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周給洛倫嘉轉了一千八百元，是她卡里所有剩余的錢了。

        發出去之后，她的指尖都還在發抖，深吸一口氣，緩緩將編輯好的文字也一并發送出去。

        “我知道你的模型很貴，我現在賠不起，先轉給你我所有的零用錢，后面再慢慢賠償可以嗎？真的很對不起，如果可以修的話，需要我的地方我一定做到。”

        那邊，洛倫嘉看到轉賬消息的一刻，險些氣笑了，心想穆周是來侮辱他的么？他難道缺這打發叫花子的一千八百塊錢！

        正想將手機扔回桌上，一段長篇小作文加上一連串誠懇的【對不起】表情包鋪滿了他整個屏幕。

        洛倫嘉滑動手指，屏幕上整齊的五只小熊貓拜拜道歉的樣子十分滑稽。唇角微揚，他嗤笑一聲。

        穆周認真得讓他覺得好笑，或許是出于逗弄的惡趣，洛倫嘉回：如果我說可以修的話，你就什么都愿意做？

        幾乎是同步的，穆周消息傳回：是的。

        洛倫嘉掌心摩挲著斷口殘缺，晾了穆周一會，才姍姍發了一句：那就………

        空教室中，微涼的夜風從窗中吹來，拂過穆周柔軟的發。她捧著手機，等待許久才收到洛倫嘉的消息。

        盯著屏幕，但那邊一直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懸而未決的感覺抓心撓肝，讓她無法沉下心來學習。

        半晌，洛倫嘉：那就幫我把明天的值日包了。

        穆周心都提到喉嚨口，看見這句輕飄飄的話倏然放松。

        穆周：好的沒問題！

        與此同時，洛倫嘉退還她的轉賬。

        穆周牙齒輕碾下唇，又愧又悔的心緒海浪一般起伏、平復。

        她是親眼看到洛倫嘉花了數不盡的時間在模型上，那不僅是巨額的財產，更是洛倫嘉的心意和汗水。即便洛倫嘉咬死讓她賠償，她也沒辦法。

        只是一想到天文數字，穆周就手腳發涼，難以承擔卻也不得不做好一直負債的準備。

        天知道在看見洛倫嘉說能修的剎那她有多高興。

        連帶著對洛倫嘉的惡感都減弱了。

        班級衛生要同學自覺維護，每日早自習前、傍晚放學后都要有人值日。

        值日排班表是生活委員溫宥菁排的，每天3個同學，兩周一輪，星期四正好輪到洛倫嘉。

        穆周起得比平時早十分鐘，到教室的時候還沒有人。

        放好書包，把作業放到講臺上，她走到黑板邊布告的綠板旁，踮起腳尖去看值日表。

        星期四的值日名單是洛倫嘉、溫宥菁和豐友諒。

        穆周這時候還不知道，星期四的值日是最輕松的，既不像星期一和星期二會有低年級學生會的同學來巡樓打分，也不像星期五的同學要負責拖地等重一點的活。

        通常星期四的同學活干得非常潦草，大多都想著會有后面的同學來兜底。

        她這時看到值日表，也看透了溫宥菁的小心思。洛倫嘉的任務是擦玻璃窗，溫宥菁的是排課桌，而可憐的豐友諒要掃地、倒垃圾。

        戴好兩截白花袖套，穆周從櫥柜中拿出一塊干抹布，到盥洗室打濕抹布。立在走廊里，用濕抹布仔細地擦拭窗上的灰塵和印跡。

        擦過大半的窗戶，溫宥菁和豐友諒前后腳到教室。溫宥菁本來在笑，看到穆周笑容淡去，只說：“怎么是你？”

        穆周不想跟她多費口舌，笑了笑轉頭又去擦玻璃。

        溫宥菁高她許多，斜睨她一眼。

        穆周感受到臉側視線灼灼，手上動作不疾不徐。

        溫宥菁知道昨天的事，美眸一轉。

        剛開學那段時間，她厭惡穆周破壞了精心設計的表白局，后來見洛倫嘉拖了穆周的箱子離去下她面子，穆周又與洛倫嘉坐了同桌，一向要強的她被激起了強烈的勝負欲。

        但溫宥菁得知穆周不過三十名吊車尾進的a班，整個人都泄氣了，深覺穆周怎堪與她相比，如果相比都是掉她自己的位格。從那以后，溫宥菁再沒有把穆周放進眼里。

        昨天穆周都把洛倫嘉心愛的船模摔斷，兩個人明顯是徹底交惡，不會她天真地以為主動幫洛倫嘉做一次值日，不知廉恥地貼上去，就會修繕關系吧？

        溫宥菁撩起長發別在耳后，哼笑一聲，別人不知道她還不知道么，洛倫嘉只是長得好看，一顆心卻冰冷難捂。

        眼帶著幾分憐意，溫宥菁審視穆周擦過的玻璃，她不得不認可穆周比班里其他同學都認真。

        大家都覺得擦玻璃是福利值日，胡亂擦過，四個角落日積月累存滿了灰塵，但穆周擦過的不一樣，每一寸都明堂干凈。

        溫宥菁拉不下臉夸她，吹毛求疵，“玻璃上還有水漬。”

