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自從跟程楓一行人混熟后，他們周末常常一起出去玩，在學校也打成一片。

        曲頌不是文靜內向的性格，但卻很少主動跟程楓搭話，如果兩個人單獨遇見，她甚至會頭也不抬地徑直走開，這讓程楓很是不解。

        兩人加上□□之后，程楓每天都要給曲頌發消息，曲頌也會回復，說是同學，但這兩人可能更像網友。不過曲頌通常只在晚上寫完作業后才玩一會兒電腦，如果作業很多，她寫完會直接去睡覺。

        程楓也很忙，他每天上課忙著睡覺，下課忙著打球，久不久還要跟著張巍他們出去打個架。但他回到家會立馬打開電腦，如果曲頌頭像亮著，他就給她發消息；如果沒有，他便一邊玩游戲一邊等她上線的提示音。

        但兩個初中生也沒什么好聊的，大多是這樣：

        程楓：今天作業好多啊！

        曲頌：你寫完了嗎？

        程楓：我不寫啊[呲牙表情]

        曲頌：生物地理快中考了，你不緊張嗎？

        程楓：我考過一次了啊，沒什么可緊張的。

        直到兩個科目中考前一天晚上，程楓還在鼓勵曲頌一定要放輕松，平常心對待。結果曲頌拿了兩個a，平常心對待的程楓“梅開二度”又湊了兩個c，他稱之為“雙c臨門，雙喜臨門”。但這都是后話了。

        在日復一日的交流中，程楓了解了不少曲頌的喜好。知道她喜歡吃甜品，尤其是泡芙，所以有那么一段時間，曲頌的抽屜里每天都會出現一盒泡芙；發現她常常忘記帶雨傘，所以每次天氣預報說第二天有雨，程楓都會給曲頌多備一把傘；甚至是在聊天過程中，曲頌無意提起自己的圓規壞了，第二天也會發現一套嶄新的圓規套裝在她的抽屜里。

        兩人心照不宣地對抽屜的秘密閉口不提，身為同桌的許言言也從不過問，因為一直以來曲頌的抽屜里就從來不缺情書和禮物，只是以往這些禮物她都不收的，不過誰在乎呢？她巴不得曲頌的愛慕者多送一點，這樣她跟李子敬都可以沾上光。

        對于程楓，曲頌的感覺是特別的，或者說他這個人本來就是特別的。除了不理解他為什么總是跟別人打架，其他有趣的一切，發生在程楓身上好像都是合理的。

        就像在語文課上，題目讓從“移動”和“移開”里選一個詞填入句子里，全班都齊刷刷地說出“移動”這個答案，程楓偏要在話音后大喊“聯通”二字。

        程楓喜歡把大小瑣事都跟她分享，即便她很樂意聽，卻也總沒由來地端著小公主姿態，只給他寥寥幾字的回復。

        有一天晚上程楓發照片給她看自己新剪的發型，她冷淡地只回了句“還行”，但第二天到教室，聽到同學們都在對程楓的新發型表達驚訝、驚喜或是夸獎時，她心中會莫名有一種“我早就知道了”的喜悅。

        還有一次曲頌爸爸媽媽吵架，她躲回房間賭氣，不知怎么地就打開電腦，等著程楓給她發消息。那是程楓有史以來第一次看到她說這么多話，他很開心曲頌愿意把心情分享給自己，同時也苦惱著怎么安撫她的情緒。

        那天晚上程楓陪她聊到了凌晨兩點，第二天，程楓在位置上睡了一上午，而曲頌也沒有放過任何一個課間，破天荒地趴在桌上打盹。她伏在桌上聽到陳煜說“表哥在睡覺，曲頌也在睡覺，這倆人干什么了這么困？”的時候，又感覺到了內心有一捧小薔薇在悄悄地綻放。

        像是一個秘密被大家注視著，卻又誰也看不到秘密中的秘密。

        那時候的曲頌還不知道，她這些難以言喻的喜悅，都是因為15歲的程楓對她的偏愛。

        距離初三的中考只剩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張巍和方飛宇約大家出來玩，說是中考前最后的狂歡，明天過后就閉關一個月沖刺復習，這種學習的勁頭來得還真是突然，讓人很難不懷疑其可信度。

