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袍著裝的服務生小姐輕叩木門，將響油鱔絲、四喜烤麩、清炒草頭、紅燒肉和肉皮湯依次端上。

        最后上了兩碗蔥油拌面，一份八寶肉醬澆頭，一份蝦籽蟹粉。

        穆周看著滿桌佳肴沉默不語，上菜打斷了洛倫嘉語義不明的發問，她有些不知道怎么接。

        她是a班三十名，洛倫嘉名次一定在她前面，唯一的長處都被比下去，穆周真的不知道自己可以如何來答謝洛倫嘉。

        洛倫嘉執起烏木筷子，去夾烤麩，他示意穆周，“嘗嘗，都是家常菜。”

        穆周慢慢地拿起筷子，筷尖小心地銜取一縷綠葉菜，送進嘴里。

        清香在口中肆意，她聽見洛倫嘉疏朗的笑聲，“開玩笑的。”

        穆周去看他，對上他一雙淺色的瞳仁。

        “上次的筆，還沒有給我。”

        穆周遲疑道：“我買了……”

        洛倫嘉痛快道：“就用這個答謝吧。畢竟，那個人也把我的聲音放出來了。”

        他依在背靠上，頓了頓，“我很不爽。”

        周一午休的時候，穆周吃完飯和寧芮藍分開，操場邊的女貞樹下，洛倫嘉百無聊賴地在等她。

        他的防曬外套挽在手上，額角有汗，鬢發濕漉漉的，側著身碾地上的黑色的小豆粒。

        穆周走得近了，洛倫嘉才注意到她似的，轉過身來。

        “給你。”穆周遞過來一瓶可樂。

        洛倫嘉接過可樂，冰涼的金屬易拉罐上凝了一層霜，拉開拉環，涼爽甜蜜的氣飄出來。

        穆周跟在他身后半步，能看見洛倫嘉邊走邊一口一口地喝可樂，呷下液體的瞬間長眸都瞇了起來。

        通往行政樓的路，穆周跟在洛倫嘉身后走過一次，這次也一樣，亦步亦趨地跟著走進行政樓。

        洛倫嘉將空的易拉罐利落投進垃圾箱，按開電梯走進去。

        狹小的空間僅他們二人，卻意外的悶熱，洛倫嘉拉開些許領口散熱，挾著柑橘味的、略帶些荷爾蒙的氣息暈開。

        穆周嗓子發緊，厚重鏡片后的眼睛一直在看跳動的樓層數。

        七層到了，洛倫嘉敲開顧崢亦的辦公室門。

        顧崢亦靠在老板椅上閉目養神，聞聲睜開眼睛，從桌上拿眼鏡戴上。

        看到洛倫嘉身后小小的穆周，顧崢亦頭有些痛，正要擺出一副和藹正經的師者面容，卻聽洛倫嘉直接一聲“表哥”。

        表哥？

        穆周本為著今天這事在忐忑不安，低著頭在揉袖口，倏地聽到這個稱謂乍然抬頭看顧崢亦。

        顧崢亦尷尬地別過頭去，穆周挪開目光。

        “咳，兩位同學有什么事？”

        洛倫嘉看向穆周，穆周鼓起勇氣，“顧老師，我們想知道是哪一位同學在課上拍攝視頻傳到網上的。”

        顧崢亦捏了捏鼻梁，有些頭疼，“我已經找過學生會的同學了，媒體組也公開道歉了。投放視頻的人用的是剛注冊的小號，查不到。”

        “顧老師，用剛注冊的小號發修音視頻，附帶著煽動性的話，這不正可以說明是惡意行為嗎？”穆周咬了咬唇，“有這樣的同班同學在暗處，真的讓人很擔心。”

        洛倫嘉點點頭，“沒錯，我們很害怕。”

        顧崢亦乜他一眼，洛倫嘉知道怕？

        不過，顧崢亦還是好聲寬慰穆周，“作為老師，我也理解你的心情，如果能找到背后的同學，我們一定會給出處分通報的。”

        他還補了一句，“不用擔心，如果下次還有這樣的事情，肯定會露出馬腳的。”

        這話穆周聽懂了，顧崢亦的意思其實就是媒體組已經道歉，具體的同學很難抓到，這事在老師那邊已經算翻篇了。

        她猶有些不甘心，卻也不知道怎么說了。

        “有辦法。”

        洛倫嘉坐到真皮沙發上，長腿交疊，對著顧崢亦笑了下。

        笑得顧崢亦有些發毛，再小些的時候沒少吃他狐貍一般藏刀笑的虧，只能推推鏡框，瞪他一眼。

        “查監控吧。a班的教室一直是考場，監控用的是最先進的，總不能這種私下小動作都看不清吧？”

        穆周黯淡的眼眸重又亮起一抹光，落在顧崢亦臉上。

        “……調監控手續比較麻煩，而且不是監考期間我們的監控其實是關閉的……”

        顧崢亦心里對偷拍視頻還進行修音處理的人不屑一顧，但那條說說閱讀轉發已經超過500，如果攝像頭真的抓到違規的同學，他擔心會有更不利的影響。

        作為教導主任，他畢竟也屬于學校喉舌，很多時候做事的立場，與學生還是不同的。

        洛倫嘉盯著他看了一會，招招手讓穆周過來。

        穆周傾身上前，洛倫嘉附在她耳朵邊，吐氣如云，小聲問：“捉到幕后黑手，事情可以私下解決嗎？”

