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班考后一天是周日，穆周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此前為了準備考試和彌補差距，整個暑假精神都緊繃著，周日她準備給自己放一天假。

        寧芮藍的家在浦江西面的一個區，離高新技術區太遠了，她不打算回家。

        身為土著，熱情的寧芮藍認為自己有義務帶穆周體驗一下海市的風土人情。

        穆周從小到大讀書都非常刻苦，別人家孩子花錢補習，穆周卻是拿了一路獎學金，雖說杯水車薪不能徹底改變家境，但也沒成為周頤多大的負擔。

        來海市之前，周頤怕她吃虧，存了兩千塊在卡里讓穆周零花。

        穆周見寧芮藍已興致勃勃地規劃起游玩路線，自是不好掃興，抿了抿唇莞爾點頭。

        上午九點，出了校門，兩人開了共享單車騎去地鐵站。

        海市的第一條地鐵線路九幾年就建好了，至今線路已經有十幾條之多。

        穆周跟著寧芮藍走進地鐵站，有一些茫然。

        在她家鄉，最發達的省會城市才有兩條地鐵線路，榆市市區是沒有的。她到海市后也沒有坐過地鐵。

        高新技術區站有六個出入口，地鐵站入口處往往會有一段長通道，有一些店鋪，諸如肯德基周黑鴨一類。

        寧芮藍手機是果牌的，內置一張交通卡，直接刷手機進站就可以。

        她跟穆周說：“你可以下一個大都會，這樣你也能刷手機進站。或者辦一張交通卡，二十塊工本費，或者先買張一日卡也行，很合算。”

        地鐵里信號有點差勁，免費的wi-fi怎么也連不上，穆周怕耽誤時間，就選擇了最后一項。

        登上地鐵，冷氣開得十足，吹得穆周汗毛豎起，將校服西裝扣扣了起來。

        “你是第一次來，我想還是要逛一下外灘和南京路步行街的，對了，我們還可以去福州路，那邊有外文書店和海市書城……中午我們可以先去吃新白鹿，杭幫菜，那家的咸蛋黃雞翅很好吃，又不貴，人均七十塊可以下來。”

        寧芮藍手扶著扶手，她是個老二次元，單手刷著外文書店上新的公眾號推文，突然“哇”地喊了一聲。

        “穆周，我追的畫師的新作品上了！快，我們先去逛書店，下午再去步行街好了，怎么樣？”

        穆周當然沒有意見。

        中間換乘了一次地鐵，換乘通道中有一家虹口糕團廠，特色食品是年糕包團，穆周買了肉松咸菜筍絲的，寧芮藍買了全家福，兩個人直接拿在手上邊走邊吃。

        熱乎乎糯唧唧的年糕里面塞了一根油條，口感扎實又飽滿，鮮咸的滋味，別提多好吃了。穆周吃了半個，包好塞進包里。

        第二部地鐵只要坐四站。

        這段線路比較中心，穆周兩人運氣蠻好，上車就坐到了座位，只是位置沒有連著，面對面兩排。

        第二站是個換乘大站，涌上來好多人，車廂瞬間就被塞滿了。

        有個上了點年紀的男人進來就貼著穆周，這天氣大家都穿的比較少，男人穿著短褲的小腿抵在穆周的膝頭，穆周局促地并攏雙腿微微斜坐，避開肢體接觸。

        那男的好像站得很不舒服，向前又靠了一點，肚腩上的挎包懟到穆周垂下的頭上，腿又貼了上來，他拿開挎包時，粗大的手指還撩了一下穆周的頭發。

        穆周捂著頭，抬頭瞪他一眼。

        誰知那個男的惡人先告狀，兇狠地瞪回去，“看什么看？”

        “你撞到我頭了。”穆周凝眉，有些怒意，語氣重了起來，“另外你可以不要貼著我嗎，先生？”

        “地鐵上人這么多，碰一下不是很正常嗎？你狗叫什么叫？你以為我愿意碰你啊？”那男的好像沒想到穆周會開口，也不知是不是為了掩蓋心虛，聲音放得特別大，惹得周圍許多人投來目光。

        穆周感受到四周的視線，覺得又尷尬又難堪，她心里有氣，知道這男的就是想用這種方式逼她不要鬧大。

        “你！你這人怎么這樣？”

        “好了小姑娘，消消氣，地鐵上碰到確實很正常嘛，不要吵了。”旁邊一個老阿姨居然還勸起她來。

        饒是穆周這樣沉靜的性格，也被氣得啞口無言，她就要站起來和面前這男的理論，一雙骨節分明的大手輕輕按了下她的肩。

        穆周詫異萬分地看過去，見一個清雋的少年，挽了挽袖口，露出一段細卻肌肉明顯的小臂，撥開方才騷擾她的男人，側身立在她與那個男人中間。

        “你好，你看一下這個人是不是你？”

        少年的嗓音清冽，音量不大不小，卻一下子讓糟亂的氣氛冷凝下來。

        男人皺著眉，不耐地看了一眼少年的手機屏幕，下一瞬臉上發慌，擺著手，嚷道：“不要瞎說，不是我不是我！”

        他聲線都虛了，穆周疑惑地望去，只看見少年棱角分明的下頜線。

        邊上的老阿姨卻湊上去，推了推老花鏡，一字一句讀出來。

        “八號線…一咸豬手男子…被警方抓獲，該男子被多次舉報騷擾年輕女性，尤以穿著制服的女性為主……喲，下面還有張照片！”

        照片的男人臉上被打了馬賽克，但身型發型無不與面前的男人一樣。老阿姨老花鏡片后的眼睛移來移去比較，然后大罵一聲：“呸！老色狼你不要臉！”