        他們一群人去了游樂園，大家都很久沒來了，從碰碰車到海盜船，從激流勇進到云霄飛車，連旋轉木馬都排了三次。一直到晚上八點，每個人都玩脫了。

        “太過癮了，我愛游樂園！”張巍七扭八歪地靠坐在長椅上，心滿意足地發出感慨。

        “跟它說再見吧，明天起你就要遨游在書海中了。”一旁的李子敬接話。

        方飛宇：“這時候提什么學習，晦不晦氣啊你。”

        “砰砰——”

        游樂園的廣場中央開始放起了煙花，但大家都累得倒在長椅上，連眼皮都不想抬一下。

        “哇，還挺好看的。”程楓這個猴兒不知道什么時候爬到了旁邊的樹上。

        “你小心點別摔了。”曲頌睜開眼睛抬頭看他。

        他笑得眼睛瞇成縫，跟曲頌說沒事。

        許言言：“我也想上去看看！”

        程楓遲疑了一下，“呃，那我拉你上來吧。”然后他伸出了手。

        曲頌看著他垂在空中的手，突然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愫，是驚訝嗎？好像不對，或許是失落，可是又比失落多了一點什么。

        許言言拉住他的手，想要借著他的力往上爬，但樹干上沒有任何落腳點，她總在打滑。曲頌見狀，過去撐著許言言的腿，“我撐著你，小心點。”

        有了曲頌的幫助，許言言很快爬了上去，在程楓的指引下，她找到了一個可以坐著的地方，而程楓坐到了另一根樹干上。

        他們就這樣坐在上面看煙花。

        “你們兩個要是把人家樹坐塌了我可是第一個跑。”張巍也注意到了這邊。

        李子敬：“對啊許言言，你那個噸位真的不好說。”

        許言言抓了一把樹葉扔下來：“李子敬你信不信我飛下去扇你。”

        幾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在聊在笑，但曲頌深陷在自己的情緒里。末了，程楓提議去吃個夜宵再回家，大家紛紛表示贊同，但曲頌依然提不起興致。

        “我就不去了，我爸媽給我留了晚飯，我先回去了。”

        “那我送你。”程楓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不用了，門口就是公交站，我可以自己回去。”曲頌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你們去吧，早點回家哦！”

        轉身走開后她覺得放松很多，像是從另一個世界逃脫出來，回到了自己的安全角落。她都不記得自己是怎么上的車，又怎么進的家門，腦海里一直在重復著剛才程楓伸出手的畫面。

        “小頌！回來啦！快去看看你房間桌上有什么！”媽媽把她的思緒拉了回來。

        走進房間就看到一個方方正正的盒子躺在桌上，里面是一臺最新款的mp4。

        “這是你舅舅給你買的，怎么樣？喜歡嗎？”

        曲頌的情緒得到了一絲緩解，是純白色的外觀，很好看，她很喜歡。洗漱完躺在床上，她開始研究自己的新玩具，發現里面有一些已經下載好的歌曲，她隨意點開了一首，是周杰倫的《七里香》。

        這是她第一次聽周杰倫的歌，前奏就非常抓耳，她從來沒聽過這種風格的音樂。是讓人很幸福的旋律啊，但她為什么又想起剛剛的情景，她希望自己平靜下來，但喉嚨總像有東西哽住。

        曲頌不在，程楓吃得也不開心，回到家后他迅速打開電腦給曲頌發消息。

        “你到家了嗎？”

        “你今晚吃了什么呀？”

        “你覺得今天好玩嗎？”

        都沒得到回復。

        或許是太累了，早就睡了吧？程楓想。

        多年后他陪著曲頌一起去看了周杰倫的演唱會，曲頌告訴他《七里香》是她對周杰倫的入坑曲。但他永遠也不會知道，第一次聽《七里香》的那個夜晚，曲頌那顆悵然若失的心。

        新的一周，陸武帶來了一張新的座位表。

        “這次座位改動比較大，主要是針對一些愛搗蛋的同學，”陸武看似給“愛搗蛋的同學”保留了不點名的體面，但眼睛卻直勾勾地盯著程楓那一圈，“主要目的是讓班干們就近地管一管這些個老鼠屎！”

