狄真君,卻也已不知到哪里去了,心中不禁暗暗奇怪。書中暗表,此人名叫岳北亭,乃終南派人物,他自出師門,極少在江湖中走動,是以武功雖強,名號在武林中卻是少有人知。那少年卻是他的親傳弟子金居壽。岳北亭雖不識狄真君,但看他模樣已知是武林同道,不知他為何這般光景,便想捉住郭嘯風問個明白。
岳北亭一拉金居壽,飛身而起,便如大鳥一般直撲至郭嘯風身后,伸掌向他背心抓去。郭嘯風聽得身后勁風颯然,回掌一抵,借敵之力,身形再度彈起,一掠二丈余。岳北亭見狀,暗贊這鷹犬武功了得,提氣彈身,落在郭嘯風面前。
郭嘯風雖然畏及,卻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出手一拼。他的“混天掌"也有幾分火候,竟能與岳北亭連過五六招。岳北亭也不禁納罕,便要施展辣手招數從速制敵。未料便在此時,空中人影連翻,已是一道掌力向他憑空擊來。岳北亭雖在對敵之中,真氣立生感應,知道這掌力厲害,縱身閃開。那掌力余勢不衰,打得郭嘯風面前一株小樹斷了幾枝,兀是搖晃不定。來人身形如飛撲至郭嘯風身前,一把抓住他右臂,喝道:“走!”一騰身,帶著郭嘯風奔下山去。
岳北亭看敵人去勢如飛,已不及再追。心道:“這人如與我派為敵,可不好對付!”
正在此時,山坡之上已閃出三個少年,正是呼延鵬、雷聲遠與李愈三人。岳北亭見了,上前問道:“敢問三位,莫非是虛吳真人門下?”呼延鵬與雷聲遠聞言頗覺詫異,二人對望一眼,心中均想:“今天是怎么了?這許多武林朋友來訪我終南派?”當下應了一聲,問道:“前輩尋家師何事?可曾見幾名軍官下山?”
這兩句問話前后互無相關,頗有失禮之處,岳北亭卻只微微一笑,答道:“老朽確曾見過這幾人,但因武功拙劣,未能將其擒下,愿與少俠同往捉他。"
呼延鵬聞聽此言,已覺方才言語有失,已不及掩飾,便抱拳一禮,道:“前輩請恕失禮之處。敢問前輩與我師是何關系?”
岳北亭略一沉吟,便道:“我與令師份屬同門,不過卻已有二十多年未曾謀面。今日找他有件大事相商。"
呼延鵬在師兄弟中見識頗豐,知他既不肯言明事因,必屬本派機密,但恐他身份不實,不得已之下又問道:“前輩既與我師同門,那么便是我等師叔了,不知師叔有何憑據相示?”
岳北亭脾氣甚和,見他有此一問,也不著急,只微笑道:“我的武功與令師同出于終南派,你們看一看可識得此掌。”
言畢,一步走到石階之側一塊巨石前,那巨石約有半人多高,擺在路邊供人歇腳之用。岳北亭作勢運氣,右掌舉在頭頂,猛然圓睜雙眼,一聲大喝,掌如雷霆萬鈞般拍在石上。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碎石飛濺,岳北亭早已倒躍回石階之上。那石下半截已四分五裂,上半截卻完好無損,只平空矮了半截。這一掌有個名目,叫作“大力伏魔掌”,原來終南派掌法走陽剛一路,掌力剛猛為天下各派掌法之冠,而這“大力伏魔掌”更是冠蓋終南,并且剛中有巧,可將掌力隔物而傳,遠重近輕。
岳北亭轉過身來,向呼延鵬問道:“令師可曾將此掌相授爾等?”
呼延鵬與雷聲遠只看得目瞪口呆,岳北亭問話聲落,呼延鵬才回過神來,他心想:“難道本派競有如此霸道的掌力?師父怎的從來也未在大家面前施展過?”面上驚異之色半晌未散,卻忘了答話。岳北亭瞧在眼中,還以為他是為自己的功力所驚,便道:“怎樣?此時可確認同門無假了嗎?”
