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心理暗示后，穆周覺得整個人都放松下來了，她調整好姿勢，逼迫自己翻過前兩頁的聽力題目，開始做閱讀的第一種題型：11選9。

        第一篇文章的閱讀難度不大，穆周不認識的生詞僅有幾個，其中還有一些是專有名詞，能識別出人名或者地名的都可以通通忽略過去。

        一方面得益于是第一篇閱讀，另一方面穆周實在是一個太刻苦的學生。她收到校本教材后，立刻就發覺海伊的英語書上的課文，比全國通用英語教材的課文難太多了，不論是文章長度還是單詞難度——徐蕊老師打過預防針，海伊的校內考試本來就比一般考試難不少的。

        穆周在語言上沒什么天賦，不像學數學可以舉一反三、觸類旁通，她對英語缺根弦，方法比較笨。

        八月整個月，穆周先一邊查字典讀文章，一邊就直接把這些生詞都背下來了，并且反復默寫反復背誦，雖然很多一詞多義的詞使用起來不恰當，但基本閱讀障礙都清除了。

        文章讀得懂，看到是一篇寓言性質的記敘文，穆周的緊張情緒就徹底不見了，進入她一貫的沉浸式考試的狀態。

        標詞性，選擇，排除法……第一篇順利完成，而后再做第二篇。

        “咳咳，同學們請注意，聽力開始將在五分鐘后開始。”

        廣播里響起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師的聲音，夾雜著些許海市的方言口音。

        穆周停下筆，將卷子重新翻到聽力部分，瀏覽題目，還好都是選擇題，不過是講座形式或者對話的區別而已。

        她凝神，伴隨著廣播中悅耳的前奏響起，標準流暢的男女聲響起。

        “……isitdifficult”

        “idon''tthinkso……”

        “試音結束，聽力考試正式開始。”

        ……

        半小時后，穆周望著自己空了六七道的聽力試卷，大腦一片空白。這大概是多少年沒有過的感覺了？她下意識地咬住食指關節，秀美的柳葉眉輕輕蹙起，耳邊莫名其妙地響起了趙縵羽的魔音。

        “三長一短選最短，三短一長是最長，參差不齊可選c，閉著眼睛能選d……哎，周周，你說我在橡皮上寫上abcd，滾一下概率是一樣的嗎？”

        她用力搖了搖頭，苦著小臉，拿起2b鉛筆開始涂答案。

        兩個小時的考試終于結束，穆周頭有點發暈，也不知道是這變態難的英語卷子最后能得多少分，不會闖紅燈了吧。

        五點半的陽光威力退去，穆周坐在窗邊，腦門被太陽曬了半個下午，肚子里又開始咕咕奏樂，猛地站起來眼前差點一黑，她只好定一定不敢動。

        半晌后，教室里的考生散去，走廊上的人影也稀落起來。

        穆周開始收拾書包，沒有看見教室門外的洛倫嘉。

        洛倫嘉雙手插在工裝褲的口袋中，夕陽將他的面孔打上碎金，微微卷曲的柔軟碎發淺淺揚起。

        他的考室在3樓另一端的306教室，路過301時只看到空蕩蕩的教室只有一道單薄的身影。夕陽也打到穆周雪白的脖頸上，未扎進馬尾的鬢發垂落在她小巧的側臉上，身上藏青色的小西裝掐了一段腰，使得她看起來氣質沉靜而婉約。

        洛倫嘉揚了揚眉，本想說一句“好晦氣”，也在這幕下說不出口。

        穆周緩緩走下一教的樓梯，之前沒和寧芮藍約好，寧芮藍肯定先回宿舍了。說來真要感謝寧芮藍，如果不是她善意地給了叫住自己給了盒面，這會可能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了。

        食堂也在生活區，一共有三層，最上面一層是教師食堂。她走進一樓，里面的裝修相當不錯，很符合海伊中學財大氣粗的形象，只是人不算多，可能因為大部分學生都不住宿。

        最便宜的套餐是兩素一葷，菜色自選，十六元。

        “你好，我要油燜茄子、蒜蓉油麥菜還有一碗鮮肉蒸蛋，謝謝。”

