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周一，許言言請假了，她讓曲頌幫忙整理好作業帶給她。

        放學后，她繞到許言言的座位上給她找練習冊。正翻著，不小心把放在抽屜角落里的書簽碰掉了下來。

        她低頭去撿，看到了書簽上被窗外陽光反射著的筆跡。筆跡很輕，仿佛看到了一向大大咧咧的許言言，用剛銷好的鉛筆筆尖，小心翼翼地撫過紙面。

        書簽上面寫著：許言言程楓。

        曲頌并沒有想象中的意外，程楓一出現，就輕而易舉地成為了女孩們的少女心事。有多少班上的女同學，每天絞盡腦汁地想要跟程楓多說上兩句話；又有多少其他班級的女生，每天假裝上廁所路過，只是為了多看程楓一眼。

        不曾真正靠近他的人都會喜歡上他，更何況是跟他做同桌呢？面對青春里這個名為程楓的羈絆，她和許言言也無一幸免。

        曲頌把書簽放回原處，又裝好許言言的練習冊，離開了教室。

        曲頌假裝什么也不知道，像以前一樣和許言言相處著，她清楚地知道，相比起突然闖入的程楓，許言言是她生命中更重要的存在。

        但她依舊沒有辦法控制看到他們互動時，自己內心產生的復雜的情愫。

        某個課間，許言言問曲頌借了美工刀，對自己的橡皮進行藝術創作。曲頌已經提醒過她刀很鋒利，一定要小心，但沒一會兒還是聽到了前方傳來的慘叫。

        “啊——”

        “怎么了？劃到了？都說讓你小心點！”曲頌探頭去看。

        “好痛！紙！快給我紙！”許言言握著她劃破的手指大喊。

        周圍的同學聽到了都連連給她找紙，曲頌從書包里翻出自己的紙，正準備撕開膠條抽一張給她，就聽到斜前面的人說：“要不你先用這個吧。”

        曲頌抬頭望去，程楓向許言言遞了自己的白色護腕。

        許言言也愣了一下，程楓繼續說：“快點啊，是新的，你先用來擦擦也好啊。”

        “噢……謝……謝謝”許言言接過護腕，覆在自己的傷口上。

        曲頌低頭看看自己頓在半空中的手，把抽到一半的紙又塞了回去，放回書包里。

        再下一堂課的時候，她什么都沒聽進去，望著前面許言言瘦小的身軀擋不住的抽屜一側發呆，純白色的護腕躺在那里，中間染了幾處突兀的血跡。

        曲頌把視線移到程楓挺拔的背影上，如果受傷的是我，他也會這樣嗎？曲頌在心里問。

        會的。她給了自己一個肯定的回答。

        晚上，她久違地收到了程楓的qq消息。

        “你這兩天有打開你的語文輔導書嗎？”

        “沒有，怎么了？”

        “這幾天都沒有嗎？？？”

        “沒有啊，一直放在抽屜里。到底怎么了？”

        “你明天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程楓以為曲頌早就看到了，只是懶得理睬，他心灰意冷地想著算了吧，卻又始終不甘心，這才開口問了。

        曲頌第二天起個大早，第一個到了教室。她書包都沒放下，就開始在抽屜里翻找她的語文輔導書。

        她想程楓應該是跟之前一樣又給她送了禮物吧，但昨天晚上又這樣賣關子，讓她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東西。

        她才翻開第一頁，就看到書本里夾著一個白色的信封。

        程楓給她寫了情書。

        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此刻的曲頌能聽到自己撲通撲通的心跳，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么緊張，她甚至還沒看信的內容。

        “曲頌：

        你好。

        很高興認識你，我的意思是真的很高興認識你。

        從我們在公園第一次見面，我就很想認識你。你坐在樹下喝奶茶，我從斜后方只看得到你高高的鼻子和說話時輕輕晃動的馬尾辮。

        我其實很不滿我爸讓我留級，但那天從公園離開之后，張巍說要是我留級，應該就是跟你一個班，我回家就答應我爸了。

        這樣想來，我的動機確實不純。這段時間能和你用朋友的身份相處已經很開心了，但我還是覺得有必要告訴你我的心意。

        曲頌，我喜歡你。

        這是我第一次表白，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寫情書比較正式。

        所以，能邀請你成為我的初戀嗎？

        程楓”

        曲頌反復默讀著最后一行字，一邊想象著程楓寫這封信時的樣子，輕輕抿著嘴笑了。但心中短暫的悸動之后，曲頌更多的感覺是無措。

        雖然她不止一次地假設過程楓喜歡自己，但她從沒想過他會表白。許言言知道了一定會傷心吧？那程楓要是知道她的答復，又會怎樣呢？

        晚上，她主動點開了與程楓的聊天框。

        “信我看到了。”