        穆周疑惑了幾秒，頓時明白了洛倫嘉的話外之音。

        她想了想，對顧崢亦說：“顧老師，我的訴求其實很簡單，只是想知道是哪一位同學，又為什么這樣做。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當然同學可能也只是一時糊涂。找到后，如果同學愿意道歉，那我就既往不咎，不會涉及到校外。”

        洛倫嘉敲了敲沙發扶手，挑眉說：“表哥，你說這事被爺爺知道，他會怎么處理呢？”

        顧崢亦扶著額頭，真是服了這屆孩子，尤其是洛倫嘉摻和進來，嘆氣道：“行，我給你們開條子，你倆自己下午去保衛科看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他痛快地拿出審批單，在上面簽了名字蓋上章。

        穆周接過審批單。洛倫嘉隨之起身，他從顧崢亦桌上拿了片薄荷糖，“謝了，表哥。”

        走出行政樓，洛倫嘉撕開包裝紙，銜在口里，馥郁涼爽的薄荷香氣令人神清氣爽。

        “顧老師不是說，監控平時都關著嗎，怎么又可以查了？”穆周將審批單折好放進口袋，邊走邊問。

        洛倫嘉被涼得“嘶”了聲，“原來是這樣的，開學前換了新監控，就一直開著了。”

        他回眸笑笑，“這事只有我知道，顧崢亦在騙你。”

        “原來顧老師和你是親戚。”

        “嗯，他是我姑姑的兒子。”

        穆周看了眼手表，“還有五分鐘上課了，我們第一節下課后去吧。”

        “都行。”

        洛倫嘉和穆周是前后腳進的教室，午休結束的鈴聲打過，教室里的同學都起身活動。

        一個男生湊到溫宥菁身邊，眼神有些躲閃，搭在桌上的手指無規律地亂動，說：“溫姐，大佬，你看到洛倫嘉和穆周一起回來的嗎？他倆午休都沒在教室，你不好奇……他們去干什么了嗎？”

        溫宥菁見來的男生跟她關系一直都不錯才沒有生氣，只是挑起鋒利的眉毛，乜他一眼，“你發癡啊。”

        “溫姐……你不是喜歡洛倫嘉嗎？”

        “現在不喜歡了。”溫宥菁一個爆炒板栗彈在那男生的頭上，揚起書要掃他走，“你少來挑撥我，他們兩個就算談戀愛也和我沒有關系。”

        ——她實在被洛倫嘉羞辱得夠多了，高傲驕傲如她，可以容忍洛倫嘉不喜歡她，卻不能接受在洛倫嘉眼里被穆周比過去。憑什么？她出身良好，容貌美麗，連成績氣質都更好。

        “我再也不要聽見和洛倫嘉有關的事。你再說，你就滾吧。”

        那男生臉一陣紅一陣白，低下頭，囁嚅說：“溫姐，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什么意思？”溫宥菁皺起眉頭。

        “那段視頻其實，其實是我拍的……你說，他們兩個會不會去告老師了？”

        溫宥菁“咦”了聲，臉色變得很差，罵道：“你腦子怎么想的，干這種事做什么？下三濫的手段！如果真的被抓到，公開記過處分少不了，你家那個后媽還不知道怎么編排你。”

        男生委屈看她一眼，“還不是氣不過，想替溫姐給她點教訓。”

        “我需要你替我給她教訓嗎？我根本就不屑和她去比。”溫宥菁恨鐵不成鋼，但見他這樣說，頭皮發麻，狠狠剜他一眼，“我警告你，下次再打著我的名義干這種事，別說我不顧及十年的交情！”

        男生聞言露出牙齒，將前因后果和溫宥菁細細說了一遍，末了委屈道：“我只是拍了視頻，主意是她們出的，音也是她們修的，……”

        溫宥菁舒了口氣，語氣篤定：“新注冊的小號，查不出來。除非……”

        “除非什么？”

        溫宥菁徐徐回頭，“除非調監控。”

        此時，第一節上課鈴響起。

        一節課過去，穆周踩著鈴聲走出教室，洛倫嘉跟在后面。

        和溫宥菁說話的男生立刻白著臉跑過來，“溫姐，你看他們出去了，肯定是調監控去了。我不想吃處分。”

        溫宥菁沒想到監控竟然真的能用，也沒想到穆周這么執拗，非要調監控。在溫大小姐的心里，這件事雖然不光彩，但穆周不夠優秀也是真的。菜就是原罪，菜還不允許人說嗎？

        既然穆周非要將事情做絕，溫宥菁撩動頭發，對身畔男生說：“我可以試著幫你攔一攔。”

        “姐，你就是我親姐！”

        保衛科距離一教很近，和電腦房在同一棟樓，監控室有幾位保安輪班。

        廊道上，洛倫嘉上前敲門。

        門從里面打開，一位穿著制服的保安見來人，立即將電話放下，走出來問：“兩位同學什么事？”

        穆周把審批單給他，“您好，我們想調取一下高三一班教室的監控錄像。”

        “這個嘛……不好意思啊同學。”保安師傅搓了搓手，一臉為難，“存儲歷史監控的電腦系統出了問題，要送去it那邊維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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