        排隊結賬時，臺面上有五顏六色的飲料，穆周看前面人人都順手拿了一杯，為了不鬧笑話，也拿起一杯黃色的。

        以前在榆市七中的食堂，隨餐會贈免費的飲品，一般是雜牌的橙汁或者桃汁。海伊食堂卻把每一杯都裝在玻璃杯里，看起來就很誘人，果真十分豪橫。

        “滴——”穆周刷卡，柜臺阿姨撕下小票給她。

        嚯！三十四塊錢……

        穆周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心里咚地一沉。

        后面的人在催，穆周只好收起卡和小票。

        端著餐盤坐定下來，穆周還在反復看著小票，看到上面的余額變成1466時，頓覺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晚飯也不那么香了。原來飲料是單獨收費，她臉色黯然，心中發悔。

        真是太貴了！難怪顧老師說一千五不是很多。

        才從英語分班考的打擊中走出來的穆周，又陷入了經濟困頓的悲傷中，堅強如她，也不禁喪氣來。

        穆周怨念地盯著面前這杯花了她18塊，叫“楊枝甘露”的黃色飲料，陷入壞情緒不是她的作風，遂狠狠吸了一大口。

        香濃的芒果混雜著清甜的椰汁，西米圓潤的顆粒感在唇齒間碰撞，回味有一點西柚的酸苦，舌尖沉甸甸的，這也太好喝了，完全不是以前幾塊錢喝過又稀又寡淡的體驗，實在是太好喝了！

        嗚嗚……

        穆周眼眶濕紅，不知是窮的還是被好喝震驚到了。她皺起鼻子，捧著玻璃杯，嗅著香甜在算賬，一月一千五平均下來，每天僅僅五十，這一頓便花了三十四，可不能天天都這樣享受！

        在操場上散步消食了半小時，穆周記著寧芮藍雪中送炭的面，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咬咬牙買了兩袋酸奶回了宿舍。

        穆周進門見沒開燈，還以為沒人，“啪”地打開日光燈，被面黑如墨的寧芮藍嚇了一跳。

        寧芮藍剛洗過澡似的，戴了一個干飯人的頭箍，盤著腿在床上敷墨藻面膜，不知在想什么，直愣愣地看著穆周。

        兩人宿舍不用上下鋪床，穆周換了拖鞋坐在床邊，好奇問：“怎么不開燈？”

        寧芮藍渙散的目光凝聚起來，接過穆周遞過來的酸奶，“謝謝。我忘了�！�

        穆周噎了半晌，見寧芮藍還想發會呆，就先換了睡裙去衛生間洗漱。

        學校涼水是不要錢的，但是燒開水就要插卡才可以，十分鐘一塊五，倒是不貴，穆周小聲哀鳴，開始沖涼。

        吹干頭發，穆周捧著自己整理的公式筆記也在床上翻了起來。

        寧芮藍已經洗掉了面膜殘留，長嘆一口氣，拿著兩本語文書，葛優癱在床上悶悶不樂。

        兩個人就這樣安靜地復習了一段時間，突然，寧芮藍“邦”地從床上直起身子，盯著穆周說：“我好羨慕你啊！”

        穆周“誒”了聲，很詫異，問她怎么了。

        寧芮藍把語文書一扔，嘆道：“不知道為什么，這古詩詞就是進不去我的腦子�！�

        她說的一本正經，穆周睜圓雙目不敢相信。

        “哦，對。我還沒有好好介紹自己�！睂庈撬{忽然想到什么，她今天一整天都愁云慘淡，也沒有心情說話。

        “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肯定想說，海伊不都是大學霸嗎，怎么還有像我這樣的。我不是卷你，也沒有跟你在演……呃，我其實是圍棋特長生，雖然也算是保送進來的�！睂庈撬{抓了抓頭，又誠懇地朝穆周眨了眨眼，咧嘴一笑，露出一顆小虎牙。