        電腦前的程楓看到曲頌發來的消息立馬坐直了身子，等她的下一句。但對面顯示了好久的“正在輸入”，卻又沒彈出新的消息來。

        程楓：“然后呢？”

        又過了五分鐘。

        曲頌：“很抱歉，我覺得現在不是談戀愛的時候，會影響到我的學習。”

        雖然已經預料到了，但真正被拒絕的這一刻，程楓的心情還是跌到了谷底。

        程楓：“那等到你覺得可以談戀愛的時候，會和我談嗎？”

        曲頌沒想到他會這樣問，“這你讓我怎么回答。”

        “以后的事以后再說吧。”曲頌又補了一句。

        “嗯，我懂了。”程楓發完就下線了。

        他面無表情地開了一把又一把游戲，但無論怎么贏，他都心煩意亂無法平靜。

        程楓靠在椅背上，望著天花板發呆。她就是不喜歡自己，才會編出什么要學習的借口。想想也是，她這樣的乖乖女怎么會喜歡上一個每天不務正業，吊兒郎當的人呢？

        或許要不是自己主動靠近，成為朋友，他們可能就是八竿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人，是好學生和壞學生，僅一字之差卻云泥之別。

        怪不得她從來都是冷冰冰，對其他人卻熱情，怪不得在單獨遇見的場景里，她都不曾抬頭看自己一眼。

        想到這，程楓斜眼看了看放在桌子角落里的小狗發夾，是今天陪姐姐去逛商場看到的，他還打算明天放在曲頌抽屜里。

        但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程楓拿起發夾扔進垃圾桶。

        另一邊的曲頌并不知道程楓的想法，但卻也為自己說的話偷偷在被窩里抹著眼淚。

        電視劇里相互喜歡卻不能在一起的兩個人，大都是什么父母反對、身份懸殊，她這樣因為害怕耽誤學習的理由，顯得好可笑。

        可她的的確確是這么想的，馬上升初三了，她必須全力以赴考到全省最好的高中，她想飛得更高走得更遠，現在談戀愛怎么說都為時尚早。

        更重要的是，那也是許言言喜歡的人，她怎么能和許言言喜歡的人在一起呢。

        眼淚把她的枕頭打濕了一片，這個晚上，好像比之前被困在模棱兩可里的那些瞬間都更難過。

        第二天，曲頌到教室的時候，程楓已經在座位上了。她站在門口，調整了一下情緒，像平時一樣走到座位上。

        他一個早上都沒說話，沒離開座位，也一次都沒有轉過來。

        第三節語文課，老師讓曲頌把周測的卷子發下去。

        “孫笑笑，韋舒靜，陳煜……”

        曲頌頓了一下：“程楓。”她抬頭看向他的位子。

        他連頭也不抬，轉頭對許言言說：“幫我拿一下。”

        許言言沒多想，走上去從曲頌手里拿過程楓的試卷。

        為什么會覺得這么委屈呢？曲頌低頭念完剩下的名字，眼淚險些落在講臺桌上。

        下午，程楓還是一樣一直坐在座位上。

        放學后，大家像往常一樣一起向校門走。許言言和曲頌走在前面，李子敬、陳煜、程楓還有班上其他幾個男生走在她們后面。

        “去網吧打兩把游戲再回家吧？”李子敬開口。

        “好啊，好幾天沒去了！”

        “算我一個。”

        男生們紛紛附和。

        “楓哥，你呢？”

        “我不去了，你們去吧。”此時剛好走出校門，程楓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曲頌，轉身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表哥今天看起來心情不太好。”陳煜看著程楓的背影。

        “我也走了，明天見。”曲頌轉過來和其他人告別。

        “誒，等我啊。”許言言邁著大步跟上她。

        “曲頌好像也不太對勁。”李子敬也分析不出什么來，“算了別理他們，走吧，上機去！”

        回家的公交車上，曲頌戴著耳機一言不發。許言言的直覺告訴她，曲頌和程楓之間一定發生了什么，但直覺又告訴她什么都不要問。

        她有時候會覺得自己并不懂曲頌，哪怕自己是和她一起長大的發小。

        她們會分享很多好吃的零食、好玩的游戲、好看的衣服，她也會告訴曲頌自己的煩惱、心中的困擾等等，曲頌總會給她最好的安慰，幫她想最妥當的解決辦法。

        但曲頌從沒向她傾吐過任何事情，不止是她，對其他人好像也沒有。所以后來她覺得，或許這就是曲頌的性格，不是她走不進曲頌的內心，是所有人都走不進。

        “言言，你該下車了。”曲頌推了推正在發呆的許言言。

        “噢……好，那我走了，明天見。”許言言回過神。

        “明天見。”

        從那天起，曲頌再沒收到程楓的消息。

        她意識到自己真的傷害了程楓，猶豫著要不要道歉，但想想，既然都拒絕了，還多此一舉去找人家干嘛呢？

        于是，兩人再也沒說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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