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延璋等塵埃落定才跟她說的：“……你二叔流放綏原修大壩去了，至于其他人，都被趕出了侯府，重新賃了小院子住。”

        程允心有聽沒有懂，她暈頭轉(zhuǎn)向到最后，只聽懂了祖母他們從她家搬出去了：“三叔也出去了？”

        孟延璋膝上放著一本策論，有一下沒一下翻著看：“嗯，都搬走了。”

        畢竟已經(jīng)說是他們覬覦侯府了，不將他們打包趕出去，怎能平眾怒。

        程允心哦了一聲：“大姐姐也出去了？”

        孟延璋嫌她煩，沒理。

        程允心自言自語：“大姐姐最討厭住小院子。”

        之前她和嬤嬤她們被趕到小破院子的時候，程書瑤去過一次，捂著鼻子，冷眼看著，還背著韓嬤嬤跟她說，住在這種破院子，程允心活不了多久，里邊的蟲子會咬死她。

        她心思很簡單，并不會同情對她充滿惡意的人，只是好奇：“大姐姐住小院子會死嗎？”

        孟延璋放下書看她：“怎么？你想讓她死？”

        他審視的看著程允心，沒想到小東西還有這一面。

        如果想現(xiàn)在就弄死他們也不是不可以，雖然他覺得讓他們活著受苦更好，但反正是要報仇，直接殺也沒什么問題。

        然而事實證明，程允心沒有那樣的膽子，生死對她來說是天大的事，即便她有這樣的權(quán)利，也不敢。她瞪圓了眼睛，擺手搖頭：“不是不是。”

        孟延璋哦了一聲，不是就算了，等有機會利用一把再殺，他拿起了書繼續(xù)看。

        程允心乖乖坐在她身邊，不再琢磨侯府的事兒，有樣學樣，拿起她自己的書看。

        與此同時，離皇城核心最遠的地方，住滿三教九流的偏僻地界，程家人還在收拾自己寥寥無幾的行李。

        程老夫人咳嗽著躺在小破屋子里，聽著三兒媳與二兒媳吵架，她用力呵斥了一聲，外頭明明聽見了，卻沒一個人理會她。

        三兒媳聲音尖利：“你有什么資格命令我？要不是你那好夫君，我們安能落得如此地步？”

        程二夫人這幾日早哭腫了眼睛，她回娘家求助，但她娘家也沒什么說得上話的大官，哥哥嫂子更是防著生怕被帶累，匆匆給了她幾兩銀子就打發(fā)她走。

        現(xiàn)在回來，她不過是說了幾句把最好的房間讓給娘住，就被三弟妹糾纏不斷，言辭侮辱。

        程書瑤跟在一邊，想要護住她，多頂了幾句嘴，就被三弟妹一巴掌打去了一邊。

        眼看著程三夫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幾眼程書瑤，程二夫人心頭乍然生出了一股子寒意，她挪動了幾步，將程書瑤遮掩住，口不擇言道：“瑤兒不花你的錢，過幾日就送去她舅舅家。”

        程三夫人恨他們連累自己，翻了個白眼：“你最好記住，租這院子用的是我的積蓄，說不得積蓄哪日就沒了。”她聲音森寒，“到時候……”

        程書瑤發(fā)抖，抱住了她娘的胳膊，看三嬸走遠了，才顫著聲音道：“娘，她什么意思，她什么意思？”

        這世上恐怕沒人活的比他們明白，往日算計別人，什么齷齪事沒干過，輪到自己，當然也不是小白花一樣一無所知。

        哪怕程書瑤十幾歲，她也知道窮人家里的女子是什么，那就是一個物件。

        她爹被流放，但她三叔還在家，三叔又是個混不吝的，到時候不管是青樓欠了債還是賭場輸大了，別說是她，連她娘都會被拉出去賣了。

        程書瑤臉上毫無血色，止不住的惶恐：“娘，去求舅舅幫你和離，你去求他們。”

        剛被哥哥趕出門的程二夫人：……

        程老夫人在屋中聽著一切，卻沒有起身出去看看，她二兒子明明是為了全家，才做出的這種事，如今竟然被三兒媳拿來當做辱罵威脅二兒媳的由頭，但她能有什么辦法？

        她還想活著，只能縮著頭，忍下這口憋屈氣。

        想到前幾日她去找程允心，妄想用祖母的身份壓他，結(jié)果連人面都沒見著，就被太子府的人強行送了回來，程老夫人氣怒交加，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

        沈似月在家坐不住，親自下廚做了許多邊城人愛吃的點心，仔細打包裝起來，要送去太子府。

        寧知津不放心她一個人，索性跟著一起來了。

        進門的時候他就一直在觀察，太子府外松內(nèi)緊，打眼一看人人都平常普通，但來往的婢仆侍衛(wèi)，按寧知津的閱歷來看，沒一個簡單的。

        他心中某個念頭也因此越來越清晰，但這關(guān)乎他寧家未來，他必須慎而重之。

        將沈似月送到與程允心見面的花廳之后，他就沒再說話，靜坐一邊，看著妻子與程允心說話。

        沈似月將帶來的點心一分為二，叮囑程允心：“分一些給太子殿下吃，你平常也要這樣，凡事多惦記著別人，總不會錯的。”