呼延鵬道:“可是……師父從來沒有練過此等掌法啊?”
“噢!”岳北亭暗吃一驚,他萬萬沒有料到呼延鵬競有此言。隨即想到:“師父曾說虛吳師兄當年急于揚威江湖,苦修內功,也曾得了師父真傳,這‘伏魔掌力’最是消耗真氣,功力稍差的人只需連發五掌,立時便會功力盡失,須十四日調息方得復原,可能師兄怕對他們身體有損,才未將此功相授罷。”
當下道:“我這里有‘銅獅令’一枚,可是本門信物,本門所存雖僅兩枚,令師必也有一枚,你們可曾見過?”言畢,自懷中取出一團小小的布包來,解開搭扣,呼延鵬與雷聲遠便已看見一件紅光隱隱的物事,岳北亭以雙指拈出,鄭重其事的交于呼延鵬。呼延鵬知曉此物在本門中的價值,當下雙手接過,與雷聲遠仔細察看。李愈見涉及終南派機密,便即轉頭去看山上風景,以避嫌疑。岳北亭看他如此,面露贊許之意。
呼延鵬與雷聲遠見那物事乃是一片銅鑄的臥獅,厚約半寸,姿態威武,骨力雄健。呼延鵬心中便憶起前情:“師父曾將他的銅獅令給我們觀看,當時師父曾道,本派銅獅令僅有兩枚,一枚由現任掌門所持,乃是臥獅之狀,另一枚怒獅則由預已選定的次任掌門保管,此是臥獅,原來師叔才是本門現在的掌門。”
想到此處,忙雙手將令交于岳北亭,與雷聲遠一齊跪下,道:“原來師叔才是本派掌門,弟子們不知,適才言語不恭,多有失禮了。”
岳北亭忙伸手相攙,道:“兩位賢侄,你們搞錯了,我并非本派掌門。這掌門之令乃是你們師祖讓我帶給令師,令師才是本門當今掌門。我來終南山乃是要與令師及你們共議本門下任掌門之人選,將怒獅令交與保管。這是我的徒兒,名叫金居壽。”說罷,叫過金居壽,道:“你們師兄弟認識一下。”
呼延鵬忙上前與金居壽見過禮,雷聲遠也來見過,三人一敘年庚,金居壽比呼延鵬小丁兩歲,又此雷聲遠大有三歲,于是稱呼延鵬為師兄,雷聲遠為師弟。
此時,忽聽得峰頂一聲長笑,震得眾人耳鼓嗡嗡作響,抬頭看時,但見山頂飄下一位灰袍道人,身形如一片輕云冉冉下落。白發如銀,灰眉細目,白須輕拂,片刻間已落在眾人面前,呼延鵬與雷聲遠忙上前叩拜:“師父,您怎么下山來了?”
李愈與金居壽忙也上前見禮,李愈道:“長白派末學后進李愈拜見真人。”虛吳真人將四人一并扶起,向李愈道:“當今江湖上名聲大振的長白劍客便是閣下么”李愈忙謙道:“不敢,那是武林朋友抬愛,真人見笑了。”虛吳真人見他謙恭識禮,點了點頭,向岳北亭看去。
原來方才點蒼老怪大展神威之時,虛吳道長以傳音入密之術驚走了老怪,并未露面,那點蒼老怪久戰呼雷二人不下,又聽發聲之人功力不在己下,猜不透這終南山究竟藏有多少高手,心中凜然之下,這才急流勇退,以免一世英名付于流水。
虛吳道長向岳北亭看了兩眼,沉聲道:“師父傳了你‘大力伏魔掌’么?你且露兩手我看!”言畢,雙手倒背,卻不作勢。岳北亭早知這位師兄脾氣甚怪,這時見了也不禁有氣。見他此狀,知他是要自己先出手,但自己雖然份屬師弟,此時年紀也已一大把,如何能效那年輕人所為,徒逞意氣?當下一拱手,道:“師兄見諒,小弟不敢犯上。”
虛吳道長只是氣他在自己弟子面前顯露自己所不擅長的本門武功,令自己面上無光,待聽他言語謙恭,氣便消了一半,當即笑道:“當年我拜別師父之時,你還未行拜師之禮,如今你也老了。也罷,我們便進觀一敘前情。”
他初時面色陰沉,片刻間又變欣然,脾氣之怪,令李愈大感難以適應。呼延鵬、雷聲遠等卻早已司空見慣,自是不以為意。
眾人在虛吳真人帶領下,拾級上山。
正行間,虛吳道長忽的想起一事,轉頭向岳北亭問道:“師弟,不知師父他老人家現在住蹕何處?怎的不回山來主持大局?”