        事情一下子明朗起來，地鐵到站，門一打開，那男人就抱著頭落荒而逃。

        車廂里的人要么拍視頻，要么就開始對著那人的身影指指點點起來。

        老阿姨給穆周說了聲不好意思，還夸她真勇敢，穆周搖搖頭說沒事。

        穆周站起來，要讓位置給剛才幫她的少年，“你來坐吧，謝謝你剛才為我出頭，要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么辦了。”

        少年垂眸，視線落在穆周的藏青色校服外套的校徽上，“應該的，我們是校友。”

        穆周笑了下，“那太巧了。”

        “嗯，沒事我先走了。”

        寧芮藍剛才戴著耳機沉迷游戲，剛發現穆周被人欺負了，站起身擠了過來，出手的少年已經走遠，寧芮藍沒看到。

        “沒事吧，穆周！”

        穆周搖了搖頭，“沒事了。”

        “那就好，下次我倆還是別分開了，真沒想到海市現在還有這種人，真是垃圾！”寧芮藍喋喋不休地怒罵剛才那色狼。

        穆周倍覺暖心。

        ……

        愉快的一天很快就過去了，寧芮藍心滿意足地搶到了原版日文漫畫，還是有畫師老師簽名那種，她興奮了一整天。

        穆周第一次知道原來外文書籍在國內賣價要漲整整一倍，真是太貴了。

        穆周自己挑了兩本國內出版的英文名著，半是為了消遣，半是為了提升一下自己對這門學科的興趣。

        兩個人晚飯吃的大壺春生煎，走之前還去人民廣場地下的游戲廳抓娃娃。

        穆周兌了二十個幣，沒想到還抓到了兩個，一個史迪仔的公仔，另一個是貓貓小錢包。

        滿載而歸到宿舍的時候已經晚上九點半了。

        洗漱一番，穆周燈都關了，安靜地躺到床上醞釀睡意。

        倏地，寧芮藍叫了一聲。

        “穆周！”

        “怎么了？”

        “群里說分班考試結果下來了，可以去系統里查了。”

        “嗯嗯？”穆周尾音上揚，立刻睡意全無，啪地打開窗頭燈，摸出枕頭下的手機，問寧芮藍怎么查。

        “海伊官網進去，用學號登陸，在個人主頁可以看到行政分班。”

        穆周點進去的時候，手指都在輕微發顫，直到看到個人信息下面掛著“一班”兩個字時，提著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耶，進了。”她難得毫無形象地攤在床上。

        寧芮藍先是失望地“啊”了聲，“我在五班呀。”

        穆周正要安慰她，卻又見寧芮藍突然陰轉晴，念念道：“誒，我排一百三十七名呀，那不就比實驗班低了十七名。嘿，我考得還不錯呀！”

        “唔，還能看排名嗎？00”穆周眨眨眼。

        寧芮藍在穆周的屏幕上點“歷年成績”，跳轉出來考試日期，點最近一次，成績條就加載出來了。

        語文：127

        數學：136

        英語：1005

        排名：30/308

        “芮藍，一個班多少人呀？”穆周輕輕問。

        “……一般，30個人吧。”

        穆周微微沉默。

        寧芮藍攬住穆周的肩膀，想要說點什么。

        穆周翹起唇角，盈盈一笑，反握住寧芮藍的手，緩聲說，“我已經很滿意了。”

        寧芮藍松了口氣，也笑起來，“對嘛，能考進a班就已經很棒了！”

        “嗯嗯！我們睡吧～”

        穆周放下手機，寧芮藍回到床上。

        加油，穆周，新階段開始了。

        她在心里輕輕說。

        跨入九月，陽光依舊毒辣，絲毫沒有要入秋的跡象。

        穆周按了六點十分的鬧鐘，動作利落地換上校服，別好團徽，洗漱刷牙，再細細整理一遍書包里要帶的東西。

        穆周出門前，寧芮藍還躺在床上哀鳴，磨磨蹭蹭就是起不來床，穆周試圖叫她，然而無果，沒辦法只好叮囑道：“早自習七點十分就開始了，開學第一天班主任肯定會來的，不準逃哦！”

        寧芮藍捂著惺忪睡眼，撒嬌說：“我知道了，我有數的，肯定不會遲到。穆周，幫人家扔一下垃圾好不好～”

        穆周拇指和食指圈起來，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推開門走了。

        吃過早飯，穆周進教室的時候才六點五十，教室里稀稀落落沒幾個人，大家還沒分座位，先隨便找了桌椅坐下。

        海伊在高一和高二不分班，所以現在a班的人也不是都完全相熟，個別幾個人湊在一起聊天，也有人過來跟穆周打招呼，穆周也禮貌回應。

        人越來越多，穆周本來伏在桌子上背單詞到忘我，卻微妙地察覺到一絲不太善意的目光，她抬頭，看到溫宥菁。

        溫宥菁個子高挑，故意從她身邊越過去，傲得猶如天鵝，輕輕落下一個不屑的鼻音。

        穆周覺得她莫名其妙，卻也因為這下扭頭，意外地看到了教室右后角的座位里的少年。

        少年沒穿外套，分明是簡簡單單的白色襯衫，卻意外地襯他氣質清冷，遺世獨立，仙鶴一般。袖口依舊是挽上去一小截，骨節分明的手持筆，不知在寫什么。

        或許是發覺穆周在看他，他抬眸望來，疏淡的眉眼染上一抹極淺的溫和。

        穆周笑了笑，算是和他打招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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