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孟延璋后來又找了話題，只是到底沒能從程允心嘴里挖出更多東西，稍微問的直白一點，程允心就煞白著一張臉惶惶搖頭，她察覺自己話說多了，更是連飯也不敢吃了。
孟延璋只能轉(zhuǎn)而問些別的掩飾，同程允心很是認(rèn)真的扮演了一會兒小孩子。
吃完飯，他讓人給程允心裝了一兜子五色龍鳳糕帶走，看著小傻子歡天喜地跟他道謝，好像早上因為挨打生氣的人不是她一樣。
等人回了側(cè)殿，身影消失不見了，孟延璋才收回了視線，驀然笑了一聲，也罷，這小傻子沒那么容易套話也是件好事。
趙慎在一邊低聲問：“殿下，要不要派人去拷問一下小侯爺身邊人？”
孟延璋擺了擺手：“不至于如此。”
趙慎勸道：“可是殿下既然打算養(yǎng)私兵，這種武藝高強的能人異士自然是越多越好，倘若找到了，豈不是……”
孟延璋抬眸看了趙慎一眼，很快又低下了頭，細(xì)密的睫毛垂在眼瞼，投下了一片陰影，他冷聲道：“我需要人，但更需要人心，靠逼迫而來的人做我私兵，敢用嗎？以后不要這樣說話了。”
趙慎被他話里的寒意震了一下，匆匆拜倒在地：“奴才失言，請主子責(zé)罰。”
孟延璋轉(zhuǎn)身往書房走：“舅父等會兒到了，直接請去書房。”
施修戈進(jìn)書房的時候，孟延璋還在玩紙鳶，他畫了個小烏龜在上頭。
施修戈朗笑：“參見殿下。”圍著孟延璋的紙鳶轉(zhuǎn)了一圈，他嘖嘖稱奇，“好啊，你可總算有點孩子樣了，早都說了，別整天抱著什么《史記》、《戰(zhàn)國策》看。”
孟延璋給紙鳶上又畫了個五色龍鳳糕，藏在小烏龜爪爪下邊，將筆收起來，紙鳶拿去晾干，沒理施修戈的話茬，只說：“舅舅坐。”
施修戈抬手喝了盞茶，道：“我找著地兒了，你既然想搬出去，那便越快越好，我在東大街找了處老宅子，是前朝一個得寵的小王爺住的，如今破敗了些，但修修就好。一來地方大，方便你用。二來嘛，這破破爛爛的府邸，想來也不會招了誰的眼。能叫你那好父皇演一場父慈子孝，又能讓他暗搓搓覺得你吃了虧，噗。”
施修戈說著說著晃起了腦袋，他還挺得意。
孟延璋也很滿意，他拿了京城巡防圖出來，看了看施修戈給他標(biāo)的地方，點了頭：“那我明日便去請父皇下旨。”
……
圣文帝在養(yǎng)心殿里看折子，聽說太子殿下求見，立刻就讓人請了進(jìn)來：“璋兒來了，今日沒去文淵殿？”
孟延璋今天穿的是月白色繡滿花的袍子，不管多清冷的顏色，他都有本事穿的熱熱鬧鬧，比起昨天那套，更像是個花團錦簇的貴公子了，他撇了撇嘴：“不去，沒甚意思，夫子講的那些兒臣又聽不懂。”
圣文帝哈哈大笑，眼角浮現(xiàn)細(xì)細(xì)的紋路，他把奏章扔去一邊，隔空伸手點了點孟延璋，語氣溺寵：“罷了，不去就不去吧，你呀！什么時候能長大些。”
見孟延璋不說話，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他又道：“朕聽聞那程家小侯爺平素讀書最是認(rèn)真，這才將他賜給你做侍讀，你怎么就不像人家一樣，學(xué)點好呢。”
孟延璋聽著這話，心里覺得諷刺，圣文帝總是這樣，臉皮比他養(yǎng)心殿的宮墻還厚，明明揣著明白裝糊涂，和朝中大臣周旋數(shù)天，硬將程允心塞進(jìn)來做侍讀，還非要言語上當(dāng)別人是傻子，給自己的行為貼金。
他習(xí)慣了，倒也不生氣，規(guī)規(guī)矩矩拱手謝恩，臉上仍舊桀驁不馴：“可是父皇，兒臣當(dāng)真不愛念書，聽著夫子講那些東西，兒臣頭疼，勉強聽了記了，也很快就忘了，記不住。”
他興沖沖道：“對了父皇，兒子已經(jīng)找到了合適的宅邸了。”
圣文帝偏頭哦了一聲：“在哪？”
孟延璋道：“東大街，前朝王爺?shù)淖∷恢笨罩彩抢速M，父皇便將它賜給兒臣做太子府吧。”
圣文帝回頭看了眼大太監(jiān)李幸，李幸上來耳語了幾句，圣文帝蹙起了眉頭：“怎么挑那么個地方，許多年沒人住了，破敗不堪，你是朕的兒子，要出宮另住也得建個新府。”
孟延璋噘嘴，照著平時在皇帝面前的樣子撒嬌：“不，兒臣就看中了那里，地方大，能射箭。父皇，兒臣可是發(fā)過誓要百發(fā)百中的。”