        程允心眼睛黏在點心上，她是半點沒聽懂她姨母暗示她要討好太子，但要分享點心她記住了：“好。”

        沈似月溫柔笑了下，將帶給程允心的那份取出來，一一擺在她面前：“你嘗嘗，點心不宜吃太多，因此做的小，可以多吃幾樣。”

        程允心捏了兩塊，一塊遞給沈似月，另一塊也沒忘給寧知津，等兩個大人都接下，她晃晃小腿，瞇著眼睛咬了一口，才吃一口，就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哇！姨母好厲害，好吃！”

        說完迫不及待又捏一塊，逗的沈似月縱使憂心忡忡也沒忍住笑：“你呀。”小模樣長的好，嘴甜起來更是令人忍不住覺得心里軟軟的，甜甜的。

        她如此捧夸沈似月，寧知津也聽的開懷，對這只見一面的外甥女更添幾分親近。

        兩個人皆是一臉笑瞇瞇，看著程允心連吃好幾塊點心，沈似月伸手將剩下的收起來交給竹月：“夠了，這些拿下去吧，能存好幾天，別讓她多吃。”

        竹月笑意盈盈，盯著程允心不舍的小眼神，硬著心腸將點心收走。

        程允心眼巴巴瞅著，大眼睛清澈見底，等點心走不見了，委委屈屈轉(zhuǎn)頭看沈似月，沈似月戳了戳她的額頭：“姨母與你說些正事。”

        程允心點頭，乖巧坐正。

        沈似月未張口，先看向蘭月，正要說話，被寧知津攔了一下，寧知津微一搖頭，她會過意來。

        有什么話直說就是，遮遮掩掩反而惹得太子殿下多疑。

        想通這個，沈似月不再顧忌蘭月，橫豎她也沒打算說些不能說的。

        同她姐姐一樣，沈似月沒把程允心當傻子，反而恨不得把事情揉碎掰開教給她，希冀程允心能擁有自保的能力。

        她先關(guān)心程允心日常生活，吃什么用什么，嬤嬤婢女受傷誰照看她，之后又問習字練武，最后道：“你如今打算拿侯府怎么辦？”

        寧知津跟她說過，程未他們曾經(jīng)搶走的侯府財產(chǎn)已經(jīng)清點完成，這幾日會還給程允心，如今那家人也已搬離侯府，不管怎么說，得有個章程。至少侯府許多仆人，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程允心又不住府里，不能那么多人全都白養(yǎng)著啊。

        程允心不知道這些，她懵懵看著姨母，腦門上長滿問號。

        沈似月就一個一個問：“你二叔被抄家，還你的那些鋪子，莊子，你打算給誰管？”

        程允心晃著腿想了想：“給嬤嬤，和以前一樣，嬤嬤管著。”

        沈似月點點頭，又問：“那侯府里那些下人，是賣是留，有主意了嗎？”

        程允心這次想的時間更長，沈似月見狀建議說：“原本是伺候一大家子的人，現(xiàn)下全被抄沒后一并送給你，可養(yǎng)人也費錢，你又住不了幾天，等于白花錢。要我說，挑你喜歡的留在侯府看家，不喜歡的賣掉，要么就送去莊子上，種田或做工，總也不白養(yǎng)他們。”

        她真心為程允心謀劃，想的十分周到。

        程允心努力思考完畢，愣愣點頭，看的沈似月發(fā)笑：“算了，那你就聽姨母的，這些話記住，自己去告訴韓嬤嬤，再叫嬤嬤幫你處置。”

        程允心乖乖應是，沈似月又跟她講為什么要這么做，等她聽明白了，摸摸她的腦袋，換個話題：“往后可以的話，姨母多來看你，允心要好好長大才是。”

        她轉(zhuǎn)頭看一眼寧知津，示意可以離開了，正要起身告辭，卻見孟延璋遠遠走了過來。

        太子殿下今日著一身淡青衣服，比初見那次要日常許多，人也沒那天那么冷漠疏離，面上掛著笑。

        進來就免了他們的禮，他使人上了新茶，溫和道：“孤過來道謝，多謝夫人遣人送點心來。”

        沈似月慌忙站起，連忙辭道不敢當。

        她起初還以為孟延璋過來有別的目的，可太子坐在上首，說完這句話就似乎不知道說些什么，真是過來道謝。

        幾個人不約而同靜默了一會兒，仿佛太子殿下又想到了話題，他道：“明日起，允心與孤一同上顧茂知顧大人的課，每六日休一日。”

        沈似月抬頭看去，太子人也不大，和程允心坐在一起，將將比她高一些胖一些而已，她心驀然軟了一瞬，接話道：“那，那日休沐，民婦可否再來看望小侯爺？”

        孟延璋頷首：“自然。”

        沈似月笑看了一眼寧知津，有些開心，寧知津也知道她開心，眉眼溫柔的望著她笑。

        孟延璋咳嗽了一聲，站起身來：“孤有事，先走一步。”

        幾個人連忙站起來恭送，等人又走遠了，沈似月叮囑幾句程允心照顧好自己，這才告辭離開。

        路上，她問寧知津：“太子殿下這是何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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