        穆周溫婉一笑，“現在只是第一遍，等下我還會拿舊報紙再擦一遍。”

        溫宥菁最討厭穆周的一點，就是她從來都用理所當然的語氣說著無可指摘的話，這讓她覺得自己好像要被穆周蓋過去一樣。

        溫宥菁指了指身邊的豐友諒，挑眉說：“豐同學今天身體不舒服，麻煩勤勞的穆同學把他的活干了吧。”

        豐友諒立刻擺出一副我好虛弱的姿態。

        穆周手上動作一頓，舒展笑顏，“行。”

        溫宥菁訝然，又聽穆周施施然開口：“那就當我和豐同學交換值日，下周五的拖地就交給你了，不客氣。”

        豐友諒“啊”了聲，心想那怎么行，值日里最苦的就是周五拖地的人，他每周五都要和暗戀的女生去網吧打游戲。

        他瞟瞟溫宥菁，直起腰板，對穆周說：“我覺得……還是不用了，我還可以堅持一下。”

        穆周笑盈盈地，溫宥菁涼眼看她和豐友諒，不再說話，轉身進教室。

        不急，等洛倫嘉來了，穆周就知道對洛倫嘉這種人，一味地討好半點用都沒有，溫宥菁自負地想。

        洛倫嘉踏進教室的時候，察覺到有什么細微地改變。視線掃到兩側窗戶上，日光從一塵不染的玻璃上透進來，將整間都照得極為明亮。

        課桌邊，他的同桌正在埋頭啃一道題，厚厚一本草稿紙已翻去好幾頁。

        課桌上，一袋牛奶豆漿和一枚紫米飯團整齊擺在上面。

        洛倫嘉拉開座位，長指拎了拎飯團塑料袋上的提手，對穆周說：“把你的早飯拿過去。”

        穆周側過半張臉，馬尾垂落在肩上，陽光下肌膚白皙似雪，臉頰自然透出玫瑰般的血色，唇角彎起秀翹的弧度，眉眼皆柔和。

        “是送給你的，以表歉意，也是……謝謝你。”

        洛倫嘉呼吸微頓，手上動作凝滯，他狐疑地看向穆周，卻見穆周已經轉過頭去。

        穆周難得以柔軟的姿態對他，洛倫嘉緩緩問：“你能有這么好心？”

        ……穆周胸口悶脹，她就知道，洛倫嘉這人總是在她改觀后就立刻澆她一盆冷水讓她清醒過來。

        她音色依舊輕柔，語調卻涼了半分，“你看不上可以丟了。”

        “倒也沒有。”洛倫嘉攔住她探過來的手。

        他立即拆開包裝，把吸管插/進杯孔。

        豆漿還是溫熱的，鮮磨，又香又濃。飯團很糯，里面包了油條和咸菜、蛋黃。

        洛倫嘉吃過的美食不少，口味也挑剔，平平無奇的早點送到嘴里，意外地熨貼。

        味道不錯，但他不想開口。

        他咬著吸管喝豆漿，溫宥菁走來，反坐在他前面的位置上。

        “洛倫嘉，你今天沒有值日。”

        洛倫嘉微不可察地蹙眉，抬起眼看她，指了指玻璃。

        自表白之后，洛倫嘉對溫宥菁的態度連敷衍都算不上，溫宥菁咬著牙受下又一次冷臉，“你不會不知道今天是穆周代你值日的吧？”

        穆周旁若無人地算題，聞言筆尖微頓，墨水順勢在草稿紙上劃出斜溢的線條。

        “知道啊。不僅值日是她代的，我吃的早點也是她買的。”

        洛倫嘉神情漫不經心，毫不在意溫宥菁眼中驚詫與怒火隱忍交織，繼而又向她的火上澆去一捧油。

        “我和穆周換了值日，有什么問題嗎？”

        穆周亦訝然看他。

        溫宥菁修飾到指甲的精致感寸寸破裂，她倏地起身，凜然地看向洛倫嘉。

        “洛倫嘉，我對你夠好了吧？你為什么要羞辱我？”

        洛倫嘉笑得人畜無害，當著溫宥菁的面咬下飯團，緩緩咀嚼，反問：“我用得著費心羞辱你嗎？”

        “洛倫嘉！”

        “哎，在呢。”

        溫宥菁四指蜷握，甲型凌厲的食指指著洛倫嘉，冷冷丟下一句，“你以后都去干周五的活吧。”

        等她走遠，穆周猶豫說：“周五拖地比擦玻璃，累挺多的。這么一來，我反而連累你了。”

        洛倫嘉不以為然，“讓你代付值日是我的主意，還是你的？”

        “你的。”

        “對啊。既然是我的主意，那怎么能說是連累我？”

        穆周愕然：“你周五真的去？”

        “傻瓜，她存心為難你看不出來么？”洛倫嘉長眸微瞇，“提著水桶拖地，本來就沒有安排女生做的。”

        “再說了，”洛倫嘉揚起明亮的笑容，“你能做到的，我為什么不能？”

        穆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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