        穆周松了口氣，她險些就以為這位新室友有隱疾，原來只是壓力太大了，轉念一想自己今天在英語上首戰戰敗，生出了“菜鳥”間惺惺相惜的感情。

        “沒事沒事，特長生沒有那么看文化課。語文第一大題默寫古詩詞，我聽說范圍是前四個學期的語文書，確實很多，但其實臨時抱佛腳也是有方法的……”

        穆周穿著柔軟的粉色小熊純棉睡衣，披著頭發在圓潤潔白的肩頭，聲線溫柔親切，安撫了寧芮藍瀕臨炸毛的情緒，寧芮藍抱著書坐在穆周床邊，湊近看穆周用鉛筆在書上勾畫高頻被考到的順口名句。

        勾完四本書，穆周還大方地把整理好的數學公式借給她看，寧芮藍表示真的很感謝穆周，問穆周要不要用她的墨藻面膜。

        穆周：“很貴吧，可以嗎？”

        “可以可以，當然可以�！睂庈撬{也不知是不是情緒得到了安撫，話匣子漸漸打開了，“話說穆周你是不是那個從外地轉來、助芽計劃的那個同學？我在學校官網上看到過你的報道。”

        穆周點點頭，毫不避諱自己是吃贊助才來的海伊。

        她看了眼面膜包裝上的用法說明，拆開包裝，小心翼翼地蓋在臉上。

        寧芮藍也撕開酸奶包裝，咬著吸管說：“難怪你什么都會，看起來一點也不擔心考試。其實我也沒有花學費，畢竟海伊一年要二十萬，一般的海市家庭也供不起嘛，況且海伊是私立，日常吃飯沒有政/府補助餐費，生活成本都比公立貴一截�！�

        “因為你是圍棋特長生嗎？”

        “對的，高水平運動員招的比較少，我運氣好，初一的時候拿到全國圍棋少年賽的第十名，擦著邊進的。”

        穆周由衷贊嘆：“那你真的很厲害。我沒有特長。”

        “嗯嗯，所以我才會這么緊張分班考，雖然也沒什么影響吧，但是考倒數會被學生處的閩女俠約談，真的好煩啊，還要跟我爸媽溝通�！�

        ——據寧芮藍介紹，閩女俠就是學生處的閩呂霞，因為人過于古板，說話陰陽怪氣，被“美譽”為閩女俠。

        “也是。”穆周附和道。

        寧芮藍：“海伊大概一屆三百人，像我們這樣不用交學費的大概不足十分之一，肯定是不想倒數的，倒數也太打臉了，非得被笑話死。不像洛倫嘉、溫宥菁他們，考成什么樣都沒有心理負擔。。”

        穆周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想說溫宥菁不就是今天攔住她的漂亮女生嗎。

        “對了對了，你知道為什么今天中午溫宥菁發了好大的紅包雨，讓所有人都不要經過眼鏡湖附近嗎？嘿嘿嘿，我搶了三百七十塊。”寧芮藍笑了起來，非常八卦。

        “……為什么？”穆周有點心虛。

        “大家都知道她在追求洛倫嘉呀。不知道今天中午是不是去表白了，也不知道成了沒有，好刺激。”

        穆周：“唔……”

        原來那人叫洛倫嘉，她在腦子里過一遍白天發生的事，立刻反應過來洛倫嘉大概是不喜歡溫宥菁的，她撞了上去正好用來擋煞。

        難怪溫宥菁對她那個態度。

        “我拉你進年級群，沒有老師的那種！”

        “呃，還是不了吧�！蹦轮軘[擺手，躺下默想公式。

        “好吧～”

        臨睡前，穆周起身去關燈，忽然一念轉過，問：“芮藍，你說的洛倫嘉和校董洛施國先生有什么關系嗎？”

        “他是校董的孫子啦～”

        穆周鉆進被窩，有一霎那的凝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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