岳北亭聽他問起師父,忽的停下腳步,仰面向天,目中淚光已現:“師父他……他……”眾人驚愕不已,盡都駐足。
“師父怎么啦?"虛吳真人雖扱有自制之力,但師徒情深,豈此尋常?他一覺岳北亭語氣不對,霎時間如雷將轟,言語之中已微帶澀窒。
“師父被那黑石堡藍中挺帶同大內八大高手聯手擊成重傷,不久……便不治而亡了。”岳北亭雖然強忍悲傷,卻已不能將這句話說得平順了。
虛吳道長聽得此言,面上一陣痙攣,霎間雙頰黑氣浮現,他咬牙切齒強運內功,要平定心神,卻又如何能夠鎮定下來?只見他衣袖簌簌而抖,顫聲問道:“是什么時候?什么時候?”
岳北亭發覺不妙,忙上前扶住師兄,問道:“師兄,你不妨事吧?"將一股真氣送入虛吳真人體內。
“少說廢話,快……快答我話!”虛吳真人氣血稍寧,語氣漸漸平和。
岳北亭道:“大約在半年前……”于是他把自己多方探查所得之前情說了出來。
原來在三十年前,二人的師父云中子道長曾救過在魔教高手圍攻之下而身受重傷的峨眉派掌門歐陽善,當時峨眉派與飛龍教曾數度惡戰,這次飛龍教中高手盡出,乘夜偷襲峨眉山,將峨嵋派打得元氣大傷,精英弟子在這一役中損失殆盡。歐陽善本擬與眾同門以死抗擊魔教,卻被派中長老規勸,讓他保住峨眉一線血脈,突圍求存。于是他拼死殺下峨眉山,卻又被魔教十大高手伏擊,戰到最后,歐陽善雖身受重傷,魔教中人卻也無人能再戰。他便昏迷過去。也不知過了多久,一片異聲響起,他猛地驚醒,便見一見高大的身形立在身前,渾身足血,手握一柄雪亮的鋼刀,正向自己緩緩舉起。
至此,歐陽善已知自己必死無疑,他別無牽掛,只是念著本派的秘笈《神鷹劍意》還在自己懷中,自己死后,這本秘笈無論從北湮沒或是落于宵小之人手中,對于本派都是極為不利,不禁默嘆一口長氣,頗有死難暝目之慨。
正在此時,寒光一閃,那人已將刀劈向歐陽善脖頸。但即在同時只聽當的一聲,燦若龍吟,那刀已飛向了半空。接著面前此人一聲慘叫,仰天倒地。歐陽善睜眼看時,卻見那人已是一劍穿心而過,血如泉涌,想來再也起不得身了。
接著,一個灰袍老者出現在歐陽善面前,他蹲下身來,給歐陽善查看傷勢,見他傷勢頗龜,縱使扁鵲復生,華佗再世也已無法救他性命。歐陽善嘴角翕動,正在說些什么。灰袍老者把耳朵貼近他唇邊,依舊難以聽清。察覺他目光有些異樣,便順他目光望去,卻見不遠處一個行李袋橫斜于地,似裝有一些金銀之物,便給他取了過來。歐陽善又看他雙眼,老者會意,伸手將袋子打開,卻見里面除了數兩銀子之外,還有一本薄薄的紙冊,取出一看,卻見封皮上赫然楷書四字《神鷹劍意》,于是全然明白了歐陽善目光中的深意。忙道:“歐陽先生,你就放心罷,我一定找到貴派中人,將此書還付。”歐陽善這才雙目一閉,頹然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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