圣文帝像是被他小孩模樣逗笑了，嗔怪他：“你呀，心思盡用在這些個地方。咱們大楚重文不重武，你偏要去學(xué)那些，惹的御史說你身為儲君不思上進(jìn)，你可知朕給你擋回去了多少彈劾你的折子？”
孟延璋敷衍：“好好好，只要父皇將這個宅子賜給我，以后兒臣必定好好讀書。”
他話是這么說，可神情全然不是這么回事，任誰看都知道他在信口胡說，圣文帝和李幸對視了一眼，無奈點頭：“行，依你。”
孟延璋昨兒剛看了程允心歡天喜地的樣子，今天照貓畫虎，在皇帝面前表演了一番。等他謝完恩出了養(yǎng)心殿，圣文帝就沒忍住，跟李幸說：“朕看他的樣子，是真的喜歡？那地方，你確定沒什么特別的？”
李幸趕緊回話：“回陛下，真沒有，京城里權(quán)貴誰住哪條街，奴才都知道，就怕陛下即刻要問呢。太子殿下挑的那宅子，前朝還是個熱鬧的地方，可后來就空了，就算是離的最近的齊陽候府，也跟那背著個巷子。”
圣文帝這才放下了心：“看來他雖有施修戈他們教著，也還是小孩子心性，不成大器。”
……
孟延璋出了養(yǎng)心殿，涼涼的回看了一眼，才坐上步輦，回了東宮。
路上想起，早上那小傻子還來叫他起床去文淵殿，大眼睛亮晶晶的，總是一副不記仇的樣子，聽他說今兒不去了，還瞠目結(jié)舌，后來反應(yīng)過來了，想笑又不敢笑。他猜著想笑是覺得不用挨打了，不敢笑恐怕是記得她要陪讀，怕不去挨罰。
他當(dāng)時順便讓人把畫好的紙鳶給了小傻子，也不知道那小傻子有沒有去玩。
至于，為什么要畫紙鳶給她，孟延璋低笑了一聲，平白讓小傻子因為他多次挨打，還真是，有些不落忍。
東宮里，程允心確實如孟延璋所想的一般，在放風(fēng)箏。
三月草長鶯飛的時節(jié)，碰上天氣好風(fēng)也好的日子，合該放風(fēng)箏。
韓嬤嬤心疼程允心進(jìn)宮幾日辛苦，加上風(fēng)箏是太子殿下所贈，就很干脆地讓程允心去痛快玩。
然而其實程允心不太會放風(fēng)箏，要不就是飛不起來，要不就是線纏自己身上，一跑就摔跤。
所以她所謂的放風(fēng)箏，就是輪著兩條小短腿，拍著手看云收給她放，等風(fēng)箏飛的高高的，再從云收手里接過來，然后坐在原地不動，看著風(fēng)箏自己飄著，直到?jīng)]風(fēng)了再掉下來，云收再給她飛上去。
她仰著脖子看天，問道：“云收云收，真正的小烏龜會飛嗎？”
云收笑道：“不會啊，小侯爺見過烏龜?shù)耐藛幔恳郧案锏娜贍旔B(yǎng)過。”
程允心想了很久，慢吞吞哦了一聲：“程允真養(yǎng)的，他還拿小烏龜嚇我，叫小烏龜咬我。”
云收笑容消失，著急問：“什么時候的事兒？小侯爺怎得沒說過？”
程允心搖了搖頭：“小烏龜不咬我。”
云收急的跺腳：“不是這么說的，小侯爺，夫人和嬤嬤都說過，要是有人妄圖傷害小侯爺，一定要說給身邊人啊！”
程允心茫然的思考了一下，她不太懂這個，不過云收這么說了，她就點點頭：“好，以后都告訴云收。”
云收心里還是有些焦灼，她是從小就進(jìn)了侯府的，一直有樣學(xué)樣，跟著韓嬤嬤拿程允心當(dāng)眼珠子看。小侯爺不能自己應(yīng)付別人的傷害，倘若還學(xué)不會張口說，那誰能知道她受過多少磋磨呢？
她又強調(diào)了一遍，如果有人趁著她不在欺負(fù)人，必須說出來。
程允心認(rèn)真應(yīng)下了。
孟延璋想搬出皇宮的心愿已然達(dá)成，本應(yīng)該心情愉快，可他一路上都十分沉默，把玩著手里一個小匕首，神情陰晦，驚的跟隨的宮人大氣不敢喘。
快到東宮的時候，趙慎笑了一聲，湊到跟前逗趣：“喲，小侯爺已經(jīng)玩起來了，殿下您瞧，這紙鳶飛的真高啊。”
孟延璋將匕首扎在了一旁，抬頭看了一會兒，低不可聞的哼笑了一聲，終究是沒那么陰沉了。
等到了宮里，從步輦上下來，孟延璋也沒急著回書房，他站在院子里，靜靜看了很久。
趙慎陪他站著，聽他低聲喃喃：“無母可恃，無親可依，無人可靠。”
趙慎弓腰：“殿下說什么？”
孟延璋搖了搖頭沒再出聲，他專注的看著與他同病相憐的程小侯爺，有好奇，有探究，看他坐在院中石頭臺階上，晃著腿，昂首看著天上的風(fēng)箏，笑的一臉燦爛。
他不知愁苦的樣子，讓孟延璋突然生出了一點點的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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