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94章
孟延璋在程允心的住處關了自己一夜,他反反復復看那些信,徹夜無眠。
施疾羽早晨來敲門,催他出門吃飯,孟延璋毫無胃口,他枯坐在書桌前,無聲笑了一下。
可憐自己整日算計人心,到頭來算不清楚自己的心。
他一開始看完信,還在想,程允心這樣是正常的嗎?她是不是誤會了自己的感情,可是這種念頭存在不過須臾之間,很快,就被另一種思緒占領。
一種又悲又喜的思緒。
施疾羽強行推門而入,勸他:“殿下,再傷心,飯總是要吃的。昨日就沒吃……”
他說話間一看孟延璋,就被嚇了一跳,短短一夜而已,人怎么就憔悴成了這個樣子?
孟延璋抬眼,冷冷看了一眼施疾羽,他的眼神分外冰冷,冰冷之中又帶著癲狂,是一種施疾羽說不出來的感覺,總之在這樣的眼神之下,他一個字也說不出口,甚至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不等孟延璋拒絕,他自己努力找補:“不吃就先不吃,等你想吃的時候,我再送來。”
孟延璋漠不關心的移開視線,施疾羽連忙奪門而出,發愁的不行,這可怎么辦啊?
昨日還只是傷心,今天怎么看著……跟毫無求生欲一樣了呢。
到底發生了什么?
他想不明白,嘆了口氣,一屁股坐在了門口,召躲在暗處的暗衛出來打聽:“昨夜有沒有什么特別的事情發生?”
暗衛仔細想了想,搖了搖頭:“沒有,殿下一進去,就沒出來過,也沒有什么聲響。”
施疾羽臉上愁云慘淡:“程小侯爺對他就這么重要嗎?”
暗衛搔了搔頭:“這咱們可不敢隨意評斷,只是,公子沒發覺嗎?小侯爺在與不在,殿下是兩幅面孔,說話的語氣也不一樣。”
施疾羽若有所思,哥倆好的拍了一把暗衛:“還真是,小侯爺在的話,他好像說話都會注意措辭,罵人都怕自己聲音大,是不是?”
暗衛沒回答是或不是,只是嘆了口氣:“小侯爺沒了,我們兄弟也很傷心,想當初,兄弟們犯個錯,小侯爺不在,就是五十鞭,小侯爺在,就是十鞭。”
施疾羽明白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屋內:“那這可怎么辦啊……殿下之前暈倒了一回,今兒還連飯都不吃了,身體怎么受得了。”
暗衛幫不了他,拱手道:“公子,屬下該回去了,否則該自行領罰了。”
施疾羽揮了揮手:“去吧,你們也辛苦了。”
外間說話的聲音,孟延璋聽在耳里,卻并沒有往心里去,他過濾了一切聲音。
只是反復誦讀著程允心留下的信,看了許久許久。
從清晨坐到黃昏,再到清月灑下銀輝。
他終于想明白了一件事,看到程允心這些不曾寄出的信,他一點都沒有生氣,只剩下悲喜交加,這是因為,他也對程允心,有著喜歡與眷念。
太子殿下伸手捂住了額頭,慘淡嗚咽了一聲,可惜,太晚了……
他將自己關了整整三天,三天,滴水未進。
任外邊的人如果叫他,他也沒有半點反應,直到自己決定走出去。
他打開了門,在施疾羽震驚的眼神之中,吩咐他:“準備飯菜,吃完回京。”
施疾羽忙不迭應道:“好好好,要不,再找個大夫來看看?”
孟延璋搖了搖頭:“不用。”
施疾羽發現他又回到了從前的樣子,沉穩內斂,情緒半點也不外露,只有干裂的唇和愈發黑沉沉沒有光亮的眼睛,泄露了一絲他的悲傷。
他欲言又止:“好吧,不請就不請,只是,允心知道你這樣,也會擔心的。”
孟延璋渾身震了一下,輕抿了下唇,改口道:“那就請個大夫看看吧。”
施疾羽悟了,什么都不如程允心好使,他立刻奔著去張羅,不管怎么樣,太子殿下不能倒,他此時此刻代表的,是國之根基,如果太子倒了,朝中不知道又會亂成什么樣子。
再說,就算只是作為他的表弟,他也不希望太子殿下垮掉。
吃完飯,老大夫又把過脈,開了些養神的藥,施疾羽看著孟延璋喝完藥,坐在一邊,還沒起身,就聽太子殿下主動說:“從前,允心怕苦,回回喝藥,我都陪他一起喝,也不多,抿一小口,后來他長大了,知道是藥三分毒,才沒讓我再喝。”
施疾羽不知道怎么搭話,呃了半晌,還是偃旗息鼓,靜靜看著他。
孟延璋笑了一下,也沒等著他搭話,他只是很想有個人,說一說允心的事情。
他跟施疾羽說:“我現在才發現,一開始我拿允心當弟弟養,可其實后來,已經不完全是弟弟了。”
施疾羽張口結舌:你這是什么意思?