        陸武這么生氣也是有理由的，畢竟程楓才來了不到一個學期，已經惹了不少禍了。之前他跟張巍他們出去打架，被校方知道挨了處分，陸武也就只批評了幾句，畢竟哪個班沒有個刺頭兒。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初三那群小子收斂了不少，程楓開始帶著本班的男同學一起行動，周一晨會上被通報的好幾個都是他們班的，再不管就要變天了。

        曲頌和許言言都是班干，曲頌是學習委員，許言言是紀律委員。聽完陸武的話，她們就猜到兩人可能要被拆開了，果不其然。

        曲頌的新同桌是一位成績比較差的男生，她倒無所謂，也很樂意幫助同學提高成績。許言言的新座位在曲頌前面，她的新同桌，是程楓。

        “哈哈！楓哥，你完蛋了，她很殘暴的！”李子敬對著程楓幸災樂禍。

        許言言聽完就轉過身用課本敲李子敬的頭，然后又對著程楓說：“你最好不要惹我，我也會打你的。”

        程楓勾起嘴角，禮貌地笑一笑，什么也沒說。他心里想的是，終于可以和曲頌坐得近一些了，前后桌，還可以一起做值日。

        但曲頌心里想的是，他對許言言笑了。

        換了座位以后，程楓在課堂上一度變得很乖巧。整個人坐得筆直，不睡覺，不搗亂，也不玩游戲機。這都源于他的斜后邊是曲頌，他不希望讓她看到自己不好的一面。

        程楓的表現讓許言言覺得，這人根本不用她管啊，跟身邊坐了個啞巴沒什么區別。但話說早了，也就堅持不到三天，程楓就原形畢露了。許言言身為紀律委員也絕不慣著，他一違紀，則用對付李子敬的同款手段處理。

        他們的互動常常讓曲頌莫名覺得心煩，可是又無法回避，只好在寫作業時把頭再低一點。

        晚上，程楓像往常一樣給她發消息。

        “你在干嘛？”

        但收到的是正在忙碌的自動回復。

        程楓點開列表看了看，又發了一條：“你和許言言在玩游戲？”

        “你怎么知道？”曲頌剛結束了對局。

        程楓秒回了一張截圖，是曲頌和許言言的頭像，后邊都跟著“□□游戲大廳-連連看”的標識。

        程楓：“你倆怎么還玩連連看啊，幼稚鬼。”

        曲頌沒回答他，她腦子里冒出的第一個念頭是：他什么時候也加了許言言的□□呢？

        但她沒問。

        曲頌：“曲小狗？”

        程楓心想完了，竟然疏忽了，這個備注被她看到了。

        “我也不知道誰改的！我的□□可能被盜了吧！”程楓做出無力的掙扎。

        曲頌：“那他怎么不給別人改？”

        程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給其他人也改了同款備注。

        程楓：“你不說我還沒發現！我剛剛檢查了一下，他確實還改了其他人的！”

        曲頌看著他發過來的新截圖，上面全是什么“張小豬，方小猴，李小馬……”

        程楓繼續補上：“這人太過分了，我馬上改密碼！”

        曲頌對著電腦屏幕偷笑，他是真的覺得自己的謊言有可信度嗎？但曲頌并不打算拆穿，因為她覺得這樣的程楓，還蠻可愛的。

        曲頌：“那你改吧，我下了，晚安。”

        程楓松了一口氣，為自己的高智商感到慶幸。

        第二天，程楓不知道從哪弄了個玩具小摩托，一到課間就轉過來沿著曲頌和她同桌的桌子邊沿玩他的車。

        “咻——咻——”程楓捏著小車越過曲頌的水杯，又跨過曲頌的文具盒，最終降落在曲頌的語文課本上。

        他剛一放手，車就倒下了，撞到了曲頌放在旁邊的筆。眼看那支筆就要滾出桌面了，程楓伸出手想要握住它，卻被曲頌搶先一步。

        而他的手恰巧覆在了曲頌手背上。

        程楓愣了一下，飛快地把手拿開。曲頌的心也怦怦直跳，她看了一眼同桌和前面的許言言，還好他們都沒看見。

        她又看向程楓，他已經轉回自己的座位了，頭低著，只看到一只通紅的耳朵。

        之后的課間程楓再也沒轉過來，當天晚上連同那個周末，他都沒給曲頌發消息。曲頌也沒有主動找他，只是在前所未有的失眠中，確定了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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