孟延璋道:“我從來不曾喜歡任何女子,以前以為,是因為我無暇思忖這些事情,可是其實,只是因為我身邊有允心在。別人,為什么要成親呢?”
他說:“父皇娶我母后,是為利益,舅舅娶你母親,卻是單純的喜歡。世間人結合,無非就是這兩種情形,至多再加上父母之言,湊合在一起過日子。我不喜歡因為利益的結合,也無父母為我張羅婚事……我下意識以為,就算要成親,也會是一個我喜歡的女子。”
施疾羽用眼神表示我在聽,可其實,太子殿下看都沒有看他,他只是在安靜說著話而已。
他道:“可我沒想到,其實也可以不是女子,只要是那個人,就夠了。”
“和允心一起長大,我習慣他一直在我左右,習慣事事考慮他,我以為這是正常的,就連前些日子,他與我分離,我日夜思念,也只覺得是弟弟離我太遠,不習慣。可是,若只想做個合格的兄長,我就不會如此焦灼,內心如火炙烤,我只會覺得,弟弟成器了,我只會為他喜悅,而不是日夜擔憂。”
“我不曾想過誰可以成為我的妻子,但設想一下,假如程允心站在那個位置,我便會覺得,一切都是圓滿的。”
施疾羽屬實是被嚇住了,他皺眉:“可這,這太荒謬了。”
孟延璋側頭看了一眼他:“荒謬嗎?他都死了,你怕什么……”
施疾羽這會兒說什么都不對,雖然太子殿下肩負社稷,娶個男子簡直是天方夜譚,可是仔細想想,太子殿下也夠可憐的,好不容易發現自己有了喜歡的人,卻是在那人戰亡之后。
他猛地撓了撓頭,將頭發揉亂:“總之,你大可以在心中惦念他,可這話不能說給別人聽,對你不利。”
孟延璋又瞥了一眼施疾羽,什么話也沒說。
施疾羽想走,又直覺不能留下孟延璋一個人,他今天怪怪的,于是他沒話找話:“那你喜歡他什么呢?我不是說他不好,就是覺得,他傻乎乎的很可愛,也很有本事,可是我就覺得他是個弟弟,不會有這種喜歡的感情。”
孟延璋吃吃笑了一下:“你當然不會,因為他喜歡粘著的人不是你,他全心全意對待的人也不是你,他也不會對你撒嬌,更不會在你面前放下戒心。”
施疾羽:“是是是,他肯定不會如此對我,他從小就挺能分得清自己人和外人的。”
孟延璋:“為什么我從前沒發覺自己的喜歡呢?為什么在他離開之后,才察覺非他不可的心思呢?”
他說完,又笑了一聲,是那種讓人一看就很心酸的笑,施疾羽品得出其中的痛悔與無奈。
但太子殿下的問題他也答不上來,只能靜靜陪他坐了一會兒,告辭道:“聽大夫的話,你先休息一日,等身體好了,再回京。”
孟延璋點了點頭:“嗯。”
他已然覺得疲憊了,可是京城中有他的責任在,現在還不是放下的時候……
孟延璋離開的時候,特意找人去給寧家傳信,主要是想問問,寧家人以后怎么打算,是就在這里扎根了,還是跟他一起回京城。
可是他派去的人回來回話,說寧家舉家搬遷,已經不知去向。
施疾羽感慨:“唉,寧家對小侯爺,也確實算是仁至義盡。”
孟延璋起初意興闌珊,擺了擺手讓人下去,可是忽然之間,腦中靈光一閃,突然神色一肅,把人叫了回來:“他們什么時候離開的?”
那人摸不著頭腦,老實回答:“算算日子……就是殿下見過人之后,第二天吧。”
施疾羽看孟延璋神色不對,也如丈二和尚一般:“怎么了?沒什么問題吧?”
孟延璋咬牙切齒:“就這么急不可耐么?”
他從馬上跳下,往軍營中走:“先不回去,把當日所有圍觀葬禮的人全都找來,孤要挨個問話。”
施疾羽莫名其妙,可是太子殿下已經走遠,他看著那從背后也能感受到的一股子決絕,到底是按照吩咐去做了。
去過寧府的人還真不少,大家雖然不明其意,但對太子還是滿懷敬意的,只當太子還沒從悲痛之中走出,因此太子問什么,他們都配合著回答,極其詳細。
孟延璋黑著臉,越聽越狐疑,等大家都說完了話,他才問:“所以,打從小侯爺的尸體運出去軍營之后,你們竟再也沒人看見過?”
將士們對視一眼,齊齊點頭:“卑職沒有看見。”
施疾羽也品出不對來:“我可以肯定,他受的傷是真的,寧夫人的悲傷也不似作假……可是,從火葬到匆匆離開,確實顯得十分倉促著急。”
孟延璋補充道:“你還忘了一點,寧霜雪,不見了。”
施疾羽拍了一下手:“就是,這可太古怪了,按她的性格,怎么會一蹶不振?我好像只在治傷那一晚見到了她,后來就沒見過了。”
他們心中同時冒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只是,誰